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不懂,要臉就得不要臉。”後一句,二狗子一字一頓地咬得很清楚。
杏花聽了覺得有意思,便小聲地念叨起來:“要臉——就得——不要臉……”可想不明白,便問:“要臉怎麼又不要臉了?”
“你聽好了,這裡麵的學問可大著哩。我琢磨了幾天才琢磨出些道道來:第一、要想在世麵上要大臉,那在心裡頭就不能要自己這張小臉;第二、要想在明處要臉,那暗地裡就得不要臉;第三、要想在麻石盤幾千口人麵前要臉,那在某一個人麵前就得不要臉;第四……”
二狗子見女人有些不耐煩,下麵的話便沒敢說出口:“要想男人要臉,那媳婦——不是不要臉,她要想著為丈夫爭幾分大臉。”
“呸!竟嚼你娘舌頭根子,沒一句正兒八經的人話,怪不得大人小孩都瞧不起你。”
“咋?我說的不是人話?嗐,我說的可是真真實實的人話。大多數小老百姓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而那些有頭有臉的台麵上的人,反倒是不要臉的人,暗地裡什麼醜事不乾?”
女人不吱聲,便是默認。二狗子瞟了女人一眼,又扯閒話似的往下“開導”了:“唉,我以前也太不知好歹了,活到二十大幾,還像個小屁孩——那叫什麼,那叫沒皮沒臉。唉,馱著黃狗遊村——辱死了!現在想想,還沒辱死——辱活了!這些日子,我翻來覆去的咂摸,總算咂摸出一點做人的滋味:這人活在世上,什麼最要緊——臉麵!人為什麼都想當官?就是為了臉麵——好多人都仰著臉瞧著呢——人上人哩!當官的什麼都不怕——死了老婆都不怕,就怕丟了烏紗帽——丟了臉麵啦!其實,當官的心裡,最愛的不是老婆,也不是孩子,就是那張‘ 棺材 ’臉。要是丟了官,那就是丟了他的一條小命哩……”
“你還想當官?瞧你這猴相——撒泡尿照照去!”女人不屑地剜了他一眼 。
“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我也當不了官。我就是想跟著當官的跑跑遛遛,讓人不敢拿眼稍子打我。”
接下來的日子,二狗子便東一句西一句的有意識把自家的女人往自己的心路上引:“杏花,近些日子,我越看越覺得你漂亮。你這臉蛋,身段,走路的姿勢,哪一點都……都不比那一枝花差。雖說比她少兩酒窩兒,可你這奶子比她大,屁股也比她大。嘻嘻,高挺挺的前麵兩個,肥實實的後麵兩個,大大小小四個肉饅兒,男人見了嘴都水拉拉的……”
女人乍一聽並沒有往心裡去。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順手抓過菜刀,朝二狗子砍過去,二狗子拔腿就跑。一個邊追邊咬牙切齒地罵,一個邊逃邊呲牙咧嘴地笑,兩口子從門前跑到屋後轉起了圈。二狗子冷不丁被什麼東西絆了腳摔了個結結實實的跟頭,杏花止了步,竟然彎著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莊鄰見了便又議論起來:“唉,這兩口子……杏花剛進門的時候,哪個不說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了,現在瞅瞅,一個猴裡猴氣的沒個人形,一個說鬨就鬨沒個人樣,真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對了調。”
“這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剛過門那陣兒,這杏花還真有兩下子,把二狗子治得直腿直腳。可後來呢,經不住二狗子又哄又蒙,也就沒有頭腦了。兩個人成了一路湯水。不過,也幸好是這樣,要是換了彆人,能跟二狗子過得下去?”
杏花跟二狗子鬨一陣過後,雖然還是有說有笑的,可當二狗子再扯起那“正經”事,杏花還是急紅了臉:“小二狗,你吃了屎啦,你真的就成一條狗啦?你要真起了那份邪念,那我真的就不跟你過了,我閉起眼瞎摸一個,也比你強八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