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過後,李遠山出征了。
將軍府本就沒有女主人,老夫人懶得去交際,而白蕊是從敵國來的,身份敏感,從無女眷會宴請她,因此李遠山離開後的將軍府異常沉寂。
傻奴早晨去老夫人的院子請安,經常一待就是一整天,老人家愛讀書,傻奴就依靠在她的腿邊隨意玩點什麼。
她趴在窗子上,看稀稀落落的雪花灑下,沾在紅梅樹上,沉甸甸的積雪壓著樹梢,她莫名想到李遠山在榻上抱著她的樣子。
那時他的臉也是梅花這樣紅。
管家喜氣盈盈走來,傻奴連忙躲進了裡屋。
管家微愣,夫人怎麼這麼怕他?
“老夫人,爺給咱們來信了!”他笑得皺紋都出來了,爺往常出征並不愛寫信,這才走了幾天就來信了。
有了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信上隻有四個字——一切安好。
“人還沒到戰場呢,就說一切安好。”老夫人喚著傻奴的名字,但傻奴看了眼管家,直搖頭。
管家識相地退了出去,她這才出來,拿著薄薄的一張紙看來看去。
“他說他平安。”老夫人拍拍她的後背,見傻奴興致缺缺的樣子,歎了口氣。
傻奴還沒開竅,完全不在意遠山。
她便是再不喜歡白蕊,兒子的信還是要給那人看看的,她吩咐丫鬟道:“送去給白氏看看。”
白蕊接到信件已是午飯過後,她抱著信紙,眉開眼笑,“將軍此戰必勝。”
她跟隨李遠山六年了,知道他的行事風格。
此戰如果他沒把握,就不會這麼早來信。
她麵色微紅,依依不舍地把信件還給了丫鬟,轉頭問自己的貼身婢女小薑,“那邊如何了?”
小薑也正想說此事,“那個傻子根本不在主院吃飯,每天都在老太太那邊蹭吃蹭喝,晚上才回去。”
白蕊冷笑,“她倒是機靈。無妨,看她能假裝孝敬幾天,老太太可不是好相與的,那樣的傻子在身邊幾日就會被嫌棄。”
小薑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夫人說的是。”
可惜白蕊想錯了,連續兩個月下來,傻奴日日待在老夫人房中,兩人不但沒鬨一丁點矛盾,反而把傻奴喂胖了一大圈。
李遠山班師回朝時看到的就是豐盈了許多的傻奴,他第一眼愣是沒認出來。
以前的傻奴雖然美麗,但乾癟柴瘦,根本看不出有十六歲,像個沒長開的豆蔻少女。
而現在的她臉頰豐潤光澤,身軀更顯嬌豔。開春了,她穿得比之前薄了些,合體的鵝黃色春襖襦裙在明豔日光下閃閃發光。
李遠山一眼就能在門外迎接他的所有人中看到她。
“母親,兒子回來了。”李遠山意氣風發,身上還穿著官袍。
此戰占儘天時地利人和,不可謂不暢快淋漓,他早晨剛在聖上麵前得到嘉賞,風光無兩。
老太太欣慰地迎他進門,“遠山,你辛苦了,快回屋坐會兒。”
他擦過傻奴身側,身上還帶著沐浴後的香氣,傻奴呆呆的,低眉順目跟在他的身後。
白蕊輕笑,親切地挽著她的手,“姐姐可知道,爺今兒在聖上麵前得了臉,卻也丟了臉?”
傻奴不說話,她不關心這些。
“此戰大勝,爺一舉奪回失守城池,聖上在早朝問起爺的親事……”她莞爾一笑,和婢女對視一眼,“可讓爺在朝堂上鬨了個沒臉。”
傻奴腳步一頓,白蕊以為她要說點什麼,然而她隻是鬆開了白蕊的手,腳又一抬,走人了。
小薑低聲道:“夫人,還是收斂著點吧,當心爺聽到。”
白蕊冷冷瞟了她一眼,“爺聽到又如何,難不成還為了個傻子責罰我不成?”
她慣會看李遠山的眼色。
李遠山從小習武,耳力比普通人好上不知多少,剛才她鬨出的動靜也就上了年紀的老夫人聽不清楚,其餘的幾個聽不到?
更何況是將軍。
李遠山不說,就是默許,他定然在早朝上因為這個傻子被人嘲諷了,不然也輪不到她一個妾室大放厥詞。
就是不知道爺大勝歸來,今晚會歇在何處?
老夫人準備了一桌子菜給李遠山接風洗塵,席間多有關懷,李遠山一句句答著,眼神飄過傻奴的臉。
傻奴定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言不語,拿著湯匙,小口小口地喝著。
李遠山臉上帶著笑容,目光卻是平靜的,尤其是在望向傻奴的時候,那幽深的眸子裡的東西更加複雜。
他連日奔波,此時已是筋疲力竭,晚上還要進宮參加慶功宴,因此提前離席,“母親,兒子先去休息了。”
李遠山走後,白蕊也跟著走了,去哪裡老太太不關注,她隻關心傻奴今天吃飽了沒有,“傻奴,剛才怎麼不吃東西?”
傻奴抬起臉,老太太這才發現她的眼眶是紅的,難怪一直低著頭不看人。
要說傻奴是見李遠山回來而高興哭了,她肯定是不信的,“告訴娘,你有什麼心事?”
傻奴張開嘴,又覺得自己說不明白心裡的想法,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不明白自己如何會讓遠山沒臉,姐姐似乎也經常這樣說。
*
李遠山回了臥室後,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下是柔軟的觸感,和他走時已經大不一樣。
他常年住在軍中,軍營裡可沒有這麼好的環境休息,一張木板鋪床褥子就算一張床。
他皺眉,“把這些多餘的墊子都撤去。”
小廝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小廝一臉為難,“這是夫人讓加的,爺走後夫人一直睡在這裡。”
李遠山怔了一下,他倒是忘了,如今他的房裡也不隻自己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