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嘟——嘀嘟——嘀嘟——
飯田天哉被這突如其來的警笛聲嚇到了, 差點手一鬆讓懷裡的機械人形摔到地上，他連忙用手肘往上托了一下，好讓人形的肩膀不至於腦袋著地，留下一句憤怒的“扣掉二十分！”作為給他們的遺言。
“凡戶同學, 發生什麼事了！”
“誒、誒？！”凡戶固次郎手足無措地看向飯田, 手還托著人形的後頸, “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啊！隻是把它的肩膀扶起來而已, 這具人形剛才身上沒有任何紅光，我還以為是健全的遇難者，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開始發光鳴叫了……”
“這應該就是老師說的‘有潛在病情’的特殊人形吧？”瀨呂走了過來, “我記得好像隻要說中病因就可以解除了，要不一個一個試過來？唔, 讓我想想……心肌梗塞？哮喘？高血壓？血管硬化……”
飯田感覺自己在這裡也不是很幫得上忙，有點想回去繼續救助其他人形, 但特殊人形發出的聲音實在太擾人了, 讓他無法集中精力工作。瀨呂一連報了十幾個急性/病的名字, 隨著紅光的區域越來越窄, 逐漸趨於黯淡的灰黑色，鳴笛聲也變得越來越尖銳，像是一陣淒厲的哀鳴，讓人喘不上氣。
“為什麼都沒用啊！”瀨呂快要把頭皮抓破了, “還有什麼是我沒背到的？痔瘡破裂以至於失血過多行不行？”
這當然不會是答案。過了一會兒, 鳴笛聲忽然輕了下來——但沒有人為此鬆了口氣, 因為聲音並沒有停止，隻是變得輕細、虛弱，氣若遊絲，紅光也漸漸萎縮成一個彎曲的燈芯形狀，像是一截塌陷的灰燼。
一直沉默的飯田天哉若有所思地看著凡戶固次郎——準確地說，是他身後的麵包店窗玻璃，雖說因為是災難現場的關係已經碎了一半，但上麵還貼著今日的新品海報，燦金的底色在這個破敗的場所看起來異常顯眼。
“該、該怎麼辦？它好像快要死了……”凡戶緊張得咬了舌頭，“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觸發機關，害得大家扣分了……”
飯田忽然越過了他，屈身按住了人形身上最後一塊紅光區域：“花生過敏，急性喉水腫，呼吸困難。”
話音剛落，鳴笛聲突然斷片了，飯田抬起手，那塊指甲蓋一般大的紅光區已經不再閃爍，人形恢複了正常運作時的暖白色。
“終於……”瀨呂鬆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前的冷汗，“話說飯田，你怎麼知道他是花生過敏啊？”
“海報。”飯田以目光示意，“店門口的那張。”
“海報？”瀨呂輕聲讀道，“‘重磅新品，現做的花生醬香蕉奶油帕尼尼，每日限量50份’……原來如此，居然連這種信息都能發現，不愧是飯田啊！”
“不，這實在是過獎了，並不是什麼難以發現的事情。”飯田說，“雄英的演習場可是以細節逼真而聞名的，幾乎能看得到的小物件都會落灰做舊，而那張海報卻很新，色彩也很明亮，應該是老師們特意為了讓我們發現才這麼做的吧。”
“二位都好厲害。”凡戶的語氣有些失落，“相比之下，我都沒幫上什麼忙……感覺在給大家拖後腿呢。”
“哈哈，彆難過了，我這不也什麼都沒幫上嗎？說到了一大堆病名，結果半個都沒猜中。”瀨呂拍了拍他的肩膀作為安慰，“彆看我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其實內心超羞恥的啦！搞得我像是竭力想要表現出可靠的一麵，結果隻是給大家表演了一段漫才一樣。”
“在現場加固建築物的時候，瀨呂同學也比我熟練很多。”凡戶說，“相比之下，我好像也隻是跟在你們身後聽指揮，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問題也沒有考慮到……”
“聽指揮有什麼不好的，我們不都在聽赤穀同學的指揮嗎？”瀨呂語氣輕快，“哼哼，不過我真正的實力隻有在當特快列車乘務員的時候才能體現出來，等我下次打敗尾白奪得乘務員的資格之後再展示給你看。”
“特快列車的乘務員……？”凡戶有些懵，但還是努力試圖跟上瀨呂的節奏，“啊！一定是英雄實習相關的內容吧？有機會請務必讓我見識一下。”
“不，這個……”飯田的心情有些複雜，但還是選擇了給凡戶潑冷水，“該怎麼說呢，一般會啟動列車都是遇到了比較糟糕的情況……就我個人而言，還是希望以後能夠少發車的。”
“說的也是。”瀨呂用力拍了拍凡戶的肩膀，“總之，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畢竟A班的師資技術力是B班的2倍嘛。”
“誒？我們不都是13號老師教的嗎？”
瀨呂兩手在頭頂做了一個兔子耳朵的姿勢：“嘿，我們有助教哦。”
“……”凡戶這次沒有回答，隻是表情中充滿了酸意。
飯田笑不出來，但不妨礙他敬佩瀨呂的心態，和轟焦凍一樣，他也有家屬在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隻有哥哥飯田天晴來了，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身處敵方陣營的父親。
他將恢複正常的人形放進推車裡——這附近有一個半塌的商場，他們取了不少用來置放大件物品的手推車，方便等會兒將機械人形運回醫療站。推車裡原本還躺著一名幼兒型的人形，飯田調整了一下它的姿勢，好讓它們相互依偎，像是一名母親抱著她的孩子。
真好啊……飯田如是想道，隨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投入了太多感情。
這些隻是機械素體，甚至看不出性彆之差，說是遇難者模擬，其實仍有一些難以避免的失真感，比如說剛才因過敏引起的急性喉水腫，如果發生在現實中，他們從廢墟裡隻會翻出一具窒息死亡的屍體，也不知道校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話說回來，鱗同學他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聯係我們了。”飯田開口問道，“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誰知道，就算知道也來不及了。”瀨呂一提到這個就翻白眼，還陰陽怪氣地模仿起了之前回原旋丟給他們的話，“‘哎呀，A班好像很擅長救援這方麵呢……嘛，不過也是，畢竟是被赤穀同學包著尿布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那就由不被偏愛的B班外出幫你們望風吧，如果職業英雄們來了，我們會及時通知你們逃跑的喲~’——略略略！他們樂意確當遊騎兵就去唄！隻要彆被踢出局就可以了。”
凡戶性格比較老實，此時已經被瀨呂的話弄得有些抬不起頭了。
畢竟有競爭關係在，除了少部分成員的關係還不錯，AB班之間一直有點不太對付。赤穀海雲至少在A班擁有足夠的權威，可以強令他們相互配合……相較之下，班長拳藤一佳對班級的影響力就沒有那麼大了，雖然眼下臨時組成了混搭小隊一起行動，但同班之間的合作還是比跨班交流要順利得多。
“彆這麼說，這一塊遇難者的數量比較多，我們應該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也確實需要有人在周邊巡邏。”飯田適時地打了個圓場，“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他們還切斷了通訊……”
認識卻不是很熟的對象，為了避免陷入為活躍氣氛而不停找話題尬聊的情況，寧可找借口把聯係徹底切斷——倒是很符合日本人趨向自閉的社交習慣，不過放在這種場合就不免讓人有些憂慮了。
“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飯田歎了口氣，“瀨呂同學、凡戶同學，我到附近跑一趟，這裡就麻煩你們了。”
“OK，去吧。”瀨呂比了個手勢，“也要順利回來哦，飯田不在的話，A班就像沒有了媽媽一樣，會很困擾的。”
“媽、媽媽？！”
雖然心裡對這個稱呼頗有微詞，但飯田還是和小隊暫時分開了，瀨呂和凡戶都不是以戰鬥為強項，不過爆豪在接應完八百萬她們後就會趕過來，戰力方麵應該不用太過擔心。
飯田穿過一條小巷，如果說火災區和地震區是演習場的最燙手山芋，那麼這條商業街就是兩者的結合。
起先是地震，然後引發了失火，因為電力中斷，藏在地下的消防係統是被火燒化了水管才吐出了水。飯田看到了暴露在外、焦黑色的水管，邊緣卷曲外翻，像是死皮被水泡久了之後膨脹的褶皺，又像是大地受傷後殘留的瘢痕，火災是演習場建造時才點燃的，此時牆壁上隻留下了焚燒後黑黢黢的餘灰，痕跡已經很久遠了，但飯田仍能聞到火在空氣中燃燒。
在走出小巷，重新接受太陽照射的一瞬間，他對著強烈的光照眯起了眼睛，一隻手擋住了刺目的光線，另一隻手則去按通訊。
“瀨呂同學、凡戶同學，我已經在這裡巡視了一圈，沒有看到……”話音未落，他倏地頓住了，貼身衣物下滲出的薄汗，他慢慢地、慢慢地咽了一口唾沫。
通訊器沒有起作用，隻有一段耐人尋味的沙沙雜音。
據他所知……儘管他不是很清楚其他職業英雄的情況，但在他所知的範疇內，就有一名職業英雄的製服裝備了這種機能，為此不惜增重了本來就偏沉的裝甲，為了切斷敵方呼叫救援的機會方便速戰速決，以平麵機動性著稱的英雄……
“沒想到我們兄弟之間會是以這樣的形式相遇啊，天哉。”
飯田有些僵硬地回過頭，英格尼姆正緩緩從小巷的另一側走來，製服的金屬表麵也慢慢被鍍上了一層暗影——光是那套裝甲，他身上就至少多出了四十磅的重量，更不用說腿上的機動引擎，但對方行徑時卻悄然無聲，像是隧道裡吹過的一陣風。
他的右手一鬆，兩塊手表就這麼落在了地上……表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啊，抱歉，現在的氣氛好像不適合用這樣輕鬆的語氣打招呼呢。”英格尼姆輕輕敲了一下自己的頭罩，飯田似乎能想象出麵具之下兄長臉上的表情，隨著這熟悉的動作，原本緊張的氣氛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鬆起來，“雖然不知道安德瓦先生為什麼會對這種事那麼熱衷，但我其實是不想太早碰上你的，天哉。”
飯田有些驚訝：“哥哥不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不是，我身上有校長囑托的其他任務。”英格尼姆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後，他儘可能以一種謹慎的、不至於讓現場變成一次家庭聚會的口吻說道，“正如我之前所說……天哉，出於作為哥哥的私心，這麼多已經畢業了的職業英雄齊聚一堂的盛況很罕見，也是難得的學習機會，我還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在這種場合有更多活躍的表現。”
他攤開手——一個沒有防備的、無害的姿勢。
“凡戶固次郎，這位同學應該和你在一起吧？”英格尼姆笑了笑，“嘛，從你的表情就讀出來了，撲克臉的功夫還不到家啊，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