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1 / 2)

說句公道話, 縱觀整個曆史長河,曆朝曆代皇帝中能夠比朱元璋更勤政的屈指可數。

在朝政複雜程度、勤奮度和工作量方麵,能和他比劃一下的可能也隻有每天不批完一百二十斤竹簡不睡覺的秦始皇, 以及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的雍正皇帝。

其實在古代, 要成為工作狂皇帝也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按照華夏的傳統, 除了開國百廢待興之時有更多的事務要處理, ,所以需要皇帝時時殫精竭慮外, 大部分時候帝王都是舵手,隻要負責控製國家的前進方向就行了, 而更多的事務則是交由丞相來完成。

是的, 其實這三位最辛苦的皇帝全都是玩的中央集權,由此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勞模。

秦始皇一統天下後雖立丞相一職, 但他其實並不信任呂不韋李斯之流,大事小事均是一把抓, 上到七國搞叛亂下到農民不種田不生娃都要管。

至於雍正,為了削減越來越強勢的內閣勢力,打破傳自康熙朝的弊病和勾結, 他建立了名為軍機處的行政機構。

通過軍機處,皇帝的命令不需經過內閣審批便可直達位於地方的封疆大吏, 確保了軍令的保密性之餘也加快了政令傳達的速度。

但這一操作也勢必會導致領導工作量的成倍增加,尤其這位領導還有一些喜歡拿奏折當BBS用的愛好。

至於洪武帝,好家夥,大幾千年的丞相製度說廢就廢,治理比起所有前輩都更大的疆域,應對更複雜的國際局勢, 愣是一個人一肩挑。彆的不說,就從他將一種以往表達帝王勤政的朝會變成了常態就能說明他的勤勉。

這個朝會指的就是禦門聽政。

禦門聽政在前朝皇帝那兒是一年半年一次的禮儀性朝會。由於帝王一直號稱代天-行政,是天子,既然是代替老天爺來辦事的,那肯定也要給上司彙報一下自己的工作情況和工作態度。

於是,大家一起坐在宮門口頂著大太陽開會就成了這種工作彙報的主要形式。

坐在宮門口,意味著帝王接納的消息來自五湖八方;頂著太陽,表示帝王所作所為都是光明正大的,不怕老天爺督查。

這種時候,官員一般會稟報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皇帝或是寬宏大量或是認真嚴肅地進行處理,以表現自己的工作態度有多認真,自己的執政有多開明雲雲。

但一來,這種儀式是在露天環境下進行的,比較挑工作環境和天氣,二來,在一空曠場所說話,難免會有部分人聽不清講話的問題,所以,這就是個□□而已。

但這份□□到了洪武帝這兒就變成了常態。

洪武帝規定,每天大家都得穿戴整齊一起到皇宮的大門口來開會,除非逢年過節或者特殊情況,一般來說均是風雨無阻的。

下雨、下雪怎麼辦?沒關係,政府給你發雨衣雨帽。

嗓門不好說話聽不清怎麼辦?彆擔心,工匠在建造宮殿的時候就有意識地增大了回響能力,再聽不清你也可以到皇帝麵前來說。

太陽太曬頭暈怎麼辦?

洪武帝虎目一瞪。怎麼?朕都在大太陽下頭曬著,你們還比朕嬌貴不成?官是那麼好當的嗎?

實話說,這種朝會放在平時還好,如果放到冬天,尤其是被抓住了小辮子的時候就真的很難熬了。

冬天的寒風透過衣服一陣陣地往人身上招呼,身上的冷汗在寒風中就像是刀鋒一般紮在背後,但這些都比不上帝王的眼神更冷冽。

此時,禮部尚書劉嘉議正舉著朝笏,兩股戰戰,若不是文人的風骨尚存,他的膝蓋都要撐不住自己的體重了。

這關他什麼事啊!劉嘉議在心中咆哮。

作為禮部,科舉的確是他們的事情,但他負責的任務就是科舉的考試部分而已啊。考生到了應天府能不能住得下,是他的職權範圍嗎??他也才剛剛收集齊了所有的考生名單還在做登記比對啊!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人到哪了,又遇到了什麼問題呢?

但在老板麵前,他能這麼說嗎?

這麼說的話,不要說年禮了,恐怕他的年都要去牢裡過了。

劉尚書咽了口唾沫,剛要開口,卻被洪武帝冷冰冰的一句給噎了回去:“你是不是覺得這和你沒有關係?”

“臣有罪。”劉尚書倒吸了一口氣,緩緩跪了下來。

“不,從你的表情來看,你不覺得自己有罪,你覺得你是被牽連的,是朕在無理取鬨。”洪武帝一拍皇位上猙獰朝天吼叫的獅首,拾級而下,濃烈如同日光的明黃色常服滾滾而下,猶如一朵金色的烏雲一般。

“你以為科舉是什麼?科舉是天下之公,是無數普通學子的唯一的上升之路,是一代人乃至於兩代人三代人唯一的念想。”朱元璋步步逼近,烏沙翼善冠上的兩尾戲珠飛龍簡直要奪人而噬。

“他們撐住了所有的壓力,在極其惡劣的情況下一心求學,跋山涉水從偏僻之地來到這裡,你可敢想一想當他們抱著孤注一擲的心來到應天府,卻發現這兒並不歡迎他們時是何心情?”

洪武帝在他麵前蹲下來,吐出的話字字誅心:“應天府所有平價房屋悉數漲價,明擺著就是對天下學子說:我們隻歡迎家中有財亦或者是得到富貴人家資助的學子,不要你們這些窮光蛋來。”

“老子沒讀過書,也沒考過試,但是咱也知道考場如戰場,那些學子一個個本是好兒郎,即便折戟也是實力不足,然而你們這些人的舉動,卻是在逼著他們做逃兵。”洪武帝猛然間放大了聲音,“大明的好兒郎,卻要被你們這般磋磨,是你們一根根地打斷了這些人的骨頭。長此以往,這些熟讀聖賢書本該想著濟世治國的學子都不得不一切都向錢看,在年少時便想著鑽營,這樣的人當了官之後能不貪嗎?”

“劉嘉議,你說,你為禮部尚書,你覺得此事該不該由你來管?”

劉尚書滿頭冷汗,他俯首,額頭貼在了落著雪花的冰冷地麵上訥訥認罪。

“行了,起來吧。”洪武帝歎了口氣,從他身邊緩緩經過,“你備考繁忙,沒有注意到民間動向也是可以理解,但下次不得再犯。朕既然將科舉一事交給了你,你就要想儘一切辦法讓所有的有才之士來到應天府,並且完完整整地參加考試,然後在公平公正地賽上一場,如此,即使落榜了也可說一句‘雖敗猶榮’。”

“臣遵旨。”禮部尚書顫顫巍巍站起,他方才這一跪,膝蓋上沾了不少雪,現在沉甸甸的積在了那兒,但劉尚書完全不敢將其掃去,隻能不著痕跡地抖了抖敝膝,然而雪團子已經有一部分結成了冰塊黏在了那兒,輕微的抖動根本無法奈何它們。

劉尚書隻能頂著可笑的兩團站在眾人之中,當然,這種場合可沒人敢笑。

反倒是無意間回頭的朱元璋被這一幕逗樂了,他快步上前,親自彎腰啪啪兩下,將那兩冰團子打落,順便又拍了下露出誠惶誠恐模樣的劉尚書,語氣比方才和煦多了:“你也是個老臣,多餘的話朕也不多說,你心裡頭有數,這次朕罰不罰你,就看你能給朕拿出個什麼解決辦法來了。”

恐嚇完涉事官員,洪武帝又表揚了一下參與到送溫暖活動中的功勳子弟。

傅忠的父親傅友德不在,但大部分被表揚的小孩家長都在。聽到誇獎後,家長們紛紛表示為陛下分憂是本分,這不算什麼,但實際上一個個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尤其是幾個淮西將領。

淮西武官和浙東文官集團本就帶著點天然對立,淮西武官有不少都是和朱元璋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跟著他從軍一路積累軍功,浙東的文官集團則大多數是在後期圈地盤的時候帶回或者是自己投奔的。

咳咳,舉個不恰當的比喻,那就是竹馬和天降之間的關係,加上文武天然就不對付,感情自然好不起來。

這次鬨事的雖然不是浙東是江東,但也差不多啦,哎嘿,文人自己鬨文人的事,然後他們武將去幫忙解決,這感覺怎麼就那麼爽呢?

不少武將的嘴角那是壓根就忍不住上揚的趨勢呀。

洪武帝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不予置評。

朝臣之間的良性競爭並非壞事,有競爭才能有進步,宛如死水一潭的你儂我儂才是麻煩,那說明這個朝廷已經沒有任何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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