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1 / 2)

在腹有乾坤的人眼中, 山不是山,是故事的寶庫,水也不是水,是靈感的長河, 風雪也不是風雪, 是……

不, 就算肚子裡存貨再多, 麵對暴雪狂風還是會冷的。

當木白一行人穿過褒斜道踩上眉縣的土地時, 正好遇到了一次大降溫, 原本以為可以從顫顫巍巍的棧道上解放出來的阿土當下沒忍住,被凍得吱哇亂叫。

眉縣位於寶雞和西安之間, 這兒處於南下冷空氣的必經之路, 又處於關中平原西部,北麵是由關中第一大河渭河流淌而過的渭河平原,冷風恣意肆虐, 南邊又被秦嶺山脈阻擋了日光, 恰是山北水南的環境, 可見此處氣候情況之糟糕。

在後世, 這兒的地貌被概括為“七河九原一麵坡,六山一水三分田”, 對於一個農業為支柱產業的時代來說, 這樣的環境不可謂不惡劣。

糟糕的自然資源給了當地人堅韌拚搏的精神,此處走出了無數和自己的命運搏鬥的人, 此地的人靠著自己的雙手耕耘自己的生活。

他們在先秦時代便靠著刀耕火焚開辟了秦嶺第一道——褒斜道,一舉貫通了自己和漢中的聯係,成為重要的商道出入口,其後借由身為褒斜道的地理位置之便發展商貿旅遊業。

每個從漫長蜀道走出的人在踏上出口後都會有想要好好休息、放鬆一下的迫切欲望。

儘管蜀道中間開辟了不少驛站旅社, 但是長途旅行以及在萬丈高空行走的恐懼始終讓人無法真正放鬆,而且離開了蜀道便意味著這一路最危險的部分已經過去,在這種惡劣天氣下更是有逃過一死的幸福感,著實值得慶祝一下。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句眉縣的特產了。

雖然這兒土壤貧瘠山多田少,但是這兒的地熱資源還是挺豐富的。

經曆了長途路程後泡一下溫泉,再找個捏背師傅揉搓一下睡一覺,藍條可以一下子補滿九成。

木白一行人也準備去泡溫泉,不過在泡湯之前他們得先去將羅老先生的馬匹還了。

羅先生是步行上蜀道的,他所有的行李就是幾件單薄的衣裳和一整箱的手稿,背著走倒也不是很難,不過要追上騎馬的木白等人就不可能了。

幸好他們的相遇之處是金牛道最大的驛站,那兒設有租賃車馬的車馬行。隻要支付一定的押金便可借用對方的馬匹,而且最體貼的是,漢中和眉縣兩個蜀道出口都有還馬處,非常方便。

當然,這種半當中租借的情況免不了被人“斬”上一刀,在劍門關驛站租借馬匹的金額比起山下高了三成不止。

不過許是為了安撫這些因為漲價而暴躁的客戶,這家車馬行的掌櫃簽了一張條子給木白,言曰他們“路路通”車馬行在北方地區大部分地方都有分店,所以已經租車一次的木白等人可以憑借這張條子用老客的價格租賃騾馬車輛。

考慮到接下來的路大部分都是不需要翻山越嶺的平坦地帶,在將馬匹歸還後,一行人租借了一輛騾車。

騾車的價格比起借馬貴了不少,尤其是押金更是讓人有點小心疼,但是在接下來的道路上有車會方便不少。

從眉縣到西安一路都是大道,按照規定,大道周圍隻有官方驛站沒有私人旅社,按照他們的腳程,起碼會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必須露宿荒野。

這天氣住在野外的話有個車廂比帳篷要舒服多了。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找個商隊共行比較好,隻是那樣要繳納些許保護費。所以最好還是能夠遇上官府的車隊。”

在旅行上頗有經驗的羅先生將一塊溫熱的帕子打濕了蓋在肩膀,用以撫慰自己酸軟的肩頸部位。

他大半個身體露在水麵上,彆看老爺子年紀大了,但一身的肌肉相當可觀。這引得同為肌肉愛好者的哈拉提立刻湊過去和人交流經驗。

而阿土的反應則要直接得多,他用溫泉水擦了一把自己的臉,伸手將浮在小木板上挺著肚子和小JJ隨波逐流的木文拉了一把後問了句“這是為何?”

“現在的長安可不是當年的長安了。”當年也曾騎馬縱橫的老爺子譏諷一笑:“你們可知,當年的反元戰役為何是從南方打到北方嗎?”

不等人回答,他嗬嗬一笑:“因為北方已經被忽必烈家族榨乾了。”

自唐以後,漢人政權逐漸失去了對北方的控製力,長安作為王朝西北方的門戶一直算不得安寧,無論是西方的番人政權還是北方的遊牧民族都頻繁侵擾,因此,長安在宋朝被更名為永興軍路,從這個名字便可看長安城當初的情況。

靖康之後,長安更是直接淪陷到了金人手中,金人將其更名為京兆府,至元朝取奉給大元國之意,改名為奉元路。

既然要侍奉大元,自然要使勁得壓榨,奉元路賦稅奇高,還要承擔養馬之責,長安人民一度民不聊生,有條件的紛紛逃逸。

加上洪武二年,大將軍徐達收付長安一戰打得頗為艱難,當初北元的陝西平章哈麻圖在退逃之時還令人損毀長安的基礎建設,連翻打擊下,以至於遭遇了若乾次摧毀性打擊的長安城破敗不堪,至今都未修繕完全。

“其實城破無所謂,最糟糕的是,長安的人口都跑得差不多了,據說當年徐達將軍攻破長安城的時候,裡頭的青壯不過三位數。”頓了頓,羅先生慨歎:“那可是長安城啊。”

但凡是個文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長安情節”,那是絲綢之路的起點,是漢人起源的地方,也是漢人輝煌的開始。

儒釋道在這裡交彙、爭辯、分裂又融合,碰撞出了華夏民族最亮眼的火花。

那個地方曾經有往來不絕的商隊馬隊,有巍峨入雲的宮殿,有許許多多的君王交替,有駝鈴陣陣,萬邦來朝。

何謂千年古都?即便是長安的每棵樹木,每塊磚瓦都有一段故事,這兒的每個人都能講古,隨隨便便拉扯出的一個居民祖上都出過高官名人。

長安的人們無論過了多少年都是能打能抗的關中漢子,長安的樂聲無論過了多久都帶著響徹鹹陽原的嘹亮厚重。

這裡曾經是每個文人自開蒙後都曾經憧憬過,都想要去看一看的地方。

但現在那個地方卻像是一道尚在汩汩流血的傷疤,刻在了每個漢人的心中。

一座城市的荒廢隻需要一兩年,而它重新恢複生機,需要的卻是數十年不止。

“新朝此後多番下令派人填西安,然效果均是不顯,此前流亡出去的老鹹陽人已經在彆處落地,尋常流民也更願意去靠近南邊的地方,即便有人願意來此,長安也不再是那個長安了。”

宮闕萬裡儘成土,八百裡秦川再無秦腔繚繞,如今再談起長安,除了一個被新王朝命名為“西安”的城市外,竟隻有路上要小心流氓劫匪一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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