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最後一步(2 / 2)

逆龍精準無比地貫穿了狼的心臟,徹底地斷絕了他的“龍胤之力”。

九郎已經事先服下龍淚,這一回,沒有任何人能夠救得了被特製武器所徹底殺死的狼。

“乾得……漂亮。”

竹取澈聽見了對方是這樣對自己說的。這一次,狼就像是一個純粹普通的前輩在欣賞著後人乾淨利落的身手。

她的眼角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但還是十分克製地回答道:“多謝誇獎。”

話音落下,武器抽出,修羅直直地向前栽倒。

然而直到最後一刻,狼都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他隻是依舊固執地抬頭望著對麵山壁上的那個身影,再也沒有挪開視線……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一秒。

【是我……辜負了您。】

空氣中,似乎有一聲長歎傳來。

狼碎裂的屍體漸漸變得蒼老,失去了龍胤之力的籠罩,這個四百年前的忍者再也維持不住年輕的假象,開始變得渾身都是皺褶,最後化作了飛灰消散在竹取澈麵前。

“哐啷!”

完成自身使命的黑色匕首摔落在地,碎成一地粉末。

而狼生前使用的兩把不死斬同樣化作煙塵消散,不知是否追隨它們的主人而去了。

竹取澈沉默地低頭看了看滿地煙塵,歎氣一聲,旋即雙手合十,用力一拍!

轟隆隆!

原本斷裂的山體又開始聚合,當她趕回自家老板與老祖宗身前時,原本的斑紋與神明刺青都消失不見了。

“老板……”竹取澈猶猶豫豫地向他們打招呼,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剛才外掛的來源。

太宰倒是沒有那麼多顧慮:“阿澈!你快過來看看九郎先生!”

幡然醒悟的少女連忙奔來,發現在目睹了忍者死去後的老祖宗,竟然像是鬆了最後一口氣那樣,已經是氣若遊絲了!

此刻的太宰治正抱著老人家,讓後者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神情嚴肅靜穆。

竹取澈連忙跪在台階上,握住九郎先生的手,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冰那樣。

“孩子……”

“九郎先生!請您再堅持一下,我們的救援馬上就會來。”竹取澈有些慌亂地說,她嘗試調用自己擅長的能力,然而無論是異能、山主權柄還是強製征用櫻龍的不死之力,對於如今的老人家似乎都毫無作用。

九郎看著她,目光複雜而欣慰,像是看見自家不懂事的小牛崽終於長大的舔犢老牛那種濕漉漉的眼神。

“孩子啊,不必了。你明明知曉的……”

你完成了我們的約定,你送走了狼,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步了。

竹取澈愣住了。

她茫然地抬頭看向太宰治,後者的表情也很凝重慚愧,對她說:“我、我事先不知道……”

“知道什麼?”少女分外疑惑地重複道。

最後還是老人自己開口了:“斷絕不死的最後一步,就是……殺死我。”

“什?!”

淡藍色的瞳孔猛然縮緊,竹取澈想起來了,自己關於所謂“斷絕不死”的方法全都是九郎先生明著暗著告知的,那麼他隱藏起來最後一步,也沒有人知道他對於這個方法動了什麼手腳。

“不,我不要!”竹取澈一反常態地發起了脾氣,“我已經是葦名山主了!我隻要一個命令下去,整座葦名之地就不會攔著我們離開了!九郎先生,拜托了,和我們一起出去,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我會養您的,您可以跟我一起去見見我的外公還有其他親戚,他們也是您的後人……這方麵我都可以學的,我會學著做個好孩子的……”

竹取澈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得慌,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中奪眶而出。

她沒有手足,沒有家人,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長輩……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呢?

這個女孩子在麵對過往的多少強敵時,無論受了怎樣重的傷,受了多少的委屈和羞辱都不曾落淚,但在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抑製住自己內心的情感,愴然落淚。

老人顫抖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腦袋,然而始終都舉不起來,竹取澈見狀連忙把腦袋低下去,好讓老人的手掌能夠落在自己的頭頂。

“不用了,你不用學習任何……你不喜歡的,你也不必……為了誰而改變自己。”他很開心的微笑著說道,“因為,你已經是個好孩子了。”

——溫柔又憐憫,就算沒有成為山主,也像是在人間發著光的神人。

低垂著腦袋的竹取澈眼眶都紅了,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過於失態。

平田九郎依舊在微笑著述說:“我啊,是個沒什麼用……的老家夥。”

“沒辦法,戰鬥。沒辦法,逃跑。隻會……拖累彆人……”

“沒辦法去拯救……周圍的人。”

“但是這樣的我……也活過了那麼漫長、孤單的……歲月……”

“孩子,你明白的。我想讓你……活下去……”

——就算是這樣蒼老無能的我,也希望能夠拯救身為後人的你。

如今世上有龍胤之力相關的人相當於隻有竹取澈和平田九郎兩個人,龍淚將剩餘的力量凝結在九郎體內,而隻要他一死,竹取澈就會完全變回正常人。

“成全我吧……”老人懇求他們,“我累了。隻有你的……武器,能殺死我……”

“……”

竹取澈慢慢地抬起頭,看向太宰治,眼神中透著的脆弱和無助從未這般明顯。

“阿澈,你自己做決定。”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說,“無論你怎樣決定,我都是支持的。隻要……你不會後悔,就足夠了。”

少女紅著眼眶呆坐了片刻,就在兩人都以為她不會做出決定時,她忽然痛苦至極地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時裡麵似乎有水光蕩漾。

“老板,你是了解我的。”她自顧自地說,“我是一個非常貪財愛錢的人。”

“……嗯。”太宰猜到了些什麼,但不敢揭穿對方,隻能順著點頭。

“但是,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說罷,她低頭看向老人,後者蒼白的麵孔上湧現出幾分異樣的潮紅,嘴角的笑容愈發明顯。

竹取澈摸了摸平田九郎的頭發,就像是在安撫他一樣。

“九郎先生。”她說,“這就是——我對您,最後的敬愛。謝謝您……為我做的那些事情,讓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不必多言。”九郎笑著閉上了眼睛,“你是好孩子呀。”

“津島君。”

“是。”太宰連忙回答道。

“低頭來……我跟你單獨……”

於是黑發的年輕人低垂下頭顱,將耳朵貼近老人沾血乾裂的嘴唇,九郎對他單獨講了什麼——竹取澈沒有動用能力去竊聽,這個時候的她身心疲憊至極,已經不想再去聽什麼了。

太宰治直起身,表情有些為難,但最終還是慢慢地點了一下頭:“好,我答應您。”

平田九郎這才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森白的人生苦痛之槍在空氣中一寸寸地浮現,槍杆上第二節的櫻龍印記並不完整,似乎還缺了一小部分。

槍尖朝下,卻懸空停住。

雙手握住槍杆,竹取澈的呼吸不知不覺的加重了幾分。

“不要停下。”九郎閉著眼睛提醒道。

竹取澈沉默了數秒,終究是忍不住問出口:“我隻想問您最後一個問題,我在您眼裡——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頓了頓,她補充道:“把答案悄悄告訴我一個人吧。”

太宰沒有吱聲,更沒有反對,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陪伴。

少女學著首領先前的樣子俯下身去,果然聽見了老人家在自己耳邊輕聲開口:“竹取澈,你在我眼中,是……要讓不圓滿的故事……變得圓滿的人。”

所以,動手吧。

平田九郎一直叫她“孩子”,然而這次,他叫了自己的全名。

竹取澈沒有說話,她滿眼含淚地扯了扯嘴角,雙手不自覺地用力地握緊槍杆,幾乎掐出幾個指印後方才慢慢鬆開,隨後又鬆開。

平田九郎像是冥冥之中感知到東邊的太陽漸漸升起,臉上露出了悠閒輕鬆的神情,輕聲念道:“百載聞杜鵑,夢醒時分……便見山與月。”

辭世詞念完。

白骨之槍落下。

風一吹來,沐浴在晨曦的光輝下,櫻花便散落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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