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彼岸(2 / 2)

凡間生靈站在這裡,就宛如是麵對著一片浩瀚的星空,可以深刻體悟到自身是何等的渺小。

每一座大嶽都高聳入雲,雲霧自山腰便繚繞而起,白茫茫似一片汪洋,氤氳的靈氣幾乎快化作液態,充滿了天地初開時的勃勃生機。

這裡是一處超出常理的地勢。

如果飛上高空,便可以清晰看見九十九條巨大的龍脈自四麵八方圍聚而來,在最中心處,形成了上萬座昂揚而起的龍首峰。

這並非是形容詞。

而是真真切切的萬座龍首峰。

每一座山峰都已經自然演化出了龍首的形狀,渾然天成,堪稱鬼斧神工。

那微張的龍口之中不時吞吐著精氣,四周混沌彌漫,靈氣如水,說是人間仙境也不為過。

此刻,就在那萬座龍首峰彙聚的中央地帶,一群黑甲天兵把守在龍首峰下方的環形凹地周圍,還有許多人影在忙碌著布置什麼東西。

從他們的衣著與周圍飄揚的旌旗來看,正是羽化神朝!

“看準我手中的令旗,隻要我一揮動,立刻澆灌一種血液上去,誰敢遲疑或者出現紕漏,本座點他的天燈!”有老者手持一杆小三角令旗,眸光冷冽而嚴酷。

在他身前不遠處,有九名老者盤坐在地,正齊頌某種古經,神態虔誠而莊重。

他們誦經的對象並非是什麼神靈佛像,而是一件殘缺得很厲害的器物。

它被擺在一座臨時構築的黃泥土台上,有著三隻足,裂痕密布,像是一個三足的大盤子,但“盤子”中間又有一個很大的窟窿。

仔細觀察的話,勉強能看出來這是一座鼎。

不過而今隻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軀體,上半截圓形鼎壁幾乎徹底消失。

帶著斑駁印記的三足殘鼎通體呈現出一種如同生鏽了的綠銅色彩,看起來古老無比。

羽化神朝的一眾強者朝著它祭拜、誦經,同時以神力在不斷地祭煉著它。

每當旁邊手持令旗的老人揮動令旗時,立刻就有人走上黃泥土台,割開胸口,以心頭血澆灌那綠銅鼎,直到他喊停才能停下。

過一段時間後,當老人再次揮旗時,又換另一人上去澆灌銅鼎。

如此周而複始,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年多。

那些被推上去負責給銅鼎澆灌血液的人原本都很年輕,有男有女,隻是此刻他們的神情儘皆衰敗,精神麵貌很糟糕,臉色蒼白。

心頭血的重要性無需多言,哪怕是修士,每一滴也是極其珍貴的。

而那老者每次揮動令旗,上去的人都至少需要放出一大碗的心頭血,哪怕他們都是修士,也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消耗。

偏偏這些人還沒辦法被取代。

從他們澆灌出來的那些五光十色的神異血液中就能看出,這些年輕人每一個都根骨不凡,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

刷!

羽衣老人再次揮動了令旗。

神情衰敗的那群年輕人裡,某少年被兩個強大修士推了出來:“淩粟,該你了!”

淩粟麵容灰白地走上土台,扯開衣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以手刀劃開左胸口,金色的血液頓時湧出。

無須他多做什麼,那揮旗的老者已經引導著那些奇異的金色血液一滴不落地澆灌在了綠銅鼎上。

劇痛讓淩粟渾身顫栗,牙齒幾乎都咬碎,可他不敢亂動,不僅不能運轉玄法修複傷口,甚至還要在傷口即將凝結時繼續揮刀破開,好保持血液持續的澆灌。

心頭血的流逝,讓淩粟本就灰白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起來。

隨著這一次澆灌的結束,淩粟幾乎是從黃泥土台上滾落下去的,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兩個兵士上前,拖住他的手,將他帶回了那群有著同樣遭遇的年輕人中間,就那樣冷漠地丟在了地上。

很快,又有專人走過來,往淩粟的傷口上灑下了一些藥粉,替他止血。

“我是不是要死了?求求你們,將來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妹妹?”淩粟仰躺在地上,眼神希冀地望著周圍那些人,氣若遊絲。

可惜,幾乎沒有人理他。那些一同來到此地,曾經意氣風發的年輕天才們,現在個個麵無表情,恍如行屍走肉。

隻有替淩粟處理傷口的醫者淡淡開口:“放心,暫時你還死不了。仙鼎至少還需要澆灌三輪血液,在完成最終的澆灌之前,我們不會讓你死的。”

他手中的藥粉顯然有著特殊的功效,說話的功夫,淩粟的傷口就已經止血結痂。

收起藥粉後,他掌心光芒一閃,又有一個白玉小瓶出現。

那裡麵裝著的是某種靈液,隨著醫者揭開瓶塞,一股沁人的香氣立刻飄蕩了起來。

他扶著淩粟的後腦,將一整瓶靈液都灌給了淩粟。

喝下靈液後沒多久,淩粟的精氣神就恢複了不少,慘白的臉色出現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趕緊煉化,不要浪費了藥力。”醫者催促道。

淩粟默默盤坐起來,依言照做。

同樣的事情,他已經做過了很多次。

每次放掉大部分心頭血之後,羽化神朝都會用這種方式來溫養他們,讓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也很難恢複到最初的狀態。

他,和這裡所有的年輕天才們,他們都被騙了。

羽化神朝從各地將他們搜羅出來,名義上是想要招收弟子,傳承大帝古經,實則都隻是被豢養起來,用來“治療”那綠銅鼎的人形藥。

當初教他們修煉、各種靈藥神液都絲毫不吝嗇的賜給他們,隻是為了讓他們儘快提升修為達到四極秘境。

因為隻有這樣,他們體內的心頭血才有價值,也才能承受得住長時間放血所帶來的消耗,不至於剛放完血直接就死了。

三次……

從那醫者的話中,淩粟似乎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半個時辰後,煉化了靈液的淩粟勉強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旁邊一塊巨石處,他無比絕望地往上麵刻了一行字:

“我要死了,誰……能替我照顧妹妹?”

字跡很潦草,因為太過虛弱,連神力都已經無法準確掌控,其中兩個字甚至看起來有些模糊,沒能留下明顯的刻痕。

對於他的舉動,周圍有人冷笑,有人漠然無視,無人真正在意。

接下來的半個月裡,給綠銅鼎澆灌血液的頻率開始提升,很快就到了最後這一輪。

黃泥土台上,沾染了無數血液的綠銅鼎散發出一股妖冶的光芒。

而在它的下方,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前麵澆灌完血液的那些年輕天才,已經一個接一個完成了使命,他們躺在地上,再沒有醫者上前救治。

每一具屍體都很年輕。

望著這慘烈的一幕,淩粟早已沒有了悲,隻有最後的不甘:“神血、妖血、佛血都已澆在它的身上,馬上就要輪到我了。死不要緊,可誰能幫我照料妹妹,她還太小,我放心不下。”

眼看著就要輪到淩粟時,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著一旁羽化神朝的人磕頭。

“求你們了,這是我最後的遺願,如果你們回去了,幫我把妹妹養大,不求你們多照顧她,讓她活下去就好,求求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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