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無歡 木兮娘 13155 字 4個月前

佛祖普渡眾生,聖人寬宏大量,可惜吳歡既不信佛也不是聖人,他就是個膽小記仇的普通人。當宋輕朗問他想不想報仇時,吳歡心動了。

一直被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不甘、困惑、埋怨在刹那間鬆動,掙紮著跑出來,猙獰凶惡得連吳歡自己也感到驚訝。

他說:“想的。”沒有後悔。

宋輕朗一拍即合,雙手搭在吳歡的肩膀對他說道:“相信我,我知道怎麼讓他們後悔。”

吳歡不解,但信任宋輕朗。

禮堂會議結束,吳歡和宋輕朗走出來,剛好碰到出來的大部隊,而林長宿幾人好巧不巧走在最前麵。幾步距離就相遇,林長宿率先和宋輕朗打招呼,聊了幾句後就自然而然將話題轉移到她身旁的吳歡身上。

“這是吳歡同學吧?”

吳歡?一旁始終懶散困倦的傅星河聽到這名字下意識抬頭看過來,但隻看了一眼,很快就失去興趣的垂下眼皮了。

遊飛白和杜舟蘿一時間沒想起吳歡是誰,他們隻看得見宋輕朗,她身邊的吳歡完全被忽視了。

吳歡沒理會林長宿,低頭玩著奶茶杯。

林長宿沒表現不滿,他身後的擁躉者率先不滿的質問吳歡為什麼那麼不禮貌,隻得到宋輕朗輕描淡寫的回複:“吳歡有點怕生,不好意思。”

林長宿:“是這樣啊……沒關係。”說完他又多看了吳歡兩眼就轉頭對傅星河說:“星河,學生會那邊還需要你交接一點事務。”

傅星河應了聲:“走吧。”

他們一行人就走了,但吳歡和宋輕朗還能聽到林長宿的擁躉者在抱怨:“長宿你脾氣不要太好!”、“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怕生,是故意不理睬人的吧。”、“實驗班的插班生,聽說來了一周,隻跟宋輕朗說話。”、“到現在也沒摘下帽子和口罩,沒人看見他的臉,聽他前桌說,是他長得太醜了。”

“不是吧?”、“吳歡自己親口對宋輕朗說的,還能有假?”

“所以他不是怕生,是醜得不能見人?”、“哇!那得多醜!”、“……哈哈哈你彆說了,太傷人自尊心了。”

宋輕朗翻白眼,對吳歡說:“他們那群人就這樣,有點錢、有點聰明,在他們那個圈待久了就容易失去基本的禮貌。”

吳歡輕聲:“我知道。”他對這樣的人再熟悉不過了。

打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遊飛白忽然回頭對林長宿幾人說:“我想起‘吳歡’是誰了。”

杜舟蘿沒反應過來:“什麼?”

遊飛白:“華初附中,賴著傅星河不走的那個小孩。”

杜舟蘿記起來了,臉色沉下去,對‘吳歡’實在沒什麼好印象,兩年前那段過往也不是多有趣的回憶。

他們這圈裡的人挺固定,因為彼此家世相當,裡頭的彎彎繞繞其實挺多,某個程度而言,他們很排外。

本來隻是想消遣‘吳歡’,無聊時玩一玩,結果對方反抗得太厲害,激起他們的征服欲和好勝心,不自覺玩得太過火……總之後來是傅家解決了這件事,他們也被禁足一個暑假,出來後直接進高中,而傅星河身邊再也沒有出現那隻小老鼠。

杜舟蘿似笑非笑:“該不會新生就是兩年不見的小老鼠?”

遊飛白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可沒這麼說。不過你們可能沒注意到,新生雖然沒露過臉,但他的手長得好,我不是個手控都心動了。”

言下之意,新生‘吳歡’和他們認識的那隻山裡出來的‘小老鼠’不是同一個人。

杜舟蘿:“無所謂囉。”過了一會,她回頭說道:“要想知道他是不是兩年前的‘吳歡’,看看口罩底下的臉不就知道了?”

林長宿:“彆說笑了,我聽班主任說過,新生好像有些心理疾病,不露臉是因為太自卑了。貿貿然摘下他口罩可能會刺激他的病情,鬨出事來怎麼辦?”

杜舟蘿嗤笑:“又醜又有病,乾嘛還出門。”

遊飛白三番兩次聽新生長得醜,心裡那股因‘新生有一雙好看的手’而升起的隱秘的興趣乍然而熄。他看向始終一副倦怠模樣的傅星河,心念一動,惡趣味的問:“星河,你不好奇新生?”

傅星河抬起眼皮:“沒興趣。”

遊飛白笑了笑,對林長宿說:“長宿,你生日會邀請一下新生吧。免得被說孤立他。”

林長宿溫文爾雅:“我已經邀請過了。”

風一吹,窗簾吹起,金黃色的陽光灑落進來,襯得林長宿皮膚更白皙,如夢如幻。

遊飛白回過神來,見杜舟蘿都快看癡了,於是湊過去逗弄她。

林長宿坐在傅星河身邊,遞給他一份文件,順便詢問:“星河,你時差還沒倒過來?”

傅星河整個暑假都在國外,開學回國,時差倒不回來,因此總是困倦疲憊。

傅星河應了聲,過了一會說道:“如果新生拒絕,你們彆為難他。”

林長宿:“……我會勸飛白他們。”他掃了眼休憩的傅星河,心中若有所思,因為一個名字而產生的好感,是為了彌補過去的視而不見嗎?

***

兩年前,吳歡16歲。

吳歡在傅家沉默的迎來他的16歲生日,和待他越來越冷漠的白眼、冷嘲熱諷,他和傅家實在格格不入。天一亮,吳歡還得在他生日這天去上學。

學校於吳歡而言是個噩夢。

吳歡低著頭,抓著書包帶子進教室,驚訝的發現書桌和書本都安放原地,書桌沒有被扔到樓下的雜物間、書本也沒有被扔進垃圾桶,但這不能帶給吳歡安心,隻能增添他的恐懼。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又想到了其他新奇的玩法。

班級裡的嬉笑熱鬨對吳歡來說就像猛獸,他戰戰兢兢的待到下午放學,始終沒發生意外,鈴聲響的那一刻,他鬆了口氣。

但那口氣鬆到一半,經常欺負他的那群人突然堵住他的去路,把他架到教學樓五樓天台。天台上是遊飛白、杜舟蘿和另外兩個人正在打牌,林長宿在看書,而年紀最小、性格最冷漠的傅星河拿著平板電腦看視頻。

吳歡被架到天台,拚命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他像個醜角,在一眾明麗陽光的同齡人之中格格不入。

一隻小老鼠誤入孔雀窩裡,怎麼被欺負都不為過。

那群以遊飛白、傅星河一行為馬首是瞻的人拖拽、踢打吳歡,把一些辛辣刺鼻的油性物體潑到他身上,旁觀的人哈哈大笑。

吳歡抱著頭儘量保護自己,他知道呼救沒用,求救也沒用,當初對傅星河的救命之恩,似乎都在傅家收養他之後一筆勾銷。

傅星河認真看平板超前學習功課,對身旁的吳歡的遭遇視而不見。

他從不主動、更不會開口欺負吳歡,但正是他的漠視縱容了其他人僅僅出於看不慣、好玩而對吳歡施行暴力。

“艸!”和遊飛白打牌的人輸了,回頭暴喝:“吵你媽的吵!”

所有人噤若寒蟬,而那來自於隔壁體校的高壯男生將陰鷙的目光落在抱頭的吳歡身上,眼中是看見臭水溝老鼠的厭惡和惡意。

吳歡瑟瑟發抖,他怕這人打他。

體校的男生會打死他的!

好在遊飛白出聲製止了,他說:“這是我們班的人,你不能打。”

吳歡並不感激遊飛白,因為這少年性格最惡劣可怕,他被欺負的那些主意,十有八九出自遊飛白。

果然,接下來杜舟蘿輸了,遊飛白就提議用吳歡頂替杜舟蘿,讓給他們體校的人懲罰。因為鑽了規則的空子耍小聰明,體校的男生很生氣,他們將怒氣對準吳歡。

吳歡恐懼得快要停止呼吸了。

被體校男生揍的話,他一定會死。

恐懼中的吳歡拚命抵抗、掙紮,逃跑過程不慎失足摔下五樓,因為樓下有一頂防雨棚,緩衝吳歡摔下去的衝勢,他才沒當場斃命。

救護車很快到來,吳歡當時還有意識,他看著天台上俯瞰的那群同齡人,明明光鮮亮麗、陽光開朗,也可以對他人不吝善意,為什麼獨獨欺負他呢?

吳歡的目光跳過傅星河,驚慌失措的尖叫逐漸模糊,他隻見到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溫柔的清風拂過臉頰,溫暖得足以撫慰他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疼痛。

他或許……自由了。

“——啊啊啊!!!”吳歡從睡夢中驚醒,白天近距離接觸傅星河他們,晚上忍不住做了噩夢。他當即跳下樓,穿著睡衣、赤著雙腳,匆匆跑下樓,循著燈光看到書房門半掩,於是衝過去推開,在樓蘭鬱抬頭的瞬間如乳燕投林似的摔進他懷裡,“先生。先生。先生……”

樓蘭鬱皺眉,摘下眼鏡擱桌麵,抱著吳歡單薄瑟縮的身體輕聲安撫:“又做噩夢了?”

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令吳歡心安。

吳歡在重症監護室時,其實隱約能聽到外麵的吵鬨聲,他害怕傅星河的聲音、傅家人尖利刻薄的責罵,但很快有個人走來,腳步鏗鏘有力,一來就鎮住混亂的場麵。

聲音冷淡、堅硬,可以想象那是個會讓人畏懼的男人。

連昏迷中的吳歡都害怕。

然後他就聽到了更加混亂的、尖利的尖叫,那是剛來的男人突然教訓傅星河。

第一次,第一個人,為毫無乾係的吳歡,教訓欺負他、漠視他的那些人。

那個人就是樓蘭鬱,吳歡又敬又怕的先生。

吳歡緊緊扒在樓蘭鬱的懷裡,蜷縮著雙腿、蜷縮著肩膀,眼淚不受控製的流出來,但他目光茫然、麵無表情,這是發病時的症狀。

樓蘭鬱抱緊吳歡,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吳歡,看著我!”

嚴厲的命令使吳歡更加依賴的擠進樓蘭鬱的懷裡,“先生。先生。”像隻雛鳥拚命鑽進鳥媽媽胸脯前溫暖蓬鬆的羽毛。

樓蘭鬱臉色黑了半晌,最終還是無奈的放手,抱起吳歡到書房隔間去,哄小孩似的拍他的後背,輕言輕語的說話,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

雖然吳歡此刻比瓷器還易碎。

“吳歡,我在這陪著你。”、“你要是怕,就在我這裡睡。”

良久,吳歡從噩夢恐嚇中醒來,發現自己扒著樓蘭鬱不放頓時臉頰燒起來,心中十分不好意思,喏喏說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