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神醫走後,老刀又進了雙喜的房間,他又一次推了推兒子的身子……這才放心地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接著扯過那件雙喜白日裡很少穿而晚上出門一直穿著的草綠色小袖口軍上衣,穿在了身上。Du00.coM老刀覺得肩寬、腰圍都差不多,就是長了一截。正好仿著兒子的樣子,把它紮進了褲腰裡。老刀覺得這樣紮進去,顯得挺精神,可他很不習慣。然後,他掀開了樟木箱子,利索地扯出那頂黑絨帽,往頭上一套,往下一拉,頭臉便蒙得嚴嚴實實,又在兩隻眼睛的那條線上,左右拉了拉——那眼睛便正對著帽子上的眼洞了……
老刀剛走到院子裡,忽又把帽子扯下了:“我戴上它,成了蒙麵人,豈不是人不做做了鬼麼?萬一碰上什麼人,或是被什麼人無意中盯上了……算了,我還得暗事明做。”老刀複又把自己的外衣套上了,把黑絨帽揣進口袋裡,心裡在說:“他娘的,還是這樣底氣兒足。萬一碰上人,也用不著隱呀藏的:‘晚飯後有人向我反映,說柳莊的富農家有新動向,我一聽汗毛都豎起來了,我要親自去看看’……”
老刀估摸著趙神醫快到家了,他匆匆鎖上前屋的門,溜出了莊子。呼啦呼啦的風一陣比一陣緊地把東一顆西一顆的雨星子往老刀臉上砸。他抬頭看了看天,雖已夜深卻並不怎麼黑,頭頂上的星星似乎有點緊張地眨著眼。再一看,北麵半邊天的濃雲被風推湧著潮水般地向這邊壓過來。老刀意識到馬上又要下大雨了。這一刻,他的心性不由得應和了天地的節奏,天趕地催似地加快了罪惡的賊步了。
老刀終於潛進了梅子家的院子。他蹲在旮旯裡前後左右窺視了一番。這時刻,他的心竟然跳得厲害。儘管他對趙神醫的話深信不疑,但畢竟不是自己親耳所聽親眼所見啦。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待心境平靜了些,他輕輕地脫了自己的外衣,戴上了黑絨帽,輕手輕腳地溜到堂屋的門邊。就在他鼓起賊膽剛要敲門的時候,東間房裡忽然傳來梅子的歎息。老刀聽了又驚又喜又怨:“小騷精,這麼晚了還沒睡著,一定在等小東西了吧,小賤貨,‘他’來了……”
梅子怎麼能睡得著呢。
晚飯後,鐵頭的老婆悄悄地來看望梅子娘。梅子先是摟著娘後來又摟著“表嬸”哭得好傷心。自打表叔鐵頭抓來了草藥,梅子便滿懷信心地期盼著娘的眼睛一天一天地好轉起來,可想不到竟然一天比一天……現在竟然什麼也看不見了。更讓梅子想不到的是,娘的耳朵本來好好的,現在居然聽不見說話了。
“……娘變成這個樣子,我以後有話對誰講對誰說啊,我還怎麼活呀……”梅子抱著表嬸哭成了淚人兒。母親的境況再加上這些天難以啟齒的遭遇以及她與雙喜的情感起伏,對於一個十八歲原本純真的姑娘來說,這內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她幾乎被擠壓到生的邊緣,差一點就要崩潰了啦。
“咚……咚……”老刀終於敲了門,可裡麵沒有反應。
老刀又連著敲了兩下,可還是沒有動靜。屋子裡黑黑的,什麼也看不清。老刀想了想,不得不對著門縫小聲地呼叫:“是我……開門啦……”老刀故意捏細了嗓音——學著雙喜的腔調。
由於聲音被壓抑著又被風攪動著,使聽的人很難與人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