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荔枝(1 / 2)

皇帝與太後落座, 其餘諸人便也跟著坐下。

因今日來的人中,多與皇家沾親帶故,又以女眷居多, 較往日的宮宴更愜意隨性。

太後雖又瘦了幾分,看來沒什麼力氣,麵上卻帶著笑意,尤其見到這樣多鮮活的郎君與小娘子,連精神都好了不少。

她與大長公主坐得近,二人時不時說兩句話, 望向一眾如花的小娘子的眼神裡都帶著幾分審視,仿佛已經開始替裴濟相看了。

今日預備的鞠賽共三場, 第一場時長稍短,參加的多是幾位年紀尚小, 約莫十五六歲的小郎君們, 一來先活躍一番氣氛,二來也是這些貴族中的小一輩在眾人麵前露臉的機會。

在尚武的大魏,一身精湛的擊鞠技藝必不可少。

此時比賽已開始了,不少人都聚精會神地望著場中,原本因天子與太後的到來而有幾分拘束的眾人漸漸放鬆下來,不時跟著比賽的節奏, 或緊張, 或歡呼,或唏噓。

不多時,比賽便結束了,唱籌的衛士高聲宣布兩方結果,贏的那一隊便於眾人的歡呼聲中步上前去,領下皇帝和太後早就備好的獎賞。

趁著休息時, 數名內侍便將個巨大的木箱抬進來,呈到天子與太後麵前的空地上。

木箱的蓋開著,其中填滿碎冰,在五月已有些熱的天氣裡冒著絲絲寒氣。冰上正中則鋪著一層新鮮的荔枝,約莫近百顆,顆顆飽滿圓潤,或紅或青,有的還帶著一串莖葉,一下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何元士笑著上前,道:“陛下,這是嶺南才送來的新鮮荔枝,可得趁現在食,老奴便鬥膽讓他們直接送到今日的宴上來了。”

“嗯,荔枝是該趁鮮吃,先裝盤吧。”李景燁點頭表示讚同,望著已被迅速裝好,送到眼前的兩盤荔枝,下意識伸手往一旁看去,“麗娘——”

這兩字一出口,他便意識到了什麼,悻悻住口。

從前,但凡宮中有什麼新鮮的東西進來,他最先想到的總是她,如今卻不能了——他要避諱,彆讓她再成眾矢之的。

階下的座上,麗質在眾人的視線中波瀾不驚,垂著眼沉默。

李景燁眼神閃動,隨即淡淡轉開臉,衝何元士道:“分些下去吧。”

何元士忙捧過一盤,小心翼翼分在已準備好的數十個琉璃盞中,命內侍們往下分送。

太後冷眼看著李景燁的反應,原本高昂的興致一下便消去大半。

她一向不喜歡鐘貴妃,近來更多了個封號不倫不類英國夫人鐘四娘,更令她越發不懂皇帝的意圖,隻對鐘家人厭惡不已。

原本今日那位英國夫人沒來,她便忍了心裡的氣,隻對貴妃視而不見便罷了,如今皇帝卻偏偏當眾提了句,一下便教她氣不打一處來,當眾冷臉。

大長公主見狀,忙笑著轉移話題:“太後,依我看,不妨留一盤下來,給下麵兩場做個彩頭。”

荔枝是金貴物,每年快馬加鞭自嶺南運來,大多已腐壞,隻剩下這些還新鮮能食的,能分到一顆已十分不易,更不必說整整一盤。

太後環顧四周,見眾人都拘謹起來,又看一眼麵無表情的裴濟,這才先壓下心中不滿,強笑著讓人從自己盤中取了十顆,由碎冰鎮著,送到場中的唱籌處,道:“這盤中的荔枝,便賜給一會兒兩場鞠賽中,獲勝一隊中,風頭最盛的兩人。”

大長公主也跟著送出一對早已備下玉佩,道:“我這一對玉佩,便也做個彩頭吧。”

餘下的兩場鞠賽,第一場是這些小娘子們來打,第二場則是郎君們來。

觀今日參賽之人,技藝最佳者非裴濟莫屬,第二場賽能拔頭籌的,自然是他,小娘子們心中清楚,定會卯足了勁在太後與大長公主麵前大展身手。

不一會兒,便有十多個打扮得英氣十足的小娘子騎著馬從兩邊飛奔入場。

馬蹄陣陣,各色鮮麗騎裝配上一張張生動活潑的臉龐,自眼前飛快地略過,令眾人目不暇接。

麗質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一下便捕捉到其中一個極其亮眼的女郎。

那女郎看來不過十四五歲,卻生得高挑挺拔,明媚的模樣裡滿是毫不膽怯的颯爽之氣,聽旁人喚她“十七娘”,似乎是一位宗室之女。

一旁的衛士擲出一球來,李十七娘二話不說,果斷催馬上前,三兩下便避開左右接連靠近想要阻攔的對手,利落地舉杖抽擊。

球精準入門,頓時引起一陣驚歎的呼聲。

麗質也忍不住滿心讚歎地跟著微笑鼓掌,如此毫不怯懦,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實在令人佩服。

然而一轉頭,卻不經意對上裴濟那道熟悉的深沉視線。

二人的對視不過一瞬便錯開,絲毫未有多餘的停留,麗質卻清楚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冷意。

她頓了頓,重新將視線轉回場上,掩在袖中的手卻慢慢收緊。

不一會兒,鞠賽結束,果然是李十七娘那一隊勝了,進球最多的自然也是她。

太後總算恢複興致,招手讓十七娘到近前,親自將方才的那盤荔枝分了一半予她。大長公主更是欣喜不已,拉著十七娘的手誇讚一番,親自將那對玉佩中的一枚係在她腰間,仔細看了看,道:“好孩子,姑母從前便覺你這孩子出挑,如今大了,生得越發標致,就連馬球也打得這樣好!”

“殿下謬讚,殿下才是真正的女中英豪,聽聞當年就連同郎君們打球時,也不遑多讓。十七娘不敢在殿下麵前班門弄斧。”她的話裡雖有恭維之意,語調卻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確是個令人心生喜愛的小丫頭。

麗質在旁笑盈盈地看著,目光轉向大長公主身邊。

裴濟的座上已不見了人影——大約已去遷馬更衣了。

她收回視線,飲一口杯中苦澀的茶湯,又剝了桌案上僅剩的一顆荔枝送入口中。

的確沁甜多汁,隻是熟得過了,甜津津的滋味裡還夾雜著幾分異樣的感覺。

她以袖掩口,將核吐出,重新飲茶,令苦味充斥口腔,驅走那幾分異樣。

場中,裴濟騎著馬握著杖,麵無表情地引身後一隊人奔出,繞四周跑了一圈,衝眾人致意,隨即便在衛士的一聲令下中,率先向球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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