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晚膳時分，過來送賬冊時聽到這個消息，趙嬤嬤：……
她能說，她是故意忘記榮國府那邊的嘛？
她年歲在這兒，又管著林府上下大小事務多年，讀書寫字都是林母親自教的，有半師之份，眼界比尋常人要開闊許多、且經驗豐富，林新瑤能看見的問題，她隻會察覺到更多。
如果自家情況好，那該幫忙出頭的事，絕不會推三阻四，可現在他們姑娘也是纖弱孤女一個，還不如黛玉有外祖母、舅舅等人照顧，自己還沒整明白，又何必上趕著找麻煩？
如今兩個姊妹不曾相處過，沒什麼感情，丟開手也容易，可一旦把人接來，免不了就有了交集，又是骨肉至親，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哪裡還能再置身事外了呢？
但她也知這事不能放到明麵上，更不能掛在嘴上說，否則隻會帶累姑娘和林家的名聲。
隻是趙嬤嬤還想掙紮一下，她壓著燥火，堆出笑臉，“如今家裡這麼忙，亂糟糟的……”
話還沒說完，抬眼撞入林新瑤似笑非笑的眸子裡，她愣了一下，恍如見到了年輕時的林夫人，說一不二、強勢機變。
停頓了兩三秒，原先想說的話鬼使神差的就咽了回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林新瑤不知趙嬤嬤的心思轉變，卻覺得自己親眼目睹了一場川劇變臉。
隻見趙嬤嬤的臉色從一開始的暴躁迅速變得平靜下來，不到十秒就又掛上了和煦的笑意，若是不了解的外人看了，也隻會覺得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
她還一臉羞愧的請罪道：“是我不好，竟忘了這茬，好在王管家提醒，不然豈不是怠慢了堂姑娘，這樣吧，明日不用勞煩王管家，我親自帶人去請堂姑娘來，權當賠罪了。”
林新瑤眼中微閃，就乖巧一笑，道：“說來也不怪嬤嬤，要不是王管家提醒，我自個兒都不知道這門親戚的。”
明為解釋，暗為拱火。
趙嬤嬤本就覺得心裡堵得慌，聽了這話更生氣了。
她冷笑道：“姑娘才多大年紀，縱然不知道也沒什麼，我們卻都活了大半輩子了，若是再不明白事，跟個孩子一樣遇事就哭，隻知道給人添麻煩的，那可就白活了。”
說這話時，她眉梢一挑，嘴角一撇，這小模樣，簡直老陰陽人了。
林新瑤端起茶杯掩住唇邊的笑意。
又過了片刻，確保不會笑場，才抬頭正色道：“我年輕沒經過事，又很少出門，對外麵不太懂，隻隱約記得母親在世時，曾說過什麼四王八公的事，似乎和榮國府有關，這兩年都沒大聽過，如今一頭霧水，還請嬤嬤給我解解惑，不至於明日見了妹妹，什麼都不知道的讓人笑話。”
趙嬤嬤點頭，有點憂傷的歎道：“是該好好說說！”於是細細的講了起來。
她老人家可比王管家靠譜多了！光語言組織能力，就要強上好幾倍！
和她僅僅詳談了一個時辰，林新瑤就基本上把寧榮二府、紫薇舍人薛家，還有賈王史薛之間的姻親關係和目前的基本情況弄清楚了。
邏輯清晰的堪比人形思維導圖！
“……所以，雖有幾家漸漸敗落了，但是因為是姻親，又一向同氣連枝，彼此扶持借勢，倒也還能支撐，尤其榮國府一脈，因著先任榮國公的緣故，和鎮國公牛家、理國公柳家……這些軍功之家還有點香火情，近些年，榮國府出了個賢德妃娘娘、王家出了個九省都檢點之後，隱隱還有更勝以往的趨勢……”
“隻是，”她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以我的淺見，隻覺得還是虛了些，根基不穩，看著光鮮，實則略有些凶險了。”
見林新瑤有些驚訝的看著她，趙嬤嬤又連忙擺手道：“隻是我想起夫人以前的話，隨口說的罷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母親也說過這幾家的事嗎？”林新瑤更驚訝了，若是林母在多年前就料準了賈王史薛四家的下場，這目光未免也太超前了些！
“那倒不是，隻是二十多年前，太上皇在位時，也有幾家情形和如今相似，當時夫人和老爺閒談，隨口說了幾句烈火烹油卻不知收斂，又不好生管教家中子弟，盛極必衰的話，又拿史書上的人做例子，果然沒幾年，那幾家就都敗落了。”
“那時夫人還說：世間事都是大輪回，這幾家倒了，自然會有彆家站起來，而後再倒下，周而複始……”
趙嬤嬤很是感慨，“如今想來，夫人的話卻是應驗上了。”
林新瑤不由得聽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著窗外的天色，晃神道：“時間差不多了，得去靈堂了。”
“哎，坐下坐下，”趙嬤嬤上前兩步拉住她，把她按坐在塌上，“今天解二少爺在前麵守靈，特意讓人給我送了話，叫你好好休息，就不要過去了。”
說完也不等她回複，就急急忙忙道：“我得去前頭了，你李媽媽昨天崴了腳，還在家歇著，流雨幾個又年紀輕，壓不住下麵的管家媳婦和婆子，姑娘早點休息，夜裡不要看書，仔細傷了眼睛。”
今天接收了太多消息，一時半會兒撐的腦子發漲，林新瑤實在疲憊極了，就點頭道：“我明白的，嬤嬤放心。”又親自把趙嬤嬤送到院子外頭。
回來洗漱完了，就把流雲幾個趕去休息，隻留下今天守夜的蘭秋。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今天在外屋塌上睡吧，有事我再喊你，隻是夜裡冷，記得多燒一個炭盆。”
蘭秋一向是個悶葫蘆，平日裡半天也說不出兩句話來，如今得了吩咐，也隻說了一句：“姑娘有事叫我，”便老老實實去了外間。
裡間，林新瑤在床沿上靜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從拔步床的暗格裡取出兩本書和一遝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