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咬噬心臟(1 / 2)

彤雲向晚,花燈初上,沈府。

蕭鈞煜躍身跳下馬車,在福明敲門之前,他先一步抓住了椒圖銜環。

蕭鈞煜心中火熱,額角也沁著一層薄汗,深吸一口氣,身子立正,又深呼一口氣,麵上恢複平日的蕭蘇軒舉。

他抓住漆金的椒圖銜環,目光灼灼盯著黑漆大門,骨節分明的手指執起銜環動了動。

漆黑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縫,探出一個老伯,這是沈府守門的石伯。

石伯見是蕭鈞煜,忙將大門半開,出門朝蕭鈞煜行禮:

“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蕭鈞煜收斂心中的激動,微微頷首,語氣和緩:“還請老伯幫忙通傳,孤想拜訪您家姑娘。”

石伯本渾濁的眼睛一亮,大小姐沈筠曦喜歡太子殿下的事情沈府闔府上下皆知。

今日上巳節沈筠曦暈倒,未曾想太子殿下今日親自上門探望,老伯心中替沈筠曦開心。

看了一眼溫文爾雅的蕭鈞煜,衝他咧嘴笑:“太子殿下,您且稍候。”

蕭鈞煜點頭,漆黑如墨的鳳眸躍動著細細碎碎的星光。

石伯自知自己腿腳慢,忙拍了拍身旁一個年幼小廝的後背:“小七,你跑快些去姑娘院裡通傳。”

小七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虎頭虎腦,聽著石伯交待,朝蕭鈞煜行禮後拔腿就跑。

石伯看著小七一溜煙就沒了蹤影,轉頭朝蕭鈞煜躬身笑道:“太子殿下且稍等片刻,小七腳程快,不一會就回來。”

蕭鈞煜點頭,不著痕跡吸了一口氣。

透過沈府半開的大門,蕭鈞煜看到一條長長的青石道,再往前一塊漢白玉影壁擋住了視線。

漢白玉上精雕玉琢,繁花簇錦,鐫刻花開富貴滿堂春,大氣又活波,蕭鈞煜平日裡未曾在意,今日一看,唇角忍不住翹起一個弧度。

連府裡的影壁都隨了小主人的性子,蕭鈞煜握著手裡的玉佩,心頭的火熱順著筋脈傳到四肢,緊緊握住了手裡的羊脂白玉腰佩,指腹一痛。

蕭鈞煜低頭,看到了右手食指的傷口,兩排齊整整的血印,雖然已經不流血,可是印痕極深,紅褐色的血痂還粘在上麵。

西山時,蕭鈞煜擔憂沈筠曦,隻在馬車草草處理了傷口,並未細心包紮。

蕭鈞煜將手背在身後,兩片薄唇微抿,拉著一個直直的弧度,眉心中間隆起一個黃豆大小,清雋郎豔的側顏顯得異常淩厲。

蕭鈞煜有些擔心沈筠曦,今日沈筠曦道因為氣血不足突然昏倒,他看沈筠曦卻似陷入了夢魘之中。

那時他攬著沈筠曦,見她眉心緊蹙,眉睫顫顫巍巍,貝齒將唇瓣咬得鮮血淋漓,她手也是環抱著自己,一種守護或者防禦的狀態。

蕭鈞煜沉思,英挺得俊美微擰,黑曜石的鳳眸又抬眸朝院內的方向望去。

漢白玉影壁前空無一人

石伯見蕭鈞煜看過來,自己也跟著看過去,他估算著時間,按小七的腳程理應跑了幾個來回。

石伯正想尋個借口,遠遠看著小七回來了,他忙鬆了一口氣。

小七跑著過來,先是朝蕭鈞煜行了一禮,然後脆生生道:

“太子殿下,姑娘已經休息了,不便見客。”

蕭鈞煜眉心一蹙,眼底極快滑過一抹失落。

他眨了眨眼睛,抬眸看了一眼沈府簷角,月上柳梢頭,沈府簷角垂著的燈籠都已經亮起。

蕭鈞煜抿緊唇,有些愧疚,是他來得太晚了。

“多謝二位,孤明日再來幫忙沈姑娘。”蕭鈞煜從身後福明手中拿過一個禮盒,雙手托著遞上去:

“還請老伯幫忙轉交沈姑娘。”

“是。”石伯見蕭鈞煜雙手托著錦盒,受寵若驚,他忙躬身立正,雙手接過錦盒,連連保證。

蕭鈞煜看著沈府的大門緩緩在眼前關上。

他看著光澤隱隱的黑漆大門,駐足,朝著玉蘭苑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隱隱有些擔憂沈筠曦:不知道她好些了沒有。

大門後,石伯小聲對小七叮囑道:“小七,你去將錦盒給姑娘送去。”

“祖父,姑娘不一定收。”小七壓著聲音同石伯道。

石伯眸光有些詫異,小七卻指了指門外,食指放在唇前,進一步壓低聲音道:“姑娘剛沒休息,不想見太子殿下,我聽著姑娘那態度,不一定會收太子殿下的禮物。”

“這倒奇了怪了?”

石伯不知內情,抬手撓了撓額角,略到渾濁的眼眸裡滿是困惑,半響,他拍了拍小七的腦袋,笑盈盈道:

“沒準是鬨了彆扭。你先去給姑娘送去,姑娘不收,下次我們也彆冒然接了。”

小七點了點頭,又拔腿朝玉蘭苑跑去。

福明偷偷覷了一眼太子殿下,果不其然見太子殿下下頜線緊繃,唇線繃直,眸色黑沉如潭。

福明搖了搖頭,無聲歎了口氣,兩個門房壓低聲音說話,卻不知太子殿下與他皆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

蕭鈞煜垂眸,俊顏皚如高山雪,右手食指無意識敲了下中指指背,這是他心情不好時的小動作。

“蕭鈞煜,我恨你!”

蕭鈞煜眼前閃過沈筠曦今日推開他的樣子,她眼底通紅杏瞳霧煞煞,瞪向他的目光是不加掩飾的怨恨,似是他做了萬分對不起的事。

可……是什麼,是他將孫霞薇認成了救命恩人?

不似。

可若僅因為此,並不能解釋沈筠曦今日對他態度的截然迥異。

蕭鈞煜握緊手心,沈筠曦看她的目光似乎隔了血海深仇,她是真得怨他,真得恨他。

再次回憶那個眼神,蕭鈞煜心臟一刺一刺得痛,如被螞蟻啃噬,刺痛中帶著酸楚。

蕭鈞煜眉心蹙起深深的溝壑,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幽邃的眸子愈發黑沉,眸中浮現濃濃的深思。

……

玉蘭苑,沈筠曦青絲未綰,如瀑青絲散在腦後,半闔著眼睛靠在榻上。

“姑娘,太子殿下送了一個錦盒,還說明日再來看您。”南晴從小碎步手裡,手裡拿了一個檀木雕花錦盒。

沈筠曦聽了蕭鈞煜便眉心一蹙,眼簾抬也未抬,聲音有些冷:“扔了。”

南晴愣了一瞬,看著沈筠曦小聲問:“姑娘不看看?”

南晴性子活波,心裡存不住事,因此沈筠曦去宮裡時隻帶了雲巧,有些體己話也沒和她說。

南晴雖知沈筠曦前幾日便對太子殿下不假辭色,可心中仍覺得許是沈筠曦與太子殿下置氣。

畢竟,沈筠曦喜歡太子殿下喜歡了整整一年多,幾百個日夜,蜷著自己的性子給太子殿下繡帕子、做袍子,誦詩書,苦心研究太子殿下的喜好,絞儘腦汁、不辭辛苦去尋太子殿下可能喜歡的東西。

南晴作為她的貼身丫鬟,將她的喜歡和浮出儘數看在眼中,往日那些全心全意的深情與愛慕怎麼可能驀然說沒就沒了。

南晴湊到沈筠曦跟前,給她遞了一個新的熱水婆子:

“姑娘,今日李院首也是太子殿下遣來的,估摸著時辰,許是李院首剛去東宮稟了事,太子殿下便來探望姑娘。”

沈筠曦鼻子有些發酸,眼眸也有些酸脹,她雙手貼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情不自禁撫了撫小腹,卻是平平,沒有隆起,手心相貼沒有任何生命的躍動。

沈筠曦鼻翼翕動,仰頭忍住了眼角的熱淚,喉間咽下了一股潮熱。

聽南晴還有再勸的意思,沈筠曦半撩眼皮,看了一眼南晴,眸色有些冷:“扔了。”

說罷,她不看南晴,心口微微起伏,鼻息有些重。

南晴見沈筠曦呼吸不順,忙扔了手裡的錦盒,抬手給沈筠曦心口順氣,急得鼻子有些酸。

“姑娘彆氣,您彆嚇奴婢,奴婢這就讓小廝扔得遠遠的。”

她皙白的手一下一下順著沈筠曦的心口,半響,沈筠曦才呼吸均勻,眼睛卻有些紅,眼眸裡霧煞煞:

“以後莫提那人,我與他再無關係。”

“是,是,奴婢錯了,以後奴婢再不提。”南晴急得亦是眼睛都紅了,今日雲巧回來和她說沈筠曦昏倒了,她便當時就哭了出來,此時又嗚咽著。

“好了,南晴你彆在姑娘床頭哭,惹得姑娘心情不虞。”

雲巧緩步走來,她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天青色的茶盞:“姑娘,老爺交代讓您喝碗八寶茶再睡。”

枸杞八寶茶,是沈父專門請人給沈筠曦配置的滋補調理身子的茶飲。

八寶茶,選用人參、枸杞、重瓣小玫瑰、紅棗、桂圓、銀耳、山楂、南酸棗八樣元氣好食材,滋補肝腎,茶水清甜可口。

沈筠曦本不想喝茶,可想著不讓沈父擔心,接過天青色的茶盞。

緩緩撥開茶蓋,氤氳的熱氣騰空而上,沈筠曦垂眸,輕輕嗅了嗅,馥鬱的芳香迎麵撲來。

茶湯清澈清潤,暖橙色晶瑩剔透,沈筠曦小口抿了一口,清甜暖潤的茶湯順著唇齒而下,浸潤肺腑,趕走身上寒涼、心頭鬱氣。

即便沒有了……寶寶,她還有父親,還有兄長,還有很多關心愛護她的人,重來一世,她還要新的人生。

沈筠曦雙手捧著茶盞,熨帖的溫度從相貼的掌心慢慢蔓延,她又緩又慢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氣,一口將盞中茶飲儘。

“等會兒給爹爹與哥哥院中,傳個信,說我沒事了,讓他們且安睡。”沈筠曦叮囑一邊束手束腳站著的南晴。

南晴輕輕應了聲:“奴婢這去傳話。”

南晴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倒回兩步將小幾上的檀木錦盒拿上。

出了臥房,見門口站著一個垂眉搭目老實的小廝,南晴將手裡的錦盒隨手扔給小廝:

“姑娘不喜,說扔了。”

小廝乖順接過錦盒,點頭應是。

卻在南晴走了後,小廝忠厚老實的臉上露出一個稍顯滑頭的笑,挑了挑眉梢,嘖嘖一聲:“又有賺頭。”

他手摸了摸錦盒上的雕花紋刻,不著痕跡托了托錦盒,眼珠滴溜溜轉,無聲嘖舌:他可是見剛才前頭小七拿了一個類似錦盒,說是太子殿下送的。

他正要將錦盒塞到自己懷裡,突聽見身後一個女聲,嚇得他忙轉頭恭敬應道:“雲巧姑娘有什麼吩咐?”

雲巧瞥了眼他手裡的錦盒,又看了眼南晴的背影,搖了搖頭,抬聲叮囑道:“你快去門房將錦盒交給石伯。”

小廝低低應了聲,卻在雲巧轉身進屋後,瞥了瞥嘴低聲罵道:“晦氣,白站了一天。”

……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暖風融融。

蕭鈞煜站在綠瑩瑩的半山腰,看著前麵一整片的姹紫嫣紅,一時怔神。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又嬌又軟的嗓音:“太子殿下。”

蕭鈞煜回眸,便見沈筠曦身著一襲淡蕊香紅蹙金繁花紋繡雲錦裙,發間帶著累絲嵌紅寶石團簇牡丹紋珍珠流蘇步搖,立在芍藥花海畔。

簇錦繁花、花容綽約的“花仙”芍藥,襯得她本就桃羞杏讓的小臉愈發明媚。

見他望來,沈筠曦丹唇逐笑分,兩頰梨渦隱現,顧盼生輝,杏瞳彎成淺淺的月牙:“太子殿下,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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