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他認錯了救命恩人。
蕭鈞煜恍然明悟,那夢裡沈筠曦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他的?
上巳節後第六十八日,他去沈府尋沈筠曦那日,沈筠曦同他到底說了什麼?
蕭鈞煜坐在塌上,燭光晦澀,他低垂著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隻見他側顏霜冷,下頜線緊繃,薄唇抿成筆直的直線,周身氣勢凜冽。
蕭鈞煜心裡掀起翻江倒海的浪濤,如今的沈筠曦便是他夢中的沈筠曦。
那他除了認錯恩人,還做了什麼,才能讓心中滿心滿意是他的沈筠曦再三和他劃清界限。
蕭鈞煜咬著後槽牙,心臟悶痛,胸膛的傷口定是又開裂了,喉間湧上腥甜,他抿唇,悶咳一聲。
“太子殿下,喝些藥吧。”在外間值夜的福明秉燭而來,手中端著一碗辛烈的藥湯。
見蕭鈞煜不動如山,福明端著藥小碎步至塌前,垂著頭誠摯勸諫:
“太子殿下,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子第一。”
蕭鈞煜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塌旁紅檀木西潘蓮亮格櫃,格間放了兩個精致的八角罐,雋秀的小楷上書“枇杷秋梨膏”。
蕭鈞煜悶咳一聲。
福明順著蕭鈞煜的目光看去,心底歎一聲。
沈筠曦沈姑娘親手熬製的枇杷秋梨膏,止咳祛痰,太子殿下從二皇子手中討來,擺置在寢殿塌前。
“太子殿下,奴才給您沏些枇杷膏?”
“不必。”蕭鈞煜收回了目光,他抬手接過福明手中的藥碗,仰頭一飲而儘。
這藥辛烈苦澀,騰空的白霧福明聞一聞朝蹙眉,屏住呼吸,他餘光覷見,太子殿下眉頭蹙也沒蹙,將藥碗直接遞給了他。
“下去吧。”
蕭鈞煜淡聲道。
福明看到蕭鈞煜雪白的褻衣胸前暈開赤紅,他正要說給太子殿下包紮,卻見太子殿下已然撂下床幔。
蕭鈞煜躺在塌上,他強迫自己睡下,他想夢到以後,夢到更多的真相。
可惜,之後一夜無眠,在五彩|金剛鸚鵡衝著窗欞喚第一聲“太子殿下,我喜歡你”時,蕭鈞煜歎氣撩開錦被下榻。
“真相,究竟是什麼……”
蕭鈞煜打開支摘窗,看著花葉間跳躍的五彩斑斕的鸚鵡,怔怔出聲。
……
正午,皇宮,二皇子蕭和澤宮殿。
淑妃坐在蕭和澤榻前,將手裡厚約一寸有餘的折子遞給蕭和澤,幽幽歎了聲:
“沈家不愧是盛國首富。”
蕭和澤打開折子,目光落在第一項“汗血寶馬二十匹”,清潤的桃花眼攸然轉深。
“確實大手筆。”
蕭和澤合上折子,又打開看了一眼,聲色沉潤:“汗血寶馬一匹價值千金,有價無市,整個東南軍才有二十匹汗血寶馬,還不是純種。”
而沈家,為答謝春搜時對沈筠曦的守護,給太子殿下蕭鈞煜和二皇子蕭和澤每人送了一份禮單,謝禮共計一百項。
淑妃翹起蘭花指,嬌豔欲滴的丹唇微微嘟起,吹了吹自己手指上新繪的鳳凰於飛的丹蔻,豔若桃李的嬌顏轉向蕭和澤,拉著嗓音曼聲道:
“和澤,母妃聽說,這汗血寶馬,沈家隻送了你一人,你可知這是何意。”
“母妃,不是你想的那樣。”蕭和澤微微蹙眉,抿唇,直視淑妃眼中的勃勃雄心:
“母妃,你這次做的過了。沈姑娘的娘親救過您的性命。”
蕭和澤清潤的眸光暈著濃沉的愧疚,不認同看著淑妃。
淑妃勃然大怒,刷得站起身,身後的繡凳倒下,她心口劇烈起伏,一對姣好的桃花眼霎時瀲灩水光。
淚珠含在眼眶中,將落未落,她肩膀一顫一顫,紅著眼眶質問蕭和澤:“連你也不相信我。”
“我……”蕭和澤啟唇又閉上,望著淑妃一時無言。
“真是我的好兒子!”淑妃氣鼓鼓撂下一句話,甩袖而去。
蕭和澤看著淑妃轉眸時眼角的晶瑩,他英眉朝眉心攏去,唇角抿直,望著淑妃的背影,半響,喃喃:“難道我猜錯了?”
時值四月,春光正盛,正午日光燦爛。
淑妃步出二皇子的寢殿,抬頭掩著額角的日光,身後的丫鬟忙為她撐起遮陽傘。
淑妃立在遮陽傘下,她伸出纖細修長的秀指迎光,掌心朝外,手背麵朝她。
迎著日光,淑妃細細端詳指尖上栩栩如生的繪彩,金色的鳳凰華美奢華,牡丹花雍容大氣,鳳凰於飛,無上榮耀。
淑妃麵上早沒了怒氣,她翻手覆手仔細端詳手上的丹蔻,倏而,唇角勾起一抹大大的弧度,嬌嬈的桃花眼閃過一抹勢在必得:
“真好看,鳳凰呀……”
一笑百媚生,她下了台階,曳地的裙擺逶迤向前,不盈一握的柳腰一步一搖,遠遠看去,聘婷嫋嫋,搖曳生姿。
……
沈家,玉蘭苑。
沈筠曦蹲在玉蘭樹下逗貓,用一隻長尾羽毛和小折耳貓捉迷藏。
小折耳貓長得很快,不過十幾日,它已經脫去了孱弱之姿,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在日光下通透碧綠如同上好的翡翠石,毛發絨絨發光,憨態可掬。
“吉吉,這裡。”沈筠曦將羽毛高高揚起,見小貓追著尾巴左右尋不到急得團團轉,笑盈盈提醒。
蕭鈞煜立在月洞門,一眼便看到了玉蘭樹下的沈筠曦:她著一襲金絲白紋曇花雨絲百褶鳳尾裙,眉目如畫,笑如春山。
小貓耳朵動了動,轉身,突然朝院門的方向跑去,一下子跳去蕭鈞煜懷中。
“吉吉……”沈筠曦唇邊的笑霎時退得乾乾淨淨,她眉心似蹙非蹙掃了一眼院中,院裡的丫鬟小廝都垂頭行禮,麵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