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往(2 / 2)

於是,他不顧自己比金捕快年紀大,年資高,經驗強,儘可能配合著金捕快,甚至自掏腰包請了金捕快幾次酒。

石珪口中稱呼金捕快兄弟,把自己當做金捕快的下屬,希望還能巴結到金捕快,不要讓許總捕頭認為自己有不臣之心。

隻是,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許總捕頭總是對石珪冷冷淡淡,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可以隨時見到許總鏢頭,大多時間,都是金捕快為石珪帶話。

漸漸的石珪也就不再寄希望於許總捕頭,隻是希望許總捕頭看在以前劉總捕頭的情麵,還有自己為許總捕頭上位奔波的苦勞,能讓自己按時升遷到捕頭位置。

隻是,當石珪費勁心力,找到剛剛陪伴完楊縣令的許總捕頭,提出自己訴求時,許總捕頭卻很為難的對石珪說,許總捕頭已經在楊縣令麵前多次提了石珪的升遷問題,隻是楊縣令對石珪還很生氣,目前不太適合再提,並讓石珪再等等,許總捕頭會找個時機說的。

可是石珪這一等就是五年,這五年裡,石珪再也找不到機會去見許總捕頭,隻能找了幾次金捕快吃酒。而金捕快已經在四年前,就升遷為捕頭,本職管的就是縣城中心幾條街。金捕頭吃了幾次酒,也答應給石珪說項,甚至也問了石珪去不去偏僻的地方當個捕頭,石珪也答應去,甚至托請了金捕頭幫忙說項。

最後,那個偏僻地的捕頭也沒有落在石珪身上,而是落在一個各種資曆能力都排在石珪之後的年輕捕快身上,而這個捕快最喜歡做的就是每天三次去打掃許總捕頭的辦公房間,為房間裡的花草澆水,不管許總捕頭在不在,都要在房間的桌上泡上一杯香茗。

石珪很是氣憤,甚至在睡覺的時候,都想起這些事情,每次想起都會在心中不斷升騰著憤怒,就如同鍋裡的開水,不斷在石珪腦子裡翻滾,在心中啃咬著。

每次但聽到衙門裡誰又升捕頭了,石珪都會把許總捕頭恨得牙癢癢的,甚至心中的憤怒如同火山,壓製不住,卻又隻能拚命的壓製。

石珪去找過劉總捕頭,劉總捕頭也給許總捕頭打了招呼,許總捕頭總是當麵答應,但是之後,石珪的升遷仍是石沉大海,沒有半點消息,於是到了最後,石珪再也不對許總捕頭抱有希望。

石珪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曾經見過的白衣少年身上,於是石珪懷揣著那枚戒指,每天都在西門的明誠酒樓附近巡街,期望能見到白衣少年,然後用白衣少年的家世,狠狠打臉許總捕頭,讓許總捕頭磕頭認罪。而這已經是仕途絕望的石珪在黑暗中,唯一的幻想火苗。

之所以說是石珪的幻想火苗,其實也是因為石珪在風光的那段時間裡,石珪跟在許書辦的身邊,有幸聽了幾次楊縣令談天說地,眼界見識漸長,也知道了京城,省城,乃至郡城的大家族少爺們,平日裡都是長隨小廝環繞,更彆提外出遊曆,怎麼可能隻有孤身一人上路。

隨著石珪見識增長,石珪心裡也明白,那白衣少年大概也不是什麼大家族子弟。隻不過現實中的挫折,讓石珪心中總存留著一絲希望,那要是萬一呢……。

接下來的幾年裡,許總捕頭算是在縣衙裡說一不二,雖時常有許總捕頭放言自己不整人,但衙門裡被搞得欲仙欲死的諸位捕快門子等,確實都是一口稱讚許總捕頭,衙門裡也確實搞得風聲水起。

當石珪三十五歲時,石珪幾乎已經對白衣少年的歸來不報任何希望了,之所以還去明誠酒樓附近等待,也隻是抱著對許總捕頭的憤恨,以及還有那麼幾分對許總捕頭無可奈何的宣泄而已。

石珪三十五歲的那年初春,陳國及附近的幾個諸侯國大旱,赤地萬裡,根本無法春耕,去歲地裡的蝗蟲卵,儘數化作蝗災,蝗蟲群遮天蔽日,一路掃蕩。

剛到了夏日,卻又旱澇急轉,暴雨瓢潑,洪水肆掠,引發了多地的山崩泥石流。

陳國的百姓無衣無食,陳國官府救濟遲緩不力,陳國百姓隻能背井離鄉,外出乞討就食。一時間陳國大地上,饑民充野,流民四起,盜匪汙吏橫行。

半年內相繼爆發旱災,蟲災,水災,泥石流,幾重天災下來,加上饑荒流民,盜匪汙吏等人禍,因災而亡的人太多,官府善後遲緩,諸多來不及掩埋人畜屍身,被洪水泥石流浸泡之後,又被夏日的太陽暴曬,還有災民頻繁流動,最終竟引發了一場席卷陳國和幾個周邊諸侯國的瘟疫。

平蒼縣地處偏遠,左近又有蒼茫無垠,物產豐富的蒼梧山,所以受旱澇蟲三災的影響不是很明顯,流民也不大往這個方向來,盜匪也就少些。

然而正當楊縣令和滿城鄉紳、諸多縣衙中人暗自慶幸的時候,平蒼縣還是倒在瘟疫威力之下,僅縣城人口就歿了一半還多,甚至瘟疫還通過走貨的山民,傳進了蒼梧山裡。

石珪家裡也沒能幸免,除了石珪大病一場能痊愈之外,妻子程金環和大兒子石樂大病之後,都留下病根,兒子石樂更是隻能長期臥床不起。而其餘的家人均歿於疫病中。

摯愛親人的離世,碾碎了石珪的一切驕傲和雄心。石珪葬了家人後,也顧不上那些雄心壯誌,甚至沒時間來悲傷。

那段時間,石珪每日穿行於衙門,藥局,集市,家中,每日都忙碌於給妻兒抓藥做飯,端茶遞水,傾儘自己的一切來照顧妻兒。

石珪在衙門裡變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的奉承著許總捕頭和金捕頭一乾人,也不再提任何升遷之事,默默的把自己放在許總捕頭底層追隨者的定位上。

石珪需要這份差事,不僅僅是因為這份差事帶來穩定的奉銀,隻是奉銀雖穩定但是微薄,遠不夠妻兒的開銷,更多的原因是,隻有保住這份差事,才能帶來更多的銀子。

石珪需要更多的銀子,一來是為妻兒的治療藥錢,二來是用來奉承許總捕頭,不至於讓自己丟了差事。興許隻有更多的奉銀,才能讓自己從許總捕頭處得到更多好處。

是的,在被排擠的這幾年裡,石珪早已將當年之事,揣摩出了一個無限接近的真相。

隻是當年還能在內心堅持住正直正義的石珪捕快,現在,已經被生活的艱辛,以及衙門裡的重壓,碾碎了石珪的一切驕傲與堅持。

雖然,石珪用儘了一切手段為自己找銀子,但這些銀子開銷了妻兒的醫藥之後,也剩不下多少,給許總捕頭和金捕頭供奉後,也僅僅能保住現在差事而已。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離奇之處,遠超人們的想象。就在石珪為奉承許總捕頭的銀子而苦惱的時候,許總捕頭卻因為郡裡的大佬發話,丟了總捕頭的位置。

還沒等石珪等深受許總捕頭壓製的諸人開心,原來的許總捕頭就被楊縣令安排在戶房就職,隨即半年後,就在楊縣令的支持下,坐上縣尉的位置,這番變化驚呆了平蒼縣衙門的一眾人等。

但石珪好歹趁著許總捕頭調任戶房的時候,在新上任的黃總捕頭的管轄之下,趁著因為疫病,才有幾個捕頭位置空缺的機會,憑著熬打的老資曆,再加上使了些銀錢,終於升了一級,與衙門裡的幾人一起成了捕頭。隻是石珪還是沒有能得到一個能撈油水的好位置,所以石珪依舊隻能管著西城門一帶。

五年之後,這場瘟疫造成的損害,還是逐漸被時間漸漸的磨平了,石珪依舊奔波在照顧妻兒的日常裡,看淡了衙門裡的是非。

石珪還是會常到明誠酒樓,等待白衣少年。還因為經常到明誠酒樓的緣故,與剛接手明誠酒樓的少掌櫃,成了朋友,在明誠酒樓等待的時候,也為明誠酒樓明裡暗裡擋了不少麻煩。

隻是因為等待時間已經過了十多年,石珪早已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捕快,他猜想著那位白衣少年興許不是什麼富家公子,也可能是隱士高人的弟子,甚至可能是武藝高強的俠客遊戲人間,如果是高人子弟,石珪期望著能為自己一家人求個祛病延年的機緣。

……

熙熙攘攘的街道,讓十年前的平蒼縣的劫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街邊的頑童嬉笑著從石珪身邊衝過,肆意渲染著他們無窮的精力。

今天又是注定失望的一天,石珪這二十年來,早已習慣這種失望的滋味,石珪對等待了二十年機緣,幾乎已經不報任何希望,到明誠酒樓等候白衣少年,與其說是對機緣還抱有希望,不如說是二十年養成的習慣,驅使著他坐在明誠酒樓裡,發呆打發時間而已。

漫步而行的石珪,避讓過一個低頭懷抱著包裹,匆匆而行的路人之後,轉進一條街邊的巷子,抬眼望去,散發著溫暖燈光的家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