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出生後,莊鄰便帶著喜慶的口氣對黑婆改了口叫她“喜子娘”了。
喜子滿月後,喜子娘跟男人提出想再給喜子生個弟弟,卻被仇小刀斷然拒絕了。
又過了些日子,這一回,喜子娘實在熬不下去了:“你就是不想再要孩子,可你……也不要我啦……你把我當作狗還是當作貓……就是貓……狗……也……我是女人啦,我是你的女人啦……”很少哭的喜子娘傷心地哭訴了作為女人的委屈了。
似乎這一刻,仇小刀才認認真真地想起自己的黑婆原來是個“女人”……
仇小刀心裡明白,這時候,語言的撫慰和肢體的撫摸,都不能真正使女人“性服”,反而會增加她對自己虛偽的厭惡。還必得拿出“真家夥”嘗試一次。然而,儘管他作了最大的努力,依舊在想象中試圖用外麵的女人取代眼前的黑婆,卻還是不能激發起心底裡身底下的活力來。仇小刀暗暗地在心裡罵起了自己。
這人真是怪物。當你討厭甚至厭惡某個男人厭惡得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他,但他忽然來了,你又必須表現出十分的熱情歡迎他的時候。那眼睛、嘴、連同手腳,竟配合得驚人的默契:“哎喲喲,老首長,您好您好,總算把您給盼來了!”嘴上這麼說著,那兩條腿已爭搶著跨過去——那手早就遠遠地伸過去了……
可身子下的這個家夥,他娘的,卻就做不出半點虛事來。當你真心喜歡某個女人時,它便心領神會興奮得不顧人前背後了,有時甚至讓你難堪;當你心底裡討厭甚至嫌棄某個女人尤其是自己的老婆,而又要裝著喜歡她的時候,眼睛,嘴和手腳都能表演得跟真的一樣而讓對方信以為真,可那家夥卻毫不掩飾地破了你的相。你讓它僅僅做個熱情的姿式——即便不乾什麼實事做做樣子,可它也不聽你的,整個兒象霜打了似的,更象揮槍舞棒整整地興奮了一夜爾後精疲力竭,而讓人提著腳倒掛了頭,任怎麼擺弄也醒不過來似的。“唉,你這家夥也太實誠了,實誠得讓人心煩……”仇小刀真的是心煩意亂了。
畢竟生出兒子之前和之後,仇小刀的心性不一樣了。無奈之下,仇小刀隻得說自己的身子有毛病。
接下來,仇小刀又是騙又是哄,隔一月兩月也親身“嘗試”一次,可吃下的“藥”還是不管用。半年過後,小吵小鬨便是家常便飯了。對喜子娘的糾纏,仇小刀一忍再忍——兒子還吃著奶哩……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那透出的風雖然遲了些時日但終究還是透進了喜子娘的耳朵裡,大吵大鬨是不可免的了。生性火爆的女人像一下子被激怒了的母獅,抓著男人歇斯底裡地咆哮了:“……你……你個挨槍子殺千刀的老家賊,你居然瞞了我去偷了彆的女人,還不知偷了多少年了。你還騙我說身子生毛病了,你是心病,心爛了肺爛了!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你絕情絕義啊。你摸著心口想想,你怎麼對得起我呀……我傷透了爹娘的心跟著你跑來了啊……你個翻眼狗,白眼狼,遲早不得好死啊……”
開初的幾次,仇小刀每每和外麵的女人心潮澎湃地雲翻雨亂過後,那稍稍平靜些的胸腔裡,似在隱隱地作痛。仇小刀自然清楚,那不是身體裡的哪塊肉疙瘩真地出了什麼毛病,而是心病。他的耳朵便不由響起喜子他娘罵他的話了——不過那時不是喜子娘罵他,而是他在心裡自己罵自己。那一刻,他那身子裡還沒有消受儘的興奮、歡愉,和剛從心底裡湧出的愧悔絞纏在了一起,很不是滋味兒。
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越走越遠,隨著和外麵的女人一次一次地越纏越緊,那心裡的陣痛,也便隨著那無言無語的光陰的消磨和有聲有色的騷情的銷魂而漸漸地消退了。
再接著往下走,仇小刀的膽氣越來越大,那心性更像小野馬似地撒開了四蹄,一發而勒不住步了。他回到家再見到自己的黑婆,早先的那一點陣痛變為了無端的惱火,橫看豎看都不順眼而煩了心。尤其在想到自己巴望了七、八年,可頭一個是丫頭,跟上來的還是丫頭而兒子還沒見著頭影的時候,他再厭嫌地瞟一眼她那比老母豬還讓人心煩的肥肚子,那莫名的惱火就躥成惱怒了:莫非這肥肉卷子裡裹著的儘是沒把兒的!可每每在就要發火動氣的時候,他又忽然想起自己不僅暗暗地虧著理,似還欠了她什麼。於是,那惱火便忍著、壓著憋悶在肚子裡。
兒子出生後夫妻關係發生了實質性的逆轉。喜子娘反過來對丈夫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仇小刀心裡明鏡似地透亮:“你橫挑豎挑雖沒明挑著點兒,可你那氣根兒就連在我這性根兒上……”任黑婆怎麼發火鬥氣,仇小刀總是一忍再忍。因為看著活潑可愛的兒子時,他就想著好不容易才造出這麼個寶貝蛋,可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勞:即使自己的種再好,播得再上心,可要是那黑土窪地光開花不結籽兒呢,還不是累死累活地空忙活一場;還因為兒子正吃著奶呢……
現在這個時候,小雙喜已經斷了奶,仇小刀原先的顧慮便被長久壓抑著的惱怒給衝淡了。但要不是……他也不會……而這一刻,女人瘋了似地又哭又罵又打又鬨步步緊逼,再加上他喝多了酒,酒勁兒衝著氣頭,他不再忍讓——覺得忍無可忍——也就不掩著掖著了,索性撕開了臉麵。他衝著黑婆的火氣,非但不躲不讓,還火上澆了油:“我是偷了彆的女人,還偷了不止一個,反正瞞也瞞不住了,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你當初是背著你爹娘跑出來的,眼下你想走我也不留你,你就是再偷個男人私奔,我也絕不攔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在激烈的爭吵撕扯中,被酒、氣衝昏了頭的仇小刀竟然暴出壓在心底的隱私:“你看看你那黑手黑臉黑身子都變成什麼樣了;你再想想,這女人的身子從頭到腳都大變了,這男人的心能一點不變嗎?女人是人,男人是木頭?這到底是怪你自己,還是怪我?你再顛倒過來想想,你要是我,你能不變嗎?”
仇小刀竟然還振振有詞,真叫人哭笑不得。他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又像是要把心底裡所有積怨一點不留的一股腦兒全發泄出來——他所說的的的確確是他的心裡話。
不過,這倒實實在在地警醒了女人:你儘管和你的丈夫同床共枕肌膚相親了幾十年,你儘管熟透了你身邊男人的氣味、嗜好、脾性——甚至每一根汗毛……可你“摸”過他身子裡最敏感又最不願意讓你觸及的那個地方了嗎?即使你“摸”過一次兩次……可男人是會變的呀!而且——你知道嗎——花心而狡猾的男人,無論是白日裡對你的“嗬護”還是夜晚對你的“疼愛”,總是用他的 “正麵”擁抱你的呀——不隻“嗬護”你的“前胸”還不時地“撫摸”你的“後背”。儘管他已經厭惡了你,儘管你已經失去了實質性的“男人”——越是這樣,他越是留心你,提防你。他在情感上早已遠離了你的心你的身,可他絕不容許你去親近彆的男人。而他自己……唉,女人啦,萬不可太疏忽了自己的男人更疏忽了自己啊!
經過這一場爭吵,夫妻關係不可扭轉地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