第27章 師父(1 / 2)

竹取澈回到橫濱都已經是晚上了,她這次光明正大地用真容走進了先前租住的公寓樓裡,打算明天再去港黑報道。

不過就在她洗完澡準備敷個麵膜順便看個劇時,手機鈴聲響起來,這是針對某個人特彆設置的鈴聲,竹取澈一聽這歌聲就知道是誰給自己來電了。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茫茫人生好象荒野……”(注1)

她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單手抓起手機滑動接聽,一開口就是儒雅隨和的問候:“老嘢,死了咩?”

“冇啊。乖徒你都還冇死掉,我點舍得去世?”

手機那段傳來了一個中年男性低沉磁性的笑聲,說出的話也是非常儒雅隨和,一看就是跟竹取澈如出一轍的親切口吻。明明兩人許久沒有聯係,彼此第一句話就是互相問候對方死了沒。

竹取澈換了個姿勢擦頭發,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後才有點抱怨情緒地跟自己的師父用粵語繼續通話:“你都好久沒有聯係我了。”

“小澈,師父很忙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自己打電話給我啊?”

“國際電話費很貴的嘛,而且你手機號碼又總是換。”

“那是要躲避賭場追債的人啦……想要師父有錢給你打電話,你就要多賺錢啊乖徒!”師父理直氣壯地說道,“為師的餘生就靠你來養著了!”

頓了頓,沒等竹取澈罵人,師父又問道:“我聽阿佑說,你跑去加入了一個橫濱的黑幫啦?”

“阿佑”就是吉田佑,正是因為在日本有這位友人可以充當半個監護人,師父老梁才放心地扔掉徒弟自己跑去逍遙快活了。

“是啦,給人賣命賺錢,不然你以為你賬戶上那一個億的美金是從哪裡來的啊?”竹取澈忍不住嘲諷道,“天上掉下來的啊?”

“跟你說了多少次,天上隻會掉炸.彈啦你這個笨徒弟!”老梁用一種寵溺包容的語氣回答,“錢我收到啦,謝啦小澈!對了,在你幫忙賺錢還債的這段期間我又負債了一點小錢,不多,也就一千多萬美金……”

竹取澈立刻掛斷了電話。

十幾秒後,老梁又打電話進來,這次倒是沒有提那一千萬的新負債,就好像突然失憶忘記了此事。師徒倆其樂融融地再次互相問候了一下對方的身體健康,並希望下次還能活著見麵——如果一方沒有在垃圾黑幫中被工作壓榨到死,而另一方也沒有被賭場的人追著打死的話。

“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呀?”少女可憐巴巴地問,“你上次來東京已經是兩年前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你再這樣拖拖拉拉,等下次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可能連孩子都有了。”

“那我就教我的小徒孫抽煙喝酒,哈哈哈!”

竹取澈一聽就驚了:“真敢帶壞我家孩子的話我就打爆你的頭哦,師父。”

電話那邊也嚷嚷開了:“什麼?小澈你這逆徒,我就知道你一直想要謀害為師!我看透你了!我死了也不會把錢留給你的,死心吧,你隻能繼承我的累累負債和螞蟻花唄!”

“梁利輝你吔屎啦!摸著良心說這話好不好?你有個毛的遺產?!從小到大你這家夥就知道給我添亂,要不是我一直在努力賺錢養你,你早就被賭場的人抓起來打死了!”

“被打死也是我的自由——男人的快樂你根本就不懂!還有你這逆徒竟然直呼師父的大名,簡直是大逆不道!是想要欺師滅祖嗎?”

“有本事你來日本,我告訴你什麼叫做真正的‘欺師滅祖’!”

老梁:“下次一定。”

竹取澈:……

結束通話前的最後,竹取澈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句憋在心裡好久的話。

“師父父,我的紅包包呢?”

“紅包?什麼紅包?”

“新年紅包呀。”竹取澈的語調變得甜甜的,還有點稚氣未脫的感覺,先前那種突然咆哮起來的架勢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人家才16歲啊師父。”

然而老梁依舊很冷酷無情:“開什麼玩笑,龍國又沒有到農曆新年,我乾嘛給你發紅包?”

“可是日本已經過新年了!”

“那你讓阿佑給你發唄……哎呀不說了,又有人追過來了,我得走了,拜拜啊!”

說完那邊就故意裝作緊張跑步的聲音,幾秒鐘後就掛斷了通訊。

握著手機眉頭深皺的雇傭兵少女看看發燙的手機,翻了個白眼:“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他。”

——事實上,這句話她從認識師父老梁以來,就說了無數遍。老梁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嗬嗬地說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殺死自己的逆徒也不要忘記幫他收屍。

其實竹取澈一直覺得自己的師父是個神奇又古怪的人物。

她的師父梁利輝是龍國粵府人,祖籍禪城,先祖是詠春宗師梁讚先生,輪到他這一代差不多都是第五代的旁支了。

由於老梁早年在香江打工,當過古惑仔,後來得罪了道上的大佬一路逃到東南亞去避風頭,結果陰差陽錯地被一群雇傭兵抓起來去當炮灰,到最後反而混成了這群人的一員。

再往後,雇傭兵老梁撿到了尚且年幼還奄奄一息的竹取澈,因為一時的憐憫之心而沒有賞她一發子彈前往另外一個世界,反而扔進了戰地醫院裡就不管了。幾個月後,當老梁來戰地醫院養傷時,小小的、一臉死倔的竹取澈就纏上他了。

老梁被這煩人孩子折磨得沒辦法就故意給她出了個高難度的題目,除非通關才能考慮收她為徒。沒想到小姑娘天賦異稟,輕鬆通關……從此就開始兩個人互相折磨對方的師徒二人生涯。

竹取澈此時擦完了頭發,站起身去櫃子裡找吹風筒,櫃子上放著的兩個相框中除去先前新得到的全家福,另外一張相片中就是師徒二人都灰頭土臉的坐在戰地廢墟裡,身上穿著土黃色的沙漠迷彩服,手臂和額頭之類的好幾處地方都纏著染血的紗布,似乎剛剛參加完一場激烈的戰鬥。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個時候的竹取澈還很小隻,哪怕是最小號的迷彩服穿在身上隻能勉強卷起袖子才能伸出手來,鐵灰色的防彈背心看起來都比她的身板要大上一圈。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臉上也臟兮兮沾滿了硝煙和灰塵,雙手環抱著步.槍,整個人像是一隻夾著尾巴在戰場上保命的小土狗,歪歪扭扭地站著。

但是盤腿坐在地上的老梁人高馬大,將這身衣服撐起來後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形象狼狽了。這個龍國人的嘴裡叼著廉價香煙,一手扛著槍,另一隻手卻像是摟著自己女兒那樣的抬手摟著她的肩膀,把她圈在安全的地方。

然後兩個人對著鏡頭露出了極其神似的賤笑,風沙和斷壁殘垣在身後延綿向金色的沙漠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