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小東西已知道了真相,怕不會隻生著悶氣這麼簡單。依著他的稟性,他如果真的知道了絕不會忍辱坐視,說不準能做出什麼事來哩;甚至一時情急,就生了殺機——儘管是他的老子——情場上無父子啊!……”對於男人對女人的心思,老刀的體驗要比其他的男人深切多了。
“他也許隻是懷疑……”老刀根據兒子的表現,一邊推想著,一邊安慰著自己,“真他娘的晦氣,那老女人眼看要擺平了,想不到忽又冒出個……”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老刀想著想著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不行”指誰?是自己,還是兒子?還是自己與兒子之間?老刀自己也沒有想明白,而隻是籠統而模糊的概念,沒有具體而清晰的內容。老刀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好半天才把煩躁不安的心緒鎮定下來。
“不行!”老刀首先想到了自己:“怎麼也沒想到這小東西整天不哼不哈的……居然和‘她’搞上了!這要是走漏了風聲,被彆有用心的人利用,上告了公社,那還得了!你這全公社出了名的大紅人——‘老主任’,是怎麼搞的?你台上台下高喊階級鬥爭,可你的兒子竟然跟‘黑五類’子女搞到了一起,你的階級立場呢?你的階級鬥爭觀念呢?你批呀鬥的怎麼就把自己的兒子‘鬥’到階級敵人那一邊去了?……自己就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楚了。末了,這‘一把手’的位置還坐得穩嗎?
“不行!到時候,即使自己跟小東西劃清了界限,名義上解除了父子關係,自己的位置興許還能勉強地維持著,可小東西這一輩子就給毀了啦,還能仰起臉做人?還敢放一個響屁?
“絕對不行!即使不考慮自己的名聲地位和小東西的前途,那也絕對不行!——父子之間遲早是要出事的。他什麼時候就和她搞上了?不管他和她什麼時候戀上了,但到眼下,也隻是摟摟抱抱,親親摸摸——說到底那是表皮,而並沒有進入到實質性的實質裡去。但如果任其發展下去,那兩個小東西……都十八九歲年紀,一個血氣方剛,一個柔情似火,乾柴緊擦著烈火,這磨來擦去的,遲一天……”老刀的腦子裡閃現出小東西和她x身x體絞纏在一起的影像……頓時,心底裡那妒忌的火星兒“噌”地一下燃起了強烈的獨占的欲火,並“呼”地一下在周身蔓延了……
老刀覺得周身冒火,他解開了上衣紐扣,一抬頭無意中瞅見牆上日曆後麵的硬紙板上那“忍”字:“‘心 字頭上一把刀’,乖乖,心頭上的‘情’這把‘刀’可比什麼刀都厲害哩——得 ‘忍’…… ‘忍’…… ‘忍’……”這一招還真靈,嘴裡默念著“忍”,那從心底裡直往上竄的欲火似就“忍”下一些了。
“‘忍’——‘忍讓’?自己是不是該退一步,讓三分?”老刀在心裡問著自己。
“謙讓,禮讓,忍讓,割讓……這天底下似乎什麼東西都可以讓,唯獨這女人——自己心愛著的女人——也能‘讓’麼?不過,還真就有把自己的女人‘讓’給了我的男人,還不是一個兩個……他奶奶的,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那號男人也能算男人?簡直比狗多個人姓!”
老刀接下來又想:“假如那小騷精不是富農子女,而是貪下中農的後代,也許自己真該‘忍讓’給兒子,讓她成為兒子的老婆,自己的兒媳。可她是‘黑五類’子女,自己真的忍讓了,那豈不是害了兒子,而且害了他一輩子。哪有做老子明知前麵是火坑,自己‘忍讓’著而把兒子往裡推的?
“再說,要是自己沒有上過身,忍也就忍了,但還是不能‘讓’——現在就是想忍想讓也實在忍不住了啦……
“罷了!不退則進,不讓則爭,二者必擇其一,已沒有第三條路了,一不做,二不休!……
“這樣一進一爭,自己把那小騷精牢牢地霸占了,那小東西……?他不外乎有兩種可能:一是要忍受比死還難受的痛苦。不過,忍了一段時日,也就漸漸地放棄了——嫌棄了。時間一長,也就像做了一場惡夢。再惡的夢也不回長久地銘刻在心上的,慢慢兒就淡化了,最後給淡忘了。要是這樣的話,倒不失為斷了小東西情路的不是辦法的辦法。除此,還有什麼妙招能攔得住他?尤其這種事,打罵都是收不住那野馬似的心的。再說,論氣力自己早不是他的對手。不過,要是彆人,那就不會有絲毫的猶豫而當機立斷痛下狠手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是自己的親骨肉啊。再說,你把他逼急了,他帶著她私奔了,那……那說不準一輩子都見不著她了哩——這一招,還不得不防。
“最可怕的,他情急之下一激怒,對老子真的起了殺心!……”老刀這樣想著,額頭上瞬間爆出了一層冷汗。
這兩種可能,到底會是哪一種呢?老刀實在難以把握得準了。老刀每每在重大的事情作出決斷並開始實施的時候,往往是看準了後麵的每一步之後,才邁出第一步的。可這一回,他竟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即使明知有最可怕的可能,也是眼見懸崖卻勒不住那放縱的馬了。那老女人明晃晃的大砍刀都未能徹底斷開他意念中的他與她的連體,何況是兒子。在既是情場又是賭場上,老刀已孤注一擲,把自己的老命兒給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