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角度的關係，八百萬沒能看到——事實上，沒人能夠看到赤穀海雲現在的臉，但她很清楚，在聽到“活蝓”這個詞的一瞬間，自己肯定露出了非常可怕的表情。
“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她仔細地傾聽自己的聲音，確保自己已經將內心深藏的憎惡和暴戾一一剔除，“不過既然確認判斷標準是熱量的話，剩下的事情就好解決了……”
轟問：“需要我用火焰引開它們嗎？”
“不，這裡有更好的熱量源——能把接二連三的飛蛾們燒成灰燼的那種。”
八百萬愣住了：“你是說……”
“沒錯，那些炸/藥。”說到這兒，赤穀歎息一聲，呼嘯而過的風將話語帶到所有人耳畔，讓她的聲音在此時聽起來格外意味深長，“挪用了這樣龐大的資源，敵人最初想必也是打算來一個震撼無比的落幕吧……”
“既然他們這麼想要，那我們就給他們一個。”
……………………
他們越過了最後一層樓梯，繞過了空曠大廳，最終抵達了地下停車場——也是他們來時的地方。
等轟焦凍將大門冰封起來後，心操的半截身子從排水管道裡探出來，朝他們招手。
“海兔桑！這裡這裡！”心操說，“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不然要和爆豪同學待在一起，又沒有任何心靈慰藉，這種日子也太煎熬了。”
爆豪勝己在地下排水係統裡，但這不妨礙他那如肉食動物般的磨牙聲被其他人捕捉到：“……出去之後你就死定了，死魚眼。”
心操不以為然，但這也不妨礙他在一邊讓出通道口的同時一邊裝模作樣道：“誒~海兔桑你聽見沒有，爆豪同學在威脅我呢。好害怕，到時候海兔桑一定要保護我哦。”
“這種危急時刻就不要演漫才了啦！”赤穀扶額歎了口氣，“大家先進去吧，我斷後。”
“赤穀同學……”
“我負責引爆，所以我斷後。”她加強了語氣——顯然沒有什麼人能在這件事情上動搖她了。
心操看向她：“既然海兔桑都那麼堅持了，那也沒辦法了，不過……不會再有體力耗儘後倒在地上痛哭著要跟我們告彆的情況出現吧？”
赤穀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細聲細氣道：“不、不會啦……那個是特殊情況，而且我現在不是就在這裡嗎……”
“也不是要責怪海雲的意思。”禦茶子走到她身邊蹲下，可憐兮兮地說，“但海雲有時候也要更信任我們一點，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扛著啦。”
赤穀海雲看著她——看著她毫不掩飾的、擔憂而關心的目光，忽然有種歸回人間的真實感。在那個瞬間，她短暫地忘記了鳩山夜射、忘記了幕後黑手、忘記了深網……停車場外怪物摳挖著冰牆的嘈雜聲仍然持續不斷，但她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輕聲笑了起來，按住好友的肩膀，與她額頭相抵，語氣溫柔而憐愛。
雖然知道對方沒有彆的意思，但麗日禦茶子還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感到血氣上湧。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她的吐息噴灑在禦茶子的嘴唇上，帶著溫熱的濕氣，“因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同伴啊……”
怎、怎麼回事？這種毫無預兆的超讚待遇！太讓人嫉妒了吧？！
“那個……”轟眼巴巴地盯著她們，“赤穀，我也想……”
“不，不要把話說出來，轟同學。”八百萬說，“雖然我也很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放任你把這句話說完，緊張的氣氛就一點也沒有了。”
在後撤進排水通道時，峰田實誠懇地問了一個問題。
“話說回來，雄英現有的地圖上是沒有那個休息室的吧？”他說，“那麼老師該怎麼找我們呢？聯係維修員確認休息室的位置嗎？”
為了防止敵方黑客再度入侵（主要是再通過雄英的防火牆入侵通訊頻道），外加校方此刻也沒辦法提供太多幫助，大停電計劃開始後，他們就切斷了和校長那邊的聯係。
大爆炸過後，對外通訊肯定會受到影響，他們該怎麼在短短幾分鐘內向老師們形容一個他們其實也不是非常確定具體方位的休息室呢？
“啊，那個的話……”赤穀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一個很有她日常風格，像是在表達“隻是做了一些微小的貢獻”的表情，“其實我對阿明和茶茶的通訊器做了點小改造……”
×××
“‘學生們在維修人員休息室’和‘絕對不要接近寫字樓’？”午夜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些信息，“這兩條消息有什麼關聯性嗎？還是說他們有通訊暗語什麼的？”
“不可能吧？如果真有的話，校長也會翻譯好再發給我們的……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去休息室那邊，不要再捶我的腦袋了13號！我真地要生氣了！”
“嘛，以他現在的情況來看，估計也隻是女生小粉拳的力度，你就姑且忍耐一下吧。”相澤瞥了一眼正在享受空靈鬼魂人工搬運的13號——因為個性使用過度的緣故，後者的宇航服已經乾癟得像個沒氣的皮球一樣了，“讓我們不要接近寫字樓，應該是還有敵人在裡麵吧。”
“有道理。”歐爾麥特點點頭，“空靈鬼魂，你先帶著救援隊去休息室那邊，我和相澤他們去……”
其他人沒能聽完他的話——在尾音尚未落下的須臾間，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從遠處傳來，吞沒了歐爾麥特剩下的語句。
樹木被猛烈的熱風吹得簌簌作響，牆麵上剝落的細小碎片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刮過皮膚時又癢又痛，塵埃在空氣中迅速蔓延，讓所有人的視野隻餘下了一片混沌。
歐爾麥特頂住風壓，跳到旁邊的一座拉麵店樓頂望向爆炸的源頭，正巧看到了高聳的大樓從中間裂開半截，上麵的樓層好像一下子變成了脆弱的豆腐，摧枯拉朽地在半空中倒塌粉碎，落進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漆黑的濃煙遮蔽了原本的天空，卻又很快被蒸騰上旋的熱流衝開，灼燒的星火點燃了天空，讓它在這片重重的煙幕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明亮。
原本屹立於這片大地之上的商業街，在頃刻間化作了一片火海。
他拍了拍身上零星的火屑，焚燒的焦味還充斥著鼻腔，這在往日應該是某種不詳的征兆，然而此時此刻，歐爾麥特卻難得產生了一絲寬慰。
“看來敵人都已經搞定了。”相澤說，“看來現在隻剩下救援組了。”
跟著校長給的據說是學生所在地的GPS信號——當然，又是赤穀海雲出品，所有人基本都開始習慣了，就算對方告訴他們五角大樓是她的後花園，他們恐怕都不會有太多的驚訝。
相比起突破重圍的過程，進入演習場後的營救行動就顯得順利了許多。一部分排水管道出現了坍塌的情況，但好在休息室本身被特意加固過，讓爆炸的餘威沒有波及到這裡。
他們抵達現場時，基本上全員都狀態安好。除了赤穀海雲因為嚴重失血而暈厥外，其他人都保持著清醒，不過多多少少帶著點傷，還是讓醫療隊一陣手忙腳亂。
雖然13號很想親自把赤穀抱出來……可惜他現在好像隻能給自家學生當個充氣墊子什麼的，這件事情最終由歐爾麥特代勞了。
當歐爾麥特將女孩輕輕放到擔架床上時，她竟神奇地轉醒，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握住了歐爾麥特的手腕。
“有人的手被鏽鐵劃傷了……請讓大家都做一遍檢查……”
她的聲音細若遊絲，眼瞳的焦距完全沒有對準，如果不是嘴裡還在有條理地說著話，他可能會以為她隻是單純地在夢囈。
“我明白了，彆擔心，赤穀少女……”歐爾麥特將掌心覆蓋在女孩的眼瞼上，低聲說道，“好好休息吧。”
可能是因為他的話確實起了作用，也可能剛才的話隻是女孩意誌最後的殘留，在話音落下沒多久，他聽到了她輕緩平和的呼吸聲。
歐爾麥特輕笑著搖了搖頭，在醫護人員趕來前，他伸手幫女孩理了理淩亂的長發。
“這個時代被選中的英雄們，馬上就要誕生了。”
這是根津校長不久前和他碰麵時說的話，當時他還不是很能理解，但現在他明白了。
光與影是相生相伴的，就像正義永遠不會缺席一樣，罪惡也將永遠如影隨形。
但是沒關係，因為地獄的業火終將把黑暗蠶食殆儘，而燃燒後的灰燼將化作最好的養料，哺育著名為“英雄”的種子。
廢墟之下，總有什麼更美好的東西正在被時間醞釀著，等待那次命中注定的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