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這很過分, 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赤穀海雲雙手合十, “拜托你了，媽媽！”
“這麼鄭重嗎？真少見呢。”赤穀引子說，“那就先聽一下是什麼請求吧。”
“其實……”說到這裡時，赤穀罕見地扭捏了一下——不用親眼看見, 引子就知道自己的女兒又在下意識地抓裙角了, “媽媽，我想擁有一個孩子……”
砰——！！！
投影畫麵在搖晃了幾下後倏地消失，緊接著是某種東西落地的碰撞聲，生動形象地表達了這句話對這位英雄預備役之母的巨大衝擊。
“不、不是的！這是口誤！”赤穀海雲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試圖以此喚回母親的理智，“不、不是要結婚生子的意思！”
“誒？”赤穀引子的聲音聽起來更慌張了，“要未婚嗎？”
“不是的, 請務必聽我解釋！”赤穀連忙道, “並不是我要生孩子，我的意思是，想要收養一個孩子，讓他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
“原來是收養啊……嚇了媽媽一跳。”通訊另一頭的引子聽起來鬆了口氣，一陣窸窸窣窣的擺弄後, 立體通訊投影恢複了正常，“雖然還有一年就到可以結婚的年齡了，不過說實話, 媽媽還沒有做好準備呢。”
“以後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這種想法的。”赤穀回答, “而且舅舅不是說過, 獨立且優秀的女性三十歲以後才會開始考慮戀愛的事嗎？”
“三十歲還是有點晚了吧。”引子說，“那個銀頭發的男生……是叫八乙女什麼的？感覺是一個真誠的小夥子呢，小紡好像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感覺的樣子，兩個人能發展出什麼不是也挺好的嗎？你舅舅對那孩子太苛刻了啦。”
“也不是不能理解舅舅的想法，畢竟是現役偶像，如果被曝出談戀愛應該會被炎上吧……不，重點不是這個！”赤穀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對於我剛才的請求，媽媽認為如何呢？”
“媽媽倒是符合領養人的條件，家裡在經濟上也沒有什麼困難……”引子用手指一一掰算過來，“客觀上來說，確實沒有特彆反對的理由呢。”
赤穀心領神會：“所以隻剩下主觀上的理由了，對嗎？”
“沒錯。”赤穀引子說，“雖然海雲全力請求的話，媽媽也沒有辦法拒絕，畢竟難得才提一次要求。隻是……這件事和當初的‘想要成為英雄’不同。”
海雲並沒有反駁，隻是靜靜傾聽母親的教誨。
正如她幾乎不會提出太過強人所難的要求一樣，赤穀引子也很少純粹以母親的權威身份對她進行訓誡。
“媽媽一直堅信，海雲是天生擁有成為英雄資質的人，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海雲比媽媽更適合做出決斷——可要對論一條年輕的生命負責，你仍是一個初心者。”引子說，“事實上，在養育孩子方麵失敗至極的父母簡直數不勝數。當然，如果需要被收養的話，也說明了這個孩子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很好，但既然是海雲都中意的孩子，一定也相當優秀吧？換句話說，或許僅憑借自己的努力，也能在成年後收獲不錯的生活。海雲呐，你是否想清楚了，假設我答應了這件事，你會把他帶上比原本更好的道路嗎？”
“我……”
赤穀張了張嘴，她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遠山繪穀的麵容——但很快，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年□□孩的麵容在漾開的漣漪中徐徐散去，水麵上破碎的倒影重組成了另一張臉：比男孩略微年長一些，大概已經十六歲了，也可能再小一點，黑色多米諾麵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隻露出了一雙嬰兒藍的、麻木黯淡的眼睛。
少年抬起頭，朦朧的月光讓他臉上交錯的傷痕看起來沒有那麼駭人了，唯有那個被烙鐵銘刻於左臉上的J字——少年名字的首字母也是這個，他曾真心信仰著的神明的首字母也是這個，可真正被刻在臉上的，卻是一個帶給了他無儘痛苦和絕望的魔鬼的名字。
赤穀略微出神，儘管她的語言係統依然工作良好：“我……我已經考慮了很久……”
「你真是什麼都不明白啊……是不是？」
“他很有天賦，有一種活力——我無法確切地形容它，但它就在那孩子的眼底，我可以看見他，但除此之外，他的體內還隱藏著一股憤怒，那孩子要學會控製自己的憤怒，否則那股憤怒最後會毀滅他……”
「彆撒謊了！在那之後多久你就找人代替了我？一個月？還是一周？我如此的信任你……你卻拋棄了我！放任我死在了那兒！」
“他會變得很好，隻是現在需要有一個人來引導他……”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
“我曾經見過一個和他很像的孩子，但他的引導者在這個過程中出了非常嚴重的問題，我見證了這一切，所以我非常清楚，如果我做錯了什麼，那個孩子可能會就此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所以我會極力避免，如果我終究還是走錯了，我會用一生去彌補我的錯誤。”赤穀輕聲道，“我知道，這些許諾不過是蒼白的空頭支票……但是媽媽，希望你能夠在這方麵多給我一些信任。”
“我確定是他，如果人一生的命運，確實是有一位神明在暗中操控，並且注定了我將與這個世界上的某個人相遇——那麼這個人一定是他。”
一陣漫長的沉默。
赤穀海雲已經很久沒有那麼惴惴不安過了，這和麵對老師時的感覺不同，緊張中又帶著點溫情，還潛藏了一種妄圖讓母親容忍自己任性的愧疚，使得寂靜中的每一份、每一秒都變得粘稠而難捱。
類似的情況上一次可能還要追溯到她初中的時候，如今她長大了，但母親那如有重量般的視線卻一如往日，令她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