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那剩下一半備案了的,要如何補償他們的損失,畢竟當初那些奴婢或者是奴婢的家人確實也是拿了實惠,不能厚此薄彼。”
蘇韻抬眼看了一下柳月如道:“月如,你來說。”
柳月如道:“這還不好辦,計算該奴婢的價值,減去已經服侍的那段時間的價值,剩下多少,再由奴婢本人支付剩下部分給主人,當下沒有銀子支付不起的,就繼續給這個主人乾活償還,當然,兩者之間就不再是主子和奴仆的關係,而是雇傭和雇傭者的關係,重新簽訂一份平等契約就是。”
蘇韻聽了,展露笑顏,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張老卻趕忙問道:“那怎麼計算出此人已經付出的那部分價值呢?”
柳月如走上前去,拿起用石灰自製的粉筆,在塗了黑色塗層的木板上寫下
() 了兩個數,一個二十,一個五十,道:“假設有一個奴仆,剛買來的時候是二十歲,我們按平均數來算,他能為主人乾到五十歲。”
“那麼這個人一共能為主人家服務的時間是三十年,當初主人花了十兩銀子把他給買下來,我們按月份算比較合理,三十年就是三百六十個月,算下來大概二十八文錢一個月。”
“這個奴仆剛買的時候是二十歲,但現在他已經三十歲了,五十減三十是二十,他還需要服侍主人家二十年,二十年乘以每個月二十八文錢,加起來就是六兩七錢。”
“他要是有銀子還的話,就還銀子,兩人解除所有契約關係,算是兩清,若是沒有銀子還,也可以繼續做下去,換一份雇傭契約即可。”
張老看著她在上邊刷刷刷一下子寫出了好幾個數字,算得比打算盤還快,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道:“你腦子裡莫非裝個算盤?”
蘇韻笑道:“月如是數字方麵的天才,她精通心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正打算讓她出一套算術教材,拿到課堂上麵授課,如此我們這方麵的人才也能後繼有人。”
張老連叫了幾聲好,道:“這個世界果然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不服老都不行。”
蘇韻道:“張老謙虛了,社會的發展需要不同年齡段的人們共同努力,年輕人帶來了創新和活力,而年長者則提供了穩定和經驗,兩者的結合可以產生更好的結果,尤其是吏治整治、人才培養和挑選等方麵,我們需要您這樣經驗老到的前輩為我們指引方向保駕護航。”
張老聽了這話,心中覺得舒坦,笑眯眯道:“隻能仗著多吃幾斤鹽在這裡指手畫腳了,不過我也要向你們學習。”
幾人聽她這麼說,也是相視一笑。
蘇韻這才言歸正傳道:“其實廢除賤籍不過是第一步,我的目標還是在土地上。”
“西四郡因為士族鄉紳參與造反,土地悉數被收上來,均分下去不成問題。但是東五郡這邊,我們先前收上來的,隻是他們瞞報的那一部分,還剩下不少的土地仍在地主手中,倘若現在不解決,將來也會留下隱患。”
張老問道:“那麼廢除賤籍和收地主的土地有什麼直接關聯呢?”
蘇韻:“您想想,鄉紳地主種地是靠誰,主要靠手底下的奴仆,一旦咱們廢除賤籍,勢必會有很多人脫離這些地主的管製,就算是更換另外一種雇傭關係,也沒有以前那樣好使了。”
“沒人種地,他們隻能請普通工人,現在衙門其實也有發派出去的工程,做一個月能有幾百文錢,地主出的工錢往往隻有幾十文,百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會選擇去給地主家種地,這麼一來,地主家幾千幾萬畝地無人耕種,土地荒廢,我們可以繼續沿用以前大焱朝的規定,凡荒著土地不種的,將會沒收歸衙門所有。”
“高啊,”張嫣讚道,但隨即又擔憂道,“可他們會把土地租給老百姓種呀。”
秋夢期笑道:“現在部分土地已經分下去了,家家戶戶有田地種,誰還願意去做幫工
掙那一點蚊子肉,要知道,這些地主奸詐得要死,把地租出去收的租子三七分,他們拿七分,老百姓拿三分,家裡要是有地了誰還願意乾。”
張老聽完,撫須長歎:“老夫好久沒有這能這般淋漓儘致地跟著同僚一起討論民生問題了,這些年在朝堂之上,除了算計這個就是算計那個,要不就是到處哭窮,拆東牆補西牆,還有就是皇帝家裡那一堆事情,今天要冊封這個妃子,明天要冊封那個兒子,藩王之間的事也層出不窮,每天不是在忙著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就是忙著救火,不然就是圍著永陵地宮和九重塔轉,應付那些事情,讓人身心疲憊,但算下來,又像是什麼也沒做著,因為什麼結果也沒見到。至少在咱們這,要是這件事辦成了,老百姓就是真真正正地拿到了土地,就算隻收一層的地稅,那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秋夢期笑道:“老百姓的事才是國家大事,要是本末倒置,這個國家離崩塌也不遠了,就如眼下的大焱王朝。”
蘇韻道:“話雖如此,但也不能太過於樂觀,一旦我們把廢除賤籍的律法頒布出去,東五郡的鄉紳地主就會坐不住,原本我們悄然上位,低調行事,就是為了儘可能地向上瞞著,能多瞞一天,留給我們發育的時間就多一天,一旦侵犯到這些人的利益,他們必定會想方設法通知京都方向,告知瀝州獨立出去的消息,所以我們得做好應付的準備。”
張閣老想了想,“皇帝若是發現瀝州獨立,震怒之下就會派兵鎮壓,人選不用說,就是離咱們最近的嶺南節度使。不過先前許牧通被六皇子設計調往閩州,等收到消息再趕回來,少則也得半個月。”
張嫣:“如今我們的兵馬有四萬人,若是再全麵招兵,應該能到六七萬人,但咱們裝備精良,兵強馬壯,對上許牧通並不見得輸。”
蘇韻搖了搖頭,“許牧通方麵,還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張閣老也認同:“許牧通一向不偏不倚,主要是因為他覺得不論是太子也好,六皇子也罷,都是一路貨色,選誰對他都沒有多大關係,索性就不參與幾人之間的鬥爭,但若是能有一個比司馬家那幾個都好的人選出來,他自然是會願意考慮。”
秋夢期笑道:“其實說來許大人並非不知道我和韻兒的打算,他或許比旁的人看的還更清楚,隻是他還在觀望,應該是想看看我們這一股,值不值得他投入,我覺得,還是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
張老聞言,笑道:“既然許牧通已有心理準備,或許老夫可以試著去與他談一談。”
蘇韻最為欣賞張老這種主動請纓迎難而上的態度,“有張老出馬,我等皆可安心。”
秋夢期又道:“張老或許您不知道,許牧通有個兒子,叫許靖忠,早年他和妻子和離,當時他妻子已有身孕,這孩子後來在娘家生了下來,他之後就沒再娶妻,這是他唯一的血肉,他多少也要考慮這孩子。”
“孩子在你這兒?”
秋夢期點了點頭,“他妻子正是李泰的姐姐,這孩子就和李泰的兒子一起長大,如今已經十
六歲,就在封樂衙門幫忙做事,那幾個孩子不論在人品和學識方麵都表現不錯,我原還想著張老若是有空,多指點一下他們,未來也給咱們個郡縣添加更多的人才。”
不僅如此,當初在晉村剿滅海寇的時候,她曾和許牧通提過自己的身世,許牧通得知她的秋沛的孩子,又要為禾家軍籌備翻案,就曾說過有什麼事去找他,到時候把影七帶上,或許又能多上一份勝算。
張老笑眯眯道:“夢期啊,你說你,運氣怎麼這麼好。”
秋夢期看著他。
“你要拿下瀝州,正好瀝州刺史和嶺南節度使都剛好與你有交情,連孩子都托付給你,你不懂民生不會斷案,夫人追隨身側為你出謀劃策,助你步步高升,你當初剛來封樂的時候,孑然一身,可是什麼都沒有啊,短短兩年就做到這一步,怎能不讓人羨慕感慨。”
其實秋夢期如何不知這一切都是因為秋植這個身份的助原因,如果她不是秋植,就不可能當上這個縣令,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不可能被放的這麼大,也影響不了這麼多人,她和蘇韻,至少目前為止,都不可能走到現在這個位置,更不用說會有這樣的奇遇和運氣。
她笑了笑道:“或許一切是天意使然,不過張老還是說漏了,我和夫人能得李泰大人和許大人的青眼是一事,可能得嫣姐姐和張老您的青眼,您說這是運氣還是天意,抑或我們足夠優秀讓您刮目相看?”
張老哈哈一笑,哪裡還有以前在朝堂之上謹言慎行的模樣。
“你運氣足夠好,夫人足夠優秀,能吸收過來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輩,大業何愁不成。”
這話說得眾人眉開眼笑。
說到這,這個會就算到此結束。
張老祖孫率先起身出了會議廂房。
蘇韻則叫住柳月如,和她又提了一嘴編寫教材的事,柳月如想起手頭一堆事,還有辦公案桌上那一堆高高的材料,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蘇韻也看得出來她真心累,安撫道:“給你找四五十個人,你負責把她們教會了,不就輕鬆了嘛,先給你放兩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大後天再過來上班。”
“說得很大方一樣,這可是我這個月以來第一個假期。”她撇嘴道。
秋夢期走過來,攬著她的肩膀拍了拍,“美女,你需要放鬆一下。”
上一世,她們作為閨蜜,秋夢期沒少和她勾肩搭背互相調侃。
但自從來到這邊後知道她對自己那番心思,秋夢期就儘量避開和她有什麼親密接觸了,如今見她這喪氣模樣,沒注意就上手了。
蘇韻倒沒說什麼,同性之間要是連挽個手搭個肩都要介意的話,那也太苛刻了。
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出門去了。
柳月如沒好氣地瞪了秋夢期一眼,掙開她的手臂,跟著出去。
她當然沒想到,就在今天晚上,她會遇到來自老板娘半夜的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