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妖目光掃過精心裝扮過的趙玉珠,徐徐春風拂動她一身淺藍色的薄薄春裙,少女笑靨如花,白瑩瑩的東珠耳墜隨著揮帕子的動作一晃一晃,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勃勃生機,動人得很。
下一刻,不知薛妖想起了什麼,瞪了趙玉珠一眼。
趙玉珠:……
哪怕薛妖瞪的那一眼稍縱即逝,趙玉珠還是眼尖地捕捉到了。
待趙玉珠再細看時,薛妖已彆過頭去眺望彆處,眼神裡早已尋不到蛛絲馬跡。
難道瞪她的那一眼,是她的錯覺?
趙玉珠莫名想起昨日薛妖在牢房裡衝她生氣,連茶杯都奪了去。
不是吧,她一時言語不慎惹他不快,兩天過去了,還生著氣呢?
“也太小氣吧啦了。”趙玉珠癟癟嘴收起揮動的帕子,小聲嘟噥。(咳咳,怎麼可能是她以為的這件事兒)
“師兄啊,我在這啊……”郭泗芳見薛妖怎麼都不看排頭的自己,隻盯著那邊的趙玉珠瞅,便以為趙玉珠所站之地風水好,能一眼瞧見。
於是,郭泗芳拚了命地穿梭人群,擠到討厭鬼趙玉珠身邊來。
不想,剛擠到討厭鬼身邊,還不等她重新揮上紅帕子搶奪目光呢,薛妖居然彆開了頭。
郭泗芳:……
正在這時,西北官員和夾道百姓萬目矚目之際,方玨從一眾迎接的官員裡跨步而出。
雙手高舉一摞文件。
方玨朝欽差大人雙膝跪下了。
榮國公不解:“通判大人這是……”
隻聽方玨高呼:“欽差大人,此乃微臣奉太子殿下之命,搜集整理而出的,近些年穀中昌一黨作惡多端的證據!特此呈送欽差大人!”
此言一出,在場官員嘩然一片。
太子殿下明明站隊穀中昌,大力協助穀中昌一黨弄死薛妖,怎麼可能私下裡給方玨下此命令?
聰明之人很快反應過來,方玨這是在給太子挽尊呢。
企圖給一敗塗地的太子掰回一局。
以正麵形象掰回一局。
瞧,太子身為儲君,心中是有家國大義的!
也是能分辨忠奸的!
哪怕與薛妖因私人恩怨不睦,再看不慣薛妖,太子也還是命令屬下暗地裡……幫襯薛妖找尋穀中昌一黨的罪證,等候時機,一舉掰倒惡勢力!
此招一出,薛妖仿佛第一天認識方玨般,作為敵對陣營,都忍不住為方玨這出乎意料的一手喝彩!
確實出手漂亮!
儘力挽回了太子在百姓心中逐漸黑化的形象,又徹底洗白了方玨他自己。
前陣子,鬨得滿城風雨的“謠言”——太子提拔方玨,是為了讓方玨舉報、對付薛妖。
不攻自破了。
趙玉珠一看就知要遭,連忙朝姐姐望去,果真姐姐雙眸放光,看向方玨的眼神又恢複了生機,還夾雜幾絲崇拜。
“姐姐……”趙玉珠剛要出聲,又啞了聲。
方玨確實太會做官了,把握民心上絕對是一流的!而姐姐吃他這一套!
趙玉珠暗咬內唇,頗有無能為力之感。
突然,察覺有人盯著自己,趙玉珠偏頭一看,居然又對上了薛妖的目光。
這回薛妖沒再莫名其妙瞪她,但趙玉珠此刻心情不佳,回想先頭被瞪的那一眼,很不爽,果斷回了一記眼刀過去。
算是小女子報仇,隔段時間不晚吧。
薛妖:……
~
沒料到,當夜星光璀璨時分,趙玉珠如往常般哄睡了身懷六甲的姐姐,從姐姐院裡出來,一回到自個小院,居然見到了一身黑錦衣的薛妖。
趙玉珠腳步一頓,這男人不會是下午沒瞪夠,夜裡追到她府裡來繼續瞪吧?
不會這般……小氣吧啦吧?
下一刻,趙玉珠的小鼻子,居然嗅到了烤魚香。
定睛一看,自個小院東邊架起了火堆,薛妖正坐在火前烤魚。
“好香!”趙玉珠禁不住深吸一口香氣。
“過來,吃了。”薛妖朝她招手。
趙玉珠歡歡喜喜一靠近,薛妖就遞過來一條魚——
隻見它上半截魚肉還在,下半截顯然被他吃了,隻餘下光禿禿的魚骨支楞在那。
(一半魚肉,一半魚骨)
趙玉珠:……
這男人什麼毛病啊,愛逼著他人分享茶杯就算了,連一條魚都要逼著她共吃?
少女忍不住懷疑,這不會是報複她下午沒瞪夠的新招吧?
趙玉珠背過手去,嘟嘴不肯接。
吃剩下的半條魚,口水都沾上了,她才不要。
“今晚吃撐了,肚子都圓鼓鼓的了,吃不下了。”趙玉珠笑臉一垮,隨意編了個借口。
薛妖雙眸定定瞅著她,下一刻,妥協地換了條沒吃過的魚:“吃這條?”
高舉到她唇邊。
男人眼神直勾勾盯著她,一副不吃彆想走的架勢,隔著朦朧的月色,趙玉珠都深深感覺到了他眼底的霸道。
趙玉珠實在怕了他眼神裡的執拗,再加上他烤的魚也不知刷了什麼醬料,香氣誘人,勾得少女口舌生津。
嘴饞的趙玉珠,對美味烤魚是沒有抵抗力的,很快乖巧地接過來,埋頭就啃。
不想,少女剛樂滋滋地啃到一半,正吃得上癮呢,沒來得及下嘴的小半條,居然被薛妖一把搶了過去。
趙玉珠眼睜睜地看著薛妖三兩口吃乾抹淨,還抿了抿“她先頭吃光的”那半邊……魚骨頭。
趙玉珠:……
完全一臉懵,這男人……是在發什麼瘋?
不嫌她口水麼?
這可不像是報複下午沒瞪夠的樣子了。
趙玉珠下意識盯住薛妖,仿佛要看進他心裡去,去瞅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還沒吃夠?喏,這裡還有半條。”統共隻烤了兩條,薛妖將最開始她不肯吃的、他吃剩下的那半條又遞了過來。
趙玉珠:……
她可沒有與人共吃的癖好,沾了他口水的魚肉,再美味都是不要的。
頓了頓,少女嘟起紅唇商量:“你再烤一條給我唄。”
“今夜沒空,還得趕回去配合欽差大人辦案。”薛妖擺出一副時間很緊的樣子。
趙玉珠:……
你沒空,還特地跑來她院子裡烤兩條魚?
這是什麼古怪邏輯啊?
“你真不吃?”薛妖將那半條魚,朝怔愣的趙玉珠唇上蹭了蹭。
趙玉珠回過神來,嫌棄地偏過頭去。
薛妖默默盯了她幾瞬,沒再堅持,將她不肯吃的半條魚往火堆裡一丟。
隨後,薛妖從懷裡掏出一方白帕子,小心翼翼包上兩人共同吃完的那條完整的魚骨頭。
白帕子裹好魚骨後,一點點塞進衣袖裡珍藏了起來。
趙玉珠:……
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懂男人這是什麼騷操作。
“早點睡,最近一段時間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給你烤魚了。喜歡吃,忙完再說。”
丟下這句,薛妖也不走正門,直接翻牆而去。
隨著車輪聲疾馳而去,夜幕下的小院陷入了一片寂靜。
“三小姐,薛大人不會真是……百忙之中,專程抽空來給您烤魚吃的吧?”綠鷺旁觀了全程,一臉迷霧。
趙玉珠也不懂,為何要給她烤魚吃,還非要逼她共吃?
真是個怪人。
火堆裡的半條魚燒得“劈啪”作響,這熟悉的一幕,讓少女想起今日在寶國寺後山,她丟棄在火堆裡的那半條魚了。
其餘事兒,少女倒是沒回想起來。
在趙玉珠而言,慕容銘不是個值得費心的人,與他相關的互動,譬如丟了條魚骨下陷阱,慕容銘色眯眯地啃掉魚骨上的殘渣……自然不樂意去記。
~
星光璀璨下,人間煙火味十足。
迅速駛離的馬車裡,薛妖低頭嗅了嗅衣袖裡的魚骨,除卻淡淡的魚骨味,還若有似無地沁出趙玉珠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是一味幽冷雅致的梅花香。
不知想起了什麼,薛妖眸色沉了沉,問陳南:“甘州城最好的脂粉鋪子在哪?”
陳南一臉懵:“這個得問郭盼盼。”他一個單身漢,上哪知曉去。
郭盼盼不愧是家有媳婦的,還真知道,立馬報上柳樹巷胭脂翠的大名。
“走,現在就去。”薛妖挑開窗簾,望著街頭商鋪的燈火,補充道,“反正順路。”
陳南和郭盼盼悄摸摸對視一眼,哪兒順路了?
他們要去的榮國公落腳之地在城西,柳樹巷胭脂翠在城東!
完全是反向好麼?
~
次日一早,趙玉珠迷迷瞪瞪翻個身,額頭碰上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睜眼一看,枕邊居然大喇喇擺放著一個碩大的紅木匣子。
“這是什麼呀?”
趙玉珠揉著惺忪的眼,爬起來細看。
紅木匣子周身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牡丹,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少女纖纖玉指掀起蓋子,裡頭居然滿滿當當裝了整整一匣子的脂粉。
一小盒一小盒往外掏。
綠鷺和綠燕聽到動靜來到內室時,就見趙玉珠青絲如瀑,身穿白色寢衣坐在紗帳裡一通搗鼓,腳邊玲琅滿目的小盒子已鋪滿了半張床。
綠鷺:……
綠燕:……
“誰這般大手筆啊,一出手就送半張床的脂粉,抹到後年也使不完啊。”兩丫鬟瞪大兩隻星星眼,一通羨慕。
趙玉珠彎唇一笑,倒是猜到了是誰,能在夜間神不知鬼不覺擱到她枕邊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唯一不解的是,薛妖怎的突然一擲千金,打包送來這麼多的香粉?
跟天上掉下來、白撿、不要錢似的!
不過被男人討好,主動送胭脂水粉,總是一樁樂嗬事。
“你倆過來。”趙玉珠笑成了一個貪財迷,招呼兩丫鬟上前,讓把小盒子一一打開來。
趙玉珠饒有興致,眯著眼挨個去嗅:“嗯,這個是茉莉香,這是個蘭花香,這個是桂花香……牡丹香,合歡香,百合香……”
各種香氣應有儘有。
唯獨缺了梅花香!
趙玉珠:……
“咱們小姐最鐘愛的便是梅花香,偏偏少了這一味。”綠鷺遺憾得直搖頭。
年紀小的綠燕更是直嘟囔:“也太不會送禮了。”
壓根沒將姑娘的喜好放心上嘛。
趙玉珠麵上笑容淡了淡,玉足一掃,將滿床的小盒子不開心地掃到一邊去,雙手一撐跳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畢,往妝奩前一坐。
床上堆如小山的脂粉盒投射在鏡子裡,趙玉珠對著它們,心頭一陣莫名的煩悶,為何煩悶不舒暢,少女自個也理不清個頭緒來,反正彆過眼去不願再看。
“綠燕,上慣用的梅花香。”
趙玉珠隻愛這一味,從小到大也隻抹這一味。
“哎。”綠燕去抽屜裡尋,卻沒尋到。
好一通找,綠燕急得問綠鷺:“小姐的梅花香怎的不見了,可是姐姐收到彆處去了?”
“怎會,每次用完都放在第一個抽屜裡的,定是你沒找仔細。”
說罷,綠鷺放下手頭的活計,湊過去一通找,將妝奩上下三個抽屜翻了個底朝天,硬是沒尋著。
“三小姐,真是見了鬼了,它自個長腿跑了。”
趙玉珠:……
滿臥室覓不著後,趙玉珠不樂意地高高撅起了嘴,她隱隱猜到一個事實,鐵定是薛妖順走了她的梅花香。
好端端的,他發什麼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