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飲酒(2 / 2)

“六郎,莫再想了,那是陛下。”

這話也不知是對李景輝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裴濟將酒杯斟滿,又仰頭一口飲儘。

今日他已同她將話說得那麼明白,她也已成了貴妃,想必日後不會再糾纏自己了吧?

想起長安殿外,她倏然冷淡下來的態度,裴濟稍稍安心的同時,竟還有幾分難以忽略的失落。

樓下胡姬的舞已結束,換上一位琵琶女,半遮麵容,獨奏一曲略帶哀思的婉轉小調。

二人靜了片刻。

李景輝忽然道:“我還要見她一麵。我要親口問問她,她心裡——到底有沒有過我……”

裴濟望著他麵色頹敗,眼眸卻熠熠生輝,仿佛還含著最後一絲希望的模樣,不由要出言製止。

他心中明白,上一回李景輝闖進望仙觀裡,那女子似是而非的態度讓他始終沒斷了最後的念想。

可去問了又如何?不但是徒增煩惱,更可能讓已成定局的事又添新禍。

若給陛下知道了,隻怕這兄弟二人真就要反目成仇了。

然未待他開口,李景輝便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一般,搶先一步道:“子晦,你莫勸我,上一回的確是我衝動了,這一回我會小心。我隻問一句,問完便走……”

裴濟蹙眉,隻覺他這話說得連他自己也不信。

可李景輝的性子,從來說風就是雨,就如當初見到鐘三娘,連她出身如何,是否良家女,是否婚配都未弄清楚,便已下定決心要娶她,任旁人如何說也毫不動搖。

勸不動他,隻好給承歡殿裡那人透個消息,讓她多加防備。

裴濟暗暗思量著,卻聽將他們二人與旁人隔開的那一道屏風後,傳來兩個女子的絮語聲。

“一會兒你親自將這壺酒給安中丞送去。記得,此藥發作不過兩刻時間,切忌那時讓彆人鑽了空子。”

“可是……聽說安中丞平素意誌堅忍過人,若這藥沒用可怎麼辦?”

“放心,這藥是從西域來的,烈得很,尋常男子服下,定會欲念焚身,理智全失,況且,即便那最後一步沒成,落在旁人眼裡,也已無甚兩樣,不怕他不認賬。”

裴濟與李景輝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那二人大約是見這幾處的隔間都空著,誤以為無人,才會到此處密謀這樣下做的事,殊不知這幾處無人,是因裴濟為方便說話,早命人將附近幾個隔間都一同包了下來。

安姓乃昭武九姓之一,皆為粟特人所用,朝中官員漢人居多,安姓者屈指可數。

若沒猜錯,她們口中那位“安中丞”應當是近來從幽州入長安麵聖述職的盧龍節度使安義康,因除節度使外,還虛領禦史中丞一職,遂稱中丞。

大庭廣眾之下,竟敢給朝廷官員暗下如此淫藥!

裴濟正欲起身命人將那二女子拿住,卻聽又有動靜傳來。

那二人似乎發現了什麼人,猛然低喝:“何人在此窺探!”

一陣淩亂腳步聲後,便聽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大膽,竟敢碰我!”

李景輝與裴濟俱是一愣,隨即同時起身,繞至隔壁,果然見兩個陌生女子正合力扭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

那少女不是彆人,正是本該在宮中禁足的舞陽公主李令月。

“令月?”李景輝酒醒了大半,瞪著她問,“你怎會在此?”

那兩個陌生女子見隔壁竟也有人,登時嚇得驚慌失措,扭著李令月的手不由鬆了。

裴濟一個箭步上前,將二人手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藥瓶奪過,命不遠處守著的石泉帶著睿王的侍衛過來,道:“問清楚安中丞在哪一處,將這二人連這藥一同給他。”

石泉等領命將二女子押走。

李令月怔怔望著那二人背影,沒回答兄長的話,隻問:“方才她們要對安中丞做什麼?”

李景輝蹙眉,不願多提此事,隻道:“無非是些常用的下作手段。令月,你還沒說,你如何出宮,又如何來的平康坊?母親與大哥可知道?”

李令月被他問得有些訕訕的:“大哥不知,母親知道。我、我就是想來看看六哥你……還有表哥。”

說著,她小心翼翼看一眼一旁神色冷淡,一言不發的裴濟。

她今日被兄長禁足宮中,卻實在想著白日的事,生怕裴濟真的將她當作個蠻橫無理的公主,於是趁著皇帝不在時偷偷去求太後,死纏爛打許久,方得了太後的允許,令她出宮到姑母府中去一趟。

可她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趕去時,卻聽姑母說表兄在平康坊。

她失落不已,向姑母道彆後,本要回宮,卻想起平康坊乃城中有名的尋花問柳之處,心下愈發不安,思來想去,竟未回宮,私自往這裡來尋他。

李景輝見她這模樣,哪裡還猜不出她是專程來尋裴濟的?

他瞥一眼一旁冷淡的裴濟,蹙眉道:“如今也看過了,趕緊回去吧,私自出宮可不是小事,更遑論到這樣的地方來,陛下知曉定要狠狠罰你。”

李令月忙將目光轉向裴濟,眼睛裡已隱隱有了淚水:“表哥,你彆生我的氣,我平日不會那樣的,今日是一時衝動,聽信了那妖女的話……”

裴濟聽到“妖女”二字,不由蹙眉。

他後退兩步,拱手恭敬道:“臣不曾生氣,公主多慮了。時候不早,請公主儘快回宮。”

說著,也不給李令月機會在說什麼,轉身便叫了人上來。

李令月心知自己今日偷偷來此,已十分過分,也不敢再久留,隻得忍著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坐到回宮的馬車上,她仍是滿心委屈。

隨行的宮女安慰道:“公主莫難過,方才也看見了,裴將軍到平康坊來,仍是潔身自好,未曾有女子近身。”

李令月想起方才的情景,怔怔的沒說話,心中卻忽然想起方才那兩人要給安中丞用的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