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迷障(2 / 2)

他方才冷眼旁觀麗質與那一對母女時,便想起了先前睿王同他說過的話。

自婚事定下後,睿王便曾派人多方打聽過鐘家的事,知曉鐘承平待麗質姊妹二人並不好,因此那一年間,雖有機會幫扶一二。

當時他打心底裡不讚同睿王對自己的婚事如此草率,隻憑一麵之緣便執意定下,便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隻是方才見那對母女說話時的模樣,他心中不知為何,竟有幾分揪扯之感,對坐在座上的那個女子也生出幾分情不自禁的心疼。

她的處境,他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在宮中孤立無援,太後與公主對她不甚喜愛,苛刻不已,其他嬪妃定也看不上她寒微的出身與尷尬的境地,如今就連她的家人,也一心隻想從她身上得到些好處。

可心中的理智一再提醒他,此事與他毫無關係,她的一切自有陛下操心。

麗質坐在李景燁身邊,終於第一次將目光轉向裴濟。

“可羽林衛負責長安防衛,妾的堂兄才勇平平,不甚上進,哪裡能擔得起如此重任?陛下還是不必多管妾的家人了,否則,連裴將軍也該笑話了。”

裴濟掀起眼皮,飛快地瞥她一眼,背後肌肉微微緊繃。

她分明什麼都沒做,隻略提了他一句,便令他莫名地心跳。

李景燁輕笑,撫了撫她的麵頰,道:“此事你莫擔心,從前,長安城裡勳貴子弟皆可進左右羽林衛任職,可如今有子晦在,子晦甚嚴,不論哪家子弟,都得經一月的考察,各處輪值,待樣樣合格後,方可正式入羽林衛任職。朕給你堂兄機會,能不能進去,得看子晦。”

勳貴子弟進羽林衛多是為了試煉兩年,謀個前程,不久便多會靠著恩蔭往各部去任官職。因此數十年下來,原本承擔京城防衛之責的左右羽林衛近兩年來戰力下降,儼然已如花架子一般不堪一擊。

裴濟去歲入羽林衛,因早年跟著父親上過河東的戰場,是以未從普通士卒做起,直接便任了大將軍一職。經他一年多的著力整頓,已然將羽林衛中奢靡懈怠的風氣扭轉一新。

期間,不少長安貴戚都對裴濟甚為不滿,然他年紀雖小,意誌卻堅定不移,絲毫不為旁人所擾,更不怕得罪哪一方,行事作風一如他當年小小年紀在沙場上殺敵時一般乾淨利落。

也正是因此,李景燁才對他刮目相看,從此越發信賴。

如今的左右羽林衛已不再是從前勳貴子弟謀求仕途的第一層台階了。

麗質一雙水汪汪杏眼柔柔看向裴濟:“如此,請裴將軍千萬不必對家兄手下留情。”

裴濟麵色沉肅,垂下眼眸,喉結處細微地滾動了一下,拱手道:“臣從不徇私。”

……

三日後,李景燁下旨,封鐘承平為秦國公,楊氏為秦國夫人,鐘灝則進了羽林衛中,與新募的士卒們一同操練。

如此,一家終於入了公侯之列。可鐘承平的官職卻仍隻是七品京兆府士曹參軍,在一眾身居高位的公侯之中,堪為異類。

一日午後,麗質從紫宸殿回承歡殿時,恰見裴濟與數個身著紫袍或緋袍的朝臣們行過,往延英殿方向而去。

眾人遠遠見她,紛紛避讓道邊,躬身行禮。

麗質心中一動,眼波流轉,停下腳步,麵含微笑,自然地喚:“裴將軍且留步。”

眾人詫異,麵麵相覷,不知貴妃何以叫住一位朝臣。

裴濟亦是心頭一跳,渾身倏然緊繃,在朝臣們的目光下慢慢走近,滿是戒備與厲色地望著她,壓低聲道:“大庭廣眾,貴妃喚臣何事?”

麗質望著他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掩唇輕笑,一雙含春杏眼燙得裴濟被冷落了多日的燥意蠢蠢欲動。

“妾不過想問一問家兄之事,聽聞不久前,他已入了羽林衛。”

裴濟繃著臉,特意提高聲音,以周圍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軍中紀律嚴明,需日日刻苦操練,貴妃兄長尚在適應中。”

這便是說鐘灝的表現十分勉強。

他這般說,實在是帶著幾分莫名的怒氣。

麗質自然早就聽說了。

她抿唇微笑,道:“如此便好,多謝將軍幫妾。”

裴濟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隻覺自己像被戳破了心思一般。

其實羽林衛中考慮到有半數新兵皆出生權貴之家,最初的操練並不大困難,幾日過後放循序漸進。

隻是他特意囑咐過副將,不必因鐘灝是貴妃堂兄、陛下欽點便格外留情,一切需公事公辦。是以鐘灝一入軍中,便要如普通新募士卒一般操練,幾日下來,已叫苦不迭,大約過不多久便會撐不下去。

他自認自己這般行徑並無半點徇私的意思,可心裡總有個隱秘的聲音在提醒他,他在為那女人感到不平。

他繃著臉彆開視線。

麗質卻忽然靠近半步,仰頭低聲道:“待日後有機會,妾再為將軍跳支舞,以表謝意,可好?”

裴濟的腦袋轟的一聲響,猛然想起涼亭中的豔舞,方才便蠢蠢欲動的燥意頓時炸開,席卷全身。

他驚異地瞪著她,隻想嚴詞拒絕,可話到嘴邊,卻再不能像先前一般說出口去。

他大約已入了她的迷障,再出不來了。

他渾身一凜,心中絕望不已,眾目睽睽之下,隻得轉身倉皇離開。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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