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走到門邊，剛要敲門，就聽吱扭一聲，門從裡麵打開了。
穆喬站在門內，目光直通通地看過來。那漆黑的瞳仁將鴻鈞整個的身影映了進去。
鴻鈞眉心一蹙：“怎麼，昨天沒睡好嗎？”
他伸出了手去，想要撫摸一下穆喬的頭頂，手下的少年卻驀然一躲，偏過了頭。
穆喬移開了視線，聲音竟有些略微的喑啞：“沒有，我睡得挺好的。道祖呢？”
可不等鴻鈞回答，他便側開身子走了過去，腳步有些匆忙。
穆喬經過桌邊看到了滿滿一桌子菜，一瞬間思緒上湧，好不容易壓下的情感又快要噴湧上來。
他頓了一下，背過身，不讓鴻鈞看到自己的表情，而後用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調說：“道祖，今天軒轅氏找我還有事，來不及陪您吃飯了。”
他聽到鴻鈞走過來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每靠近一步，都讓他心跳陡然加速。
他在那腳步聲到來之前，飛快地說：“這些天我都有事，要早出晚歸教導人族，都不能陪您用飯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鴻鈞的表情，身體已逃到門邊。跨出門檻的那一刻，終究是挨不過心裡的愧疚。
一句輕輕的“抱歉”如風一般飄到了鴻鈞的耳畔。話落，人已消失在門外。
“啪嗒”一聲，又有什麼先天至寶從鴻鈞的袖子裡掉落，碎片濺了一地。
*
軒轅丘。
這裡是有熊氏部落地勢最高的地方，也是部落首領軒轅氏的辦公議事之所。
軒轅氏、風後等人對穆喬的守約前來非常高興，他們立即召集了所有大臣前來議事。
軒轅氏道：“穆喬仙君，我們既然邀請您來教導大家道法，那麼有關修道的一切事宜都全權交給您來安排，那麼為了方便您的工作，我將安置給您一個至高的官職，您看可以嗎？”
不知怎得，今日見的穆喬仙君不像往日那樣笑眯眯的，反而沉默了許多，眉眼間也多了一股清冷和疏離。
軒轅氏就不由得把話說得小心翼翼的。
穆喬的臉上仍看不出喜怒，他搖了搖頭，道：“無須如此。我隻管修仙悟道之事，對人事俗務不感興趣，不用什麼官職。”
他舉目四望，視線從這些大臣們身上一一掃過，頓了半晌，突然問：“這就是有熊部落全部的公卿了嗎？”
這一問有些突兀，軒轅氏不解其意，疑惑地看著他。
穆喬就繼續道：“我觀部落中有一個年輕人，姓神農氏的，很有才乾。如果首領真的缺人才的話，倒不妨把他招攬來。”
軒轅氏想了想，恍然大悟：“原來是神農氏，這個人我的確有幾分印象。”
這個話題暫且不提。穆喬簡單大致地跟軒轅氏說了些自己的想法之後，便提了個要求。
“您既然希望部落中的人能夠更有效率地學習道法，倒不如發一個布告，號召全部落中有意願跟隨我學習道法的人前來軒轅丘之上集合，我明日卯時將在那裡等待，對前來的人分彆進行測試，隻有測試通過者才有資格跟我進行學習。可以嗎？”穆喬道，神情卻沒有一分可以商量的餘地。
軒轅氏一聽，立刻明白了。穆喬仙君這是要測試部落眾人的天資啊，天資不行的人看來是要被涮掉的。
看來這是要動真格的了。軒轅氏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沒有任何異議地照辦了下去。
在場的其他人也嚴肅了起來。他們本來有些對穆喬仙君不是那麼信任的，覺得這個仙君平日總笑嘻嘻的，像個漂亮的軟娃娃，能當此大任嗎？可是現在一看，那少年往那兒負手一站，分明是眉目清俊，氣勢逼人的模樣，就像是凜然不可侵犯的明月，無聲地散發著耀眼卻清冷的光輝，令人不自覺地便為之折服。
在場的所有人瞬間都變成了穆喬的迷弟，挨個向穆喬討教問題，穆喬也一一回答。
這麼一下來，時間便悄然流逝掉了。夜幕趕跑了白晝。
軒轅氏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不好意思地說：“這麼晚了，耽誤了仙君這麼長的時間，實在不好。那麼我們今天的議事就到這裡吧，我送送仙君。”
穆喬也未推辭。
兩人走出殿外，便見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輝正消散在天際，鋪天蓋地的星辰正一點一點地籠罩上來，一彎斜月掛上天邊。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軒轅氏覺得這秋夜的寒風有些疾，再看到旁邊少年的背影又實在單薄，不知怎得，他心中一動，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到了穆喬的身上。
——即便知道對方是擁有法術、壽命千萬年而不休的仙君，軒轅氏也忍不住地想這麼做。
“天冷，穆喬仙君要小心，彆著涼。”軒轅氏說。
他話音未落，便察覺到少年停下了腳步，身體僵住了。
軒轅氏疑惑抬頭，就看到一個白衣道人從月下緩步走來。銀白的月光灑在那道人的臉上、身上，仿佛挾帶著經年的寒意，凍得人背脊發抖。
軒轅氏手一抖，衣服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