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澤老師!”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好像摔進了什麼人的懷裡,有什麼東西自眼前一晃而過,像火一樣紅,實際拂過鼻尖卻是冰涼涼的,他皺了皺鼻子,某種熟蘋果似的馥鬱氣味透過鼻腔流入肺腑,勾起了不久前那饑腸轆轆的感覺。
……對了,他還沒吃過東西呢。
×××
相澤消太又醒了過來。
這一次臨近黃昏,窗外的天空已是大火燎原,橙紅色的暖光灑了滿室,立燈的影子被拖得又細又長,光與暗的交界曖昧不明,讓影子顯得朦朧而萎靡,像是一株植物在凋謝。
相澤就這麼意味不明地發著呆——顯然,之前那個“高燒燒壞了腦子”的推論有了一定的依據,直至門鎖轉動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喚回體內,房門被推開,赤穀海雲端著碗和藥走進了房間。
到了這時候,相澤才發現自己頭上貼了退燒貼。
“您醒啦。”赤穀將餐盤放到床頭櫃上,“老師已經睡了五個小時了,一直沒有吃東西。我看了您的廚房,除了燒水壺有用過的痕跡之外,其他的廚具都很乾淨,或許您還沒來得及吃早餐?”
相澤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
“那就先吃點東西吧,粥還很燙,請慢用。”赤穀拿起一旁的馬克杯,“水已經涼了,我去給您換一杯,退燒藥就在粥碗旁邊,用餐後半小時內服用……對了,除了粥之外,您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東西呢?”
她脫掉了大衣,裡麵穿著一件高領的灰色羊毛衫——或者裙子?衣擺長及膝蓋,是極為貼身的款式,下麵是棉質的黑色褲襪,勾勒出細長的腿,公寓準備的拖鞋剛好也是灰色的,和她的毛衣很襯。
和身著校服時給人的感覺不一樣,褪去了一點青澀,有了作為女性的成熟氣質……很適合她。
他不自覺地攪動了幾下粥,抬頭看了看她:“你做的?”
“當然不是,請不用擔心,這是我買回來的。”赤穀訕訕道,“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隻會做出勉強能吃的食物而已,讓正在養病中的老師吃這些也太可憐了……”
相澤覺得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碎掉了,有一種突然從夢裡回到現實的空虛感。
“說回之前的話題。”他的太陽穴微微抽痛,“關於雨野初介,你應該已經碰到過他了,他現在和你在同一家事務所……”
女孩憂愁地看著他:“老師,我不覺得現在是談論這些的好時候,您需要休息。”
“我隻是發燒,不是腦子著火了。”誰知道是不是呢,他在心裡補充道,“我有最基本的思考和判斷能力——然後,說話。”
她搖了搖頭:“您可以這麼做和您應該這麼做是兩碼事。”
“說話。”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命令。
“這樣說話是嚇不到我的,老師。”她將從床邊滑落的毯子安置到他的腳邊,“我可以發出更低的聲音,聽著像是末日洪鐘……又或者得了喉癌之類的。”
相澤沒由來地感到很挫敗——並且感覺挫敗的自己很幼稚,可能他是真的變傻了,可能他隻有三歲而不是三十歲。
隨後,赤穀又給他量了體溫,那種像是在哄小寶寶的語氣讓他很不滿,身為班主任的尊嚴蕩然無存。
“38.5°……有好轉,但還是很高。”她給體溫計消了毒,放回塑料殼裡,“您到現在隻喝了粥,晚上一定還會餓的。有什麼是老師特彆想吃的嗎?最好是容易消化的湯麵什麼的……”
“不要湯麵。”他打斷了她——沒有禮貌,而且聽起來像是一個小孩在耍脾氣(太蠢了),但他沒有控製住,“去便利店隨便買個飯團就行了。”
“生病期間隻吃這些可不好哦。”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記事本,“去買粥的時候,我順便記錄了一下,有幾家定食屋的套餐很受好評哦。鬆茸飯、增味湯和茶碗蒸是這些定食屋都有的,麻吉家的湯豆腐評價很高,鬆丼的玉子燒和蛋包飯是店裡的招牌……”
相澤沉默片刻,有些固執地重複道:“不要湯麵。”
赤穀在本子上劃了兩筆:“我明白了,那麼茶碗蒸、玉子燒和蛋包飯您認為如何?”
“……可以。”
“好的,大約一小時後我會出門采買。”她將筆記本翻到下一頁,“洗衣機裡的衣服我已經晾好了,客廳也做了初步的整理。您身上出了不少汗,要不要先清洗一下身體呢?雖然我個人不建議在發燒期間泡澡,不過如果您認為這樣才能放鬆的話,我好像在整理時看到了浴鹽球。”
相澤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梭子彈命中了,腦袋裡隻有篤篤篤的聲音,半晌才找回了說話的能力:“告訴我收下來的衣服在哪裡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處理。”
“因為不確定您對衣櫃的分類,疊好的衣服我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了。”赤穀說,“如果您要泡澡的話,最好還是隨身攜帶手機,萬一在浴室暈死過去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相澤感覺頭更痛了,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醫生把牙鑽戳進了他的太陽穴,“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不要像幾十歲的老媽一樣講話。”
他聽到了女孩輕輕的笑聲。
“話是這麼說……”對方回答,“可我也不是第一次當英雄母親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