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禍水(2 / 2)

可此刻望著李景輝通紅的眼眶,她恍惚間想起才過去的那場夢裡,軍營中的他欺身靠近時,也是這般帶著幾分酒氣,拿一雙通紅的眼這樣望過來。

即便隻是夢中所見,未曾親身經曆,她也忍不住抖了抖,悄悄後退了半步,拉開些距離。

便是這小小的半步,像一顆忽明忽滅的火星,飄飄蕩蕩落到李景輝的心間,一下燎起一片火海。

他猛然跨步上前,一把攥住麗質纖細的手腕,宛如一頭受了傷卻不肯認輸的困獸,死死盯著她:“我不管,我隻知道你是麗娘,是我的妻,麗娘,你的心與我是一樣的,對嗎?咱們行過婚儀的……”

麗質手腕被他攥得隱隱作痛,對上他飽含卑微期盼的眼眸,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看到裴濟本就漠然的麵色愈發沉了,而李景輝泛紅的眼眶裡,隱含的希望漸漸黯淡。

可她的心中毫無波動。

空氣裡有一絲凝滯。

李景輝得不到回應,不由加大手上力道,仿佛要將她的手腕捏碎,揉進骨血中去。

他眼中紅血絲愈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麗娘,我這就帶你走,離開這地方!”

說罷,也不待她回答,拉著她便朝外走去。

麗質瞠目,李景輝比她料想的更固執決絕。

倉促之間,她已被拉著踉蹌行出兩步。

眼看就要到屋門處,正想著是否要說些什麼再安撫一下李景輝,便聽庭院中,傳來春月刻意抬高的話音:“芊楊姊姊,陛下才離開不久,小娘子已累了,此刻定在歇息,哪會有什麼男子?”

她似是擋不住來人,短短一兩句話,聽來便已越來越近。

“既在歇息,更要查清楚才好,驚擾了娘子事小,損了娘子聲譽事大。”

院中腳步聲嘈雜,來者似有四五人之多,儼然是有備而來。

李景輝本就已下定決心,此刻聞聲,愈有種豁出去的勁兒。

麗質沒時間再考慮,忙扭頭望向身後的裴濟,壓低聲喚:“裴將軍,有人來了!”

她此刻是當真害怕,眼神中也沒了方才的矯飾,清澈如水,哀哀切切,向兩汪清泉,又像裹了蜜的利劍,直擊人心。

裴濟薄唇抿得更緊,避開她的目光,一言不發地上前,抬手向李景輝頸後劈去。

李景輝猝不及防,腳步一滯,兩眼一翻,便要朝前倒去。

裴濟腳步移動,順勢彎腰,輕而易舉將他扛起,轉身朝裡屋走去。

麗質愣在原地,直到他一個冷厲眼神丟過來,才猛然回神。

聽屋外的動靜,春月雖還在儘力爭辯阻攔,芊楊卻已經不由分說領著人越來越近,隨時可能破門而入。

芊楊是李景燁派來的那些宮人中的掌事的那一個,生得有幾分顏色,卻處處透著股趾高氣揚的淩人氣勢。

可她在李景燁麵前從來低眉順目,柔婉異常,深得信賴,雖隻是天子寢居紫宸殿中一位宮人,本無品級,卻因常能見到天子,在宮中頗受尊敬。如今被撥到這望仙觀中來服侍一位見不得人的娘子,自然有些怨氣。

尤其麗質不喜旁人近身,將那些宮人內侍都派在院外,更讓芊楊感到前途渺茫。

麗質記得有好幾次,她將李景燁送走時,轉身便見到芊楊戀戀不舍望著的模樣,待發現她的視線時,又連忙低下頭去,欲蓋彌彰般掩飾麵上的幾分輕鄙與嫉恨。

想來芊楊那性子,應當早已不耐煩留在望仙觀中。如今雖常見李景燁出入,卻遲遲未見冊封,更未讓搬入正經宮殿,她定已生了異心。

雖隻是個莽撞愚蠢,不足為懼的宮人,可今日若真教她抓到把柄,隻怕不好收場。

麗質立在屋中,環顧四周。

這屋舍雖建在宮中,卻是供女冠們修道所居,十分樸素,後來雖有皇帝不時賞賜饋贈,也多是綾羅綢緞,珍玩擺設。

屋裡能藏人的地方,隻有個一人高的櫥櫃。

可芊楊那架勢,定會四下搜尋一番才罷休。

麗質心中有一瞬猶豫,轉頭望向裴濟,見他也蹙眉望著那櫥櫃,顯然也想到了。

她不由心一橫,咬著牙指了指裡間籠罩了茜紗的大床。

道觀中的床本極為樸素,這一張兩人寬的黃花梨木匡床,還是李景燁頻繁出入此地後,才命人送來的。

床架不高,四麵有茜紗作帳,垂落至地,恰能遮擋住其中光景。

裴濟自進屋後,便始終麵色陰沉,此刻更是目光森冷到極點。

然而他也明白,方才既已出手將睿王劈暈,便不容猶豫。

他遂將昏迷的李景輝帶往床邊,正要往床上去,卻見麗質將床邊腳踏挪開了些。

他微微蹙眉,這是要他們躲到床底去。

屋外的芊楊已經在叩門:“娘子可在屋裡?奴婢方才似乎見有男子闖進觀中來了,唯恐衝撞娘子,這便帶了人來尋一尋,娘子可否容奴婢入內?”

麗質一口氣提著,不敢出聲,隻得以眼神示意裴濟快些。

裴濟已不再猶豫,直接彎下腰,將昏迷不醒的睿王往床底塞。

床底空間局促,再加上門外芊楊不住叩門,令裴濟額角也不覺滲出細汗。

好容易將人弄進去,他已來不及自己再小心翼翼躲進去。

眼看芊楊久久得不到回應,已要推門而入,他隻得快速將腳踏重新放回去,遮擋住床底空間,在麗質尚未反應過來時,直接帶著她躍入床中。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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