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的也不是氣話,她不會與自己身子過不去,今日聽蕭和澤詢問糖醋排骨時,她竟心中一動,想試試。
沈筠曦將竹筷上半寸有餘蜜色的小排放在唇邊,本是用舌尖輕輕點了一下,登時,眸光一亮。
酸甜可口,不油不膩,隻一小口,竟一時唇齒生津。
沈筠曦檀口微開,將小排整個放入口中,細嚼一下,外酥裡嫩,肉質鮮美,沒幾下,她掩唇吐出一節光潔的骨頭。
第一次知曉糖醋排骨如此開胃,沈筠曦低頭,將碟中另一塊小排夾住。
見沈筠曦真真咽下糖醋排骨,竟還要再夾一塊,蕭鈞煜眸色濃沉,心中揪痛,如鯁在喉。
他下頜緊繃,喉結緩而慢滾動,抬手再次按住了沈筠曦的竹筷,沉聲道:
“你不願見我,我走便是,不要與自己過不去。”
沈筠曦一怔,不曾想蕭鈞煜如此誤會。
盈盈秋瞳流光一轉,沈筠曦放下竹筷,轉眸睇著蕭鈞煜,勾唇盈盈笑道:“請。”
沈筠曦眼裡的疏離和不歡迎不加掩飾,蕭鈞煜心口一滯,隻覺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口,堵住了氣管。
又悶又痛。
垂在廣袖中的右手緊握成拳,蕭鈞煜麵冷如霜,唇角緊抿,眸色晦澀難辨,轉身離去。
等雲巧關上了門,沈筠曦因為蕭鈞煜緊擰的眉心方才舒開,她將碟中的糖醋排骨放入檀口,小口,小口,嚼得津津有味。
蕭和澤坐在她對麵,隻見她纖長而濃密的眉睫垂下,遮住眼簾。
不施粉黛的丹唇染著一層蜜色,愈發嬌潤飽滿,沈筠曦雪腮一動一動,半響沒說話。
蕭和澤手指捏住了竹筷,指尖因為用力有些清白,麵色有些暗淡,啞聲道:
“皇兄不在,沈姑娘不愛吃糖醋排骨,不要勉強自己。”
“以前不愛,現在方知曉真是暴殄天物,還要多謝二皇子殿下推薦。”
沈筠曦抬眸淺笑,杏瞳彎成淺淺的月牙,笑靨如花,哪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蕭和澤看著沈筠曦一時間燦若春曉的嬌顏,手指又捏住了竹筷,忙垂下頭,心臟怦怦直跳,震耳欲聾。
……
蕭鈞煜出了雅廂,早在一邊窺視良久的孫霞薇忙迎上來,淺笑款款,聲色柔雅:
“太子殿下,要不要一同用膳?”
蕭鈞煜鳳眸淡淡掃來。
孫霞薇連忙屏住呼吸,不著痕跡露出自己瓷白細膩的秀頸和對著鏡子尋了幾日的自覺最美的側顏。
卻不想蕭鈞煜的目光並未做停留,腳步一步一尺,路過她時亦是沒有停頓。
孫霞薇鼻子有些發酸,手指擰著帕子,悄悄抬起眸子,偷覷蕭鈞煜。
蕭鈞煜麵如冠玉,眉目清冷矜貴,遠遠看著皎若夜空中高懸高不可攀的明月,近了看,姿容更勝,抿唇唇角也難掩霞姿月韻。
這是盛朝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真真的人中龍鳳,龍章鳳姿。
這樣的人,許了要娶她。
孫霞薇心頭又開始狂跳,她目不轉睛看著蕭鈞煜疏離的目光,心思倏冷,回頭看了眼雅廂的方向,貝齒緊緊咬在唇瓣。
剛在她悄悄躲在一旁,聽到了太子殿下對沈筠曦說的話,那聲音中不加掩飾的擔憂和關心,她遠遠聽著都眼紅得咬帕子,恨不得撕了沈筠曦。
沈筠曦不過一個商家女,不過有幾分臭錢,哪裡應得太子殿下青眼相待。
孫霞薇剛塗的丹蔻嵌入掌心,她又覷了眼蕭鈞煜,心頭有種強烈的危機感。
有些事,需早早定下來。
倏爾,孫霞薇深吸一口氣,咬牙貼近蕭鈞煜,紅著臉眉睫輕顫:“太子殿下,父親前些日子摘了幾個吉日,讓我同您商量。”
孫霞薇的父親是禮部侍郎,負責皇上與太子嫁娶等諸多禮儀事宜。
蕭鈞煜腳步攸得頓住。
他立在那裡,狹長的鳳眸睨著孫霞薇,漆黑如墨的鳳眸沉不見底。
孫霞薇掐著掌心,心中惴惴,一顆心不住得下垂,卻忽聽頭頂傳來蕭鈞煜清冽磁雅的嗓音:“帶路。”
孫霞薇心中一喜,掩唇莞爾,提著裙角先蕭鈞煜半步,曼妙的身姿窈窕有致,一步一扭,周身洋溢著喜氣洋洋。
步至雅廂,房門慢慢關上。
孫霞薇抬手撫上髻上的點翠步搖,扭著婀娜的腰身回眸嬌笑,正要開口,卻對上蕭鈞煜沉靜如潭的目光。
孫霞薇心頭一跳,不著痕跡將柳腰立直,唇角的弧度笑不露齒,一派大家閨秀的嫻雅淑柔。
纖纖作細步,她抬手為蕭鈞煜斟了一杯清茶,聲色柔雅謙和:
“太子殿下,您先用茶,我不知您喜用什麼,還未點膳。”
蕭鈞煜沒有接,淡淡掃了一眼孫霞薇,啟唇,聲音平波無瀾:
“孫姑娘,孤隆福寺那日與你的口頭之約作廢。”
孫霞薇一怔,猛得反應過來,瞳孔一縮,手裡的茶盞登時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熱水飛濺在她手背,她渾然不然。
倏爾,手背一痛,孫霞薇回神,卻來不及看手,擰眉潸潸欲泣,衝蕭鈞煜哭訴道:“太子殿下難道想要忘恩負義,不守承諾?”
蕭鈞煜眉心倏得一冷,皚皚如高山積雪,睨了眼孫霞薇身上香芋色的曳地長裙:
“隆福寺那日,當真是孫姑娘救了孤的性命?”
他目光清淡若水,卻如同千鈞萬鈞的力道壓下,孫霞薇脊背一寒,熱熱發抖,指尖深陷掌心,抿唇堅定道:
“自是。”
蕭鈞煜看著她,不置可否。
瞟見蕭鈞煜麵色一如既往疏離,孫霞薇脊背一鬆,後背沁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春寒料峭,細汗涼人,孫霞薇強忍著不哆嗦,可還未等她長舒一口氣,便聽低低一聲嗤笑在空中靜謐的室內炸開。
孫霞薇心又高高懸起,抬眸偷偷瞄蕭鈞煜,隻見他麵色陡然霜冷,眉眼裡鋒芒攝人。
“欺瞞當朝太子,冒領功是大罪,當杖斃。”
孫霞薇麵色一變,臉色煞白如紙,忙去拽蕭鈞煜的袖角:“民女怎會欺瞞太子殿下。”
蕭鈞煜淡淡退了半步。
孫霞薇抓了一個空,踉蹌差點摔倒,額角一下子磕在桌角,一時鮮血直流。
蕭鈞煜冷眼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孫霞薇捂著額角,鮮血從她指縫裡泄出,花了她精致的妝容,她不暇顧及,簌簌落淚,一對水瞳含著綿綿情意纏在蕭鈞煜身上,哀婉哭訴:
“太子殿下莫要與民女說笑。”
“孫姑娘可知,上巳節那日,你表兄手裡的那枚玉佩,是孤隆福寺那日送救命恩人的信物。”
蕭鈞煜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卻讓孫霞薇膝蓋一軟,咣當雙膝跪在了地上。
孫霞薇身子顫顫如糠篩,卻掐著指尖,擰眉凝睇蕭鈞煜,哭得梨花帶雨,聲音柔聲似水:
“民女不知殿下何意,那日殿下在民女廂房昏死過去,一身是血,是民女徹夜守著殿下,不顧清白名聲,親自為殿下擦浴,處理傷口,不眠不休守了殿下一夜,民女的丫鬟與寺中小沙彌皆可為民女作證。殿下親口承認民女救了您,親口道民女是您的救命恩人,承諾要娶了民女,如今卻想毀了承諾——”
蕭鈞煜的目光冷若數九寒天的冰錐,孫霞薇骨子裡打顫,兩股顫顫,聲音越來越小,顫著唇不敢再說。
“如若,不是你曾幫過孤,你不會毫發無損在這裡。”
蕭鈞煜鳳眸淩厲如刀,周身凜然,氣勢煞人,負手而立,仿若天神下凡。
孫霞薇渾身汗毛倒立,被蕭鈞煜氣勢壓得捂著胸口無法呼吸,她麵色憋得通紅,額角的鮮血迷了眼。
孫霞薇忙垂眼擦拭,趁勢掩住眸裡的惶恐不安,她不敢確定,是不是她做的事情被蕭鈞煜發現了,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心臟突突。
“民女不懂太子殿下在說什麼。”
孫霞薇指尖死死掐在掌心,掌心裡一片黏膩,她咽著口裡的唾沫,秀眉緊鎖,豆大的淚珠密如斷了線的珠子,聲聲帶著控訴:
“明明民女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反而忘恩負義。”
“孫姑娘,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不適合紫粉色係,穿不出孤救命恩人的風韻。”
蕭鈞煜眸含冷霜,隻一眼,駭得孫霞薇麵如土色,驚懼惶惶,一時頭暈目眩,整個軟癱在地上。
孫霞薇整個人跌在破碎的杯盞碎片上,身上登時幾道血口,殷紅的鮮血染花了裙裳。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把太子和女二這段寫到,一看時間淩晨2:15,寶子們等久了。年底三次元工作和生活各種事情太忙了,翠兒手速又太慢,一坐五六個小時,真得一點一點破晚睡記錄,想哭,但堅持日更絕不放棄!明日除夕,提前祝寶子們除夕快樂,翠兒也爭取早點睡,不然身體真得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