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無情有情(2 / 2)

所謂夫妻,既結伴侶,難道永遠隻是一方對另一方毫無所求的付出嗎?

在人族待的三十六天之中,穆喬眼見著一對對夫妻從生死垂危到互相扶持,再到家業再起,眼見著一個個家庭在困難之中同舟共濟,心中終於有了答案。

就像是丈夫忍耐下三天的饑渴也要把僅有的一碗白粥留給妻子,就像是妻子欺騙丈夫自己已經飽食而堅持不受一樣,真正的伴侶絕不是像自己曾經以為的那樣,僅靠一種想當然的單純的占有就能夠走下去,而是恰恰相反。

他要像道祖那樣愛護他一般回報道祖,要像道祖為他遮風擋雨一般將道祖護在身後。

隻有這樣,他才能理所當然地成為道祖的伴侶。

穆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被投擲到空中的鴻蒙陰陽爐,手上施法,驅動靈力,便見天地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手掌拖拽住一般,以鴻蒙陰陽爐為中心形成一個滾滾轉動的渦流,將那黑沉沉的貪惡煞氣悉數收入其中。

鴻蒙爐轉,煞氣收儘,穆喬收回靈力,悄然長吸一口氣撫平氣息,而後才忍不住回頭向鴻鈞望去,眼睛裡盈滿著亮瑩瑩的光輝。

鴻鈞一下子讀懂了這光輝,他望著穆喬,再一次感到一種綿長洶湧的溫暖淌遍全身,讓他眼底那兩汪永遠波瀾不驚的深潭有了動容。

這樣的動容,他已從穆喬身上得到過許許多多次了。

剛開始時,鴻鈞尚且對這樣的感覺感到很陌生,很不適。尤其是空蕩蕩了萬年的紫霄宮突然冒出一個弱小的、溫熱的、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仿佛能一指頭摁死的小生物,這如何讓人適應?

宛如凶猛暴烈的野豹忽然被棉花包住了腳趾,宛如萬年清冷的頑石忽然被春風拂過了額頭。

一舉一動都要小心翼翼,既帶著點不著痕跡的新奇,更多的卻是對小小穆喬油然而生的憐惜。

可時間久了,一切竟都在悄然起著變化。當年的一縷棉長成了參天的枝蔓,那絲不經意吹過的春風無意中吹來了一片瑩瑩大海,為野豹添了新窩,為頑石洗去灰塵。

鴻鈞有時都有些恍惚,究竟是他在為穆喬鋪墊一切,還是穆喬給他帶來了許多?

聖人無情,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本該一閃即過,成為億萬年歲月中一道不起眼的流光,轉瞬即逝罷了。可鴻鈞偏偏伸手攬住了這道流光,讓它駐足在紫霄宮的上方,時時回望。

回望得多了,無情亦變有情,憐惜變成珍重。

如今的鴻鈞已不能想象,假如沒有了穆喬,這漫長的時光將是怎樣無聊而又了無生機的光景。

或許那時的鴻鈞已不再是今日的鴻鈞,而是早已與天道化而為一,隱沒了自己的自主意識,融入那萬年冰冷的天道輪回、因果報應之中,冷眼旁觀著大千世界的滄海變換、人事浮沉,再也沒有一絲意識、情感、惻隱、動容乃至喜樂可言。

那樣的他,看得到一切,卻感受不到絲毫,雖生猶死,似死仍生。

這就是穆喬帶給他的……鴻鈞本以為這已足夠,他會將這樣的溫情永久地珍藏在心底,可沒想到,今日的穆喬卻毫無保留地要將更多的東西悉皆贈予他。

就像是原本渴望一口甘霖的人得到了一片綿延不絕的春雨,就像是期待看到一朵鮮花的人不期然得到了滿園芬芳。

鴻鈞忍不住地想把這花園擁入懷中,而在行動上,他竟也果真衝動了一回,在這等不合時宜的場合跨出一步,將穆喬整個人攬在懷中,低頭吻上了他的眉心。

微涼的薄唇輾轉觸碰上光潔的眉心,穆喬一愣,心中欣喜地輕闔上雙眸。

有狂風呼嘯而至,鴻鈞摟著穆喬旋身一轉,躲過了直衝穆喬而來的偷襲。

此時撲了一空的蒼冥正咬牙切齒地看著兩人,“轟隆”一聲,他用來藏身閉關的洞府轟然倒塌,碎泥亂石再次如同狂風驟雨般向兩人襲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