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97 章(1 / 2)

木白幾人現在所在的地方其實是太子妃曾經的辦公室, 朱標在妻子去世後,便讓人將這個地方封了起來。

在大明的皇宮規劃中,男女主人其實都有各自的辦公室。

而且仿佛是生怕恩愛不夠秀一樣,洪武帝和馬皇後的辦公室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看起來距離挺遠, 實際就是在一條直線上, 後門一開就可到達。

太子和太子妃工作場所的設計也是如此。

作為大明未來的皇後殿下,太子妃嫁人之後就一直跟著馬皇後學習, 這間書房可以說是見證了她從少女時期到為人母時期的點點滴滴。

關於這位陌生的母親的一切, 木白和木文都是從馬皇後那邊聽說的, 木白心裡總感覺有些歉疚, 因為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雖然哪怕是記得, 他對於這位女性恐怕也不會產生太多的感情,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現在這個樣子, 他總有種占了彆人便宜還不願意負責的愧疚感啊!

至於木文, 他的心情就更複雜了——他的出生便是母親的催命符。雖然有無數人告訴他,太子妃不會怪他,太子妃很愛他,但木文小小的腦袋裡還是免不了會產生一些自我懷疑。

加上兄長也因為他的拖累失去了對母親的記憶,所以,木文小豆丁就更內疚了。他覺得自己非但奪走了對於兄長來說很重要的母親, 還搶走了兄長重要的記憶, 越是有人告訴他太子妃有多好, 這種內疚感就越重。

偏偏作為一個孩子,他又按捺不住對母親的孺慕之心,總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可能就是察覺到兄弟兩人這般微妙的情緒, 太子才會選擇帶著兩個孩子推開這扇門。

木文今年實歲五歲,太子妃過世也已經五年,而這五年的時光似乎沒有給這間書房帶來半分晦澀之氣,房間裡除了木料清幽的香味,並沒有塵封的房屋特有的腐-敗氣息。

木白左右看了一眼,立刻意識到這間房間其實一直被精心打理著。

桌椅、擺設、簾曼乃至於裝飾畫,屋子裡的每樣東西都在它原來的地方,就連這兒的窗紙看上去也是剛剛換過不久,顏色還是雪白的。

窗紙的透光率雖不如玻璃,但日光穿過造型優美的窗欞,影影綽綽地投在地麵上反倒帶出了幾分柔和。

室內的木料應當是櫻桃木,色澤溫暖大方,書櫃上的書籍從大到小擺放得十分整齊,還從高到低排列,看著就叫人舒坦不已。

桌上擺放著一整套文房四寶,一塊墨錠歪斜著躺在硯台上,仿佛它的主人隻是暫時離開而已。

但如果拿起墨錠細看,便會發現墨錠的頭部似乎因為長久泡在水裡又沒有好好處理,有明顯的膨脹後乾裂的痕跡。

無論是這墨錠,還是桌案上天空藍色的汝瓷花瓶中那一根早已經乾枯的樹枝都表明,它們的主人已經離開很久很久了。

木文伸出小手,碰了下那枯枝上的小花,那朵早已經乾枯的花骨朵因為他的輕觸直接掉落在了桌麵上,牽連著好幾片花瓣一起化作了碎片。

“這是春和宮的梅花。”朱標輕輕捏起那朵小花,他的動作已經足夠輕了,可是那朵小花還是在他的掌心中化作了齏粉。

也許是因為東宮叫做春和宮的關係,也可能是因為洪武帝的個人偏好,東宮內種植了大量的梅花,各色品種的梅花讓太子一家人從冬末到春初都被梅香籠罩。

不過,插在花瓶裡的其實不是梅花,而是蠟梅。蠟梅名梅卻非梅,之所以名字裡有個梅,可能是因為它是那個季節唯一的花,先人覺得冬季開花的唯有梅花,便造成了誤解,後人也就將錯就錯了。

木文誕生在十一月末,正是隆冬時節,世間一片肅靜中,尋常花兒已經凋謝,梅花又還沒開,也隻有這香氣清幽色調柔和的蠟梅可供觀賞。

兄弟倆剛生出了點悲傷,手裡頭就被塞入了抹布和水桶,笑盈盈的朱標帶著兩個孩子一起打掃起了房間。

兩兄弟乖乖跑去水缸裡舀水,用細布將桌椅燈柱都擦了一遍,至於書架上以及書籍間的灰塵,則交給了雞毛撣子。

兩個小朋友個子都不高,木白乾脆將木文舉了起來,加上雞毛撣子的高度,這才掃到了高處。

總體來說,這間房間並不算臟,灰塵也隻有細細一層。

“接到你們的消息時,我來打掃過。”朱標解密道。

此刻,他正將花瓶內的梅花取了出來,重新給瓶子裡注滿了水,然後插入了一支將開未開的荷花--在禦花園已經被食草的鵝子軍團占領的現在,即便是太子殿下也隻能摘到這種還沒開放的鮮花啦!

不過朱標顯然並不在意,他笑著給荷花擺了個造型,又在花瓶裡插了一片剛剛展開的荷葉。有了這映日荷花,房間裡便一下子帶上了夏日明媚又活潑的氣息,似乎整間房間都亮堂了不少。

在三人的齊心協力之下,這間小書房立刻恢複了它最初的樣子。

看著裡頭精致又大方的布置,木白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我娘一定是個優雅大方又溫柔的女性吧。”

然而,他的這句話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木文和他一樣都不記得母親也就罷了,奇怪的是,朱標也隻是僵硬了下嘴角,並沒有開口應和。

見木白看出來,朱標張了張嘴,有些遲疑地看著兒子,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打破兒子心中關於母親的印象,但他如今的遲疑已經說明了一切。

木白沉默了下,問他爹:剛才的形容詞裡麵,他中了幾個。

朱標眼角輕輕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告訴兒子:“算是大方吧。”

見兩個孩子都露出了震驚和不敢置信的表情,朱標笑著將他們招了過來,他自己坐到了剛剛才擦乾淨的雕花木椅上,一左一右各摟住一個,又隨手從書桌下抽出了一冊厚厚的本子,展示給兩個小孩看。

寫字的人,看得出沒有係統地學習過書法,但寫出來的字倒也算得上乾淨整潔,就態度而言可謂十分認真。

而這上頭的內容多為各大世家的關係網絡,姻親關係是其中的重點,木白隻瞅了一眼,就感覺額頭發疼。

什麼誰嫁給誰,誰是誰的表姑媽,誰是誰的娘舅,誰的姑媽嫁給了誰的娘舅,這種複雜的關係簡直比聖人之書還讓人頭疼。

看著兩個兒子的眼神都有些渙散,朱標不由哈哈一笑,說道:“你們的母親,在看到這些譜係時候的反應和你們一模一樣,但是到後來,她背得比誰都清楚,你們皇祖母都誇了她好幾遍。”

“她是開平王的嫡長女,開平王非常疼愛她,加之她武學天資出眾,便傳授了她一身的武藝。你娘的時間大多用在練武上了,自然沒時間學學問,不過她學起來也是飛快。”

朱標伸手將兩個孩子越睜越大的圓眼睛捏了回去,道:“這一點,英兒像娘。”

像娘?木白小嘴微張。

朱標笑道:“英兒與我相處至今,可有覺得,我的力氣有大於常人?”

木白乖乖搖頭,朱標身上的確有些外家功夫,但就他的標準而言,那隻能算是強身健體的程度。不過,朱元璋顯然也不是將兒子當作衝鋒在前的一軍將領來教導的,朱標的一身武藝,就指揮官來說已經足夠了。

不過話說回來,木白想到那天他爹身上掛了四個壯漢的場景,又產生了一點自我懷疑。

朱標擼了擼他的頭毛,“彆多想,你爹那是後天鍛煉而來的,你娘才是天生的,她六歲就能扛起一頭成年公豬了,你如今的力氣全都隨了你娘。”

木白:“……”

等等,木白一直以為自己的一身力氣是係統附贈的金手指之一,原來其實是遺傳來的?怪不得洪武帝一家對於他的大力除了鼓掌說好外沒有彆的態度,合著是因為有了先例……

這麼說,垃圾係統其實什麼金手指都沒給他?

不對,為什麼他娘六歲時候會有扛豬的機會啊,他娘未免也太虎了吧?而且這太子妃的形象怎麼和他在奶奶那邊聽到的完全不一樣?

“皇祖母說,太子妃品味很是高雅,當時她主張衣著素淨,戒浮誇,但我娘每每都能以平價的衣裳引領朝中潮流。”木文提出了異議。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

“是爹你幫娘親配的?”木小文震驚了,“那,那皇祖母還說,娘親文采飛揚,談吐優雅風趣,無論是內眷還是使者親眷招待起來都大方得體,常出妙言佳句……

朱標又點了點自己。

懂了,那估計是他爹幫老婆打好了小抄和底稿,太子妃隻需要將其背出以及在恰當的時候運用即可。

對母親濾鏡頗深的木文發出了最後的掙紮:“這,這房間布置素雅柔和……”而且明顯是女性的畫風!!

朱標笑而不語。

好吧……看來皇太子從小到大在各種熏陶之下的審美用到布置老婆書房上麵也完全不差,

木白兩兄弟都驚呆了。

他們腦海中那優雅、娉婷、溫柔、甜美的母親形象頓時破碎,重新出現的是一個明豔大方、力大無窮、有些笨拙但很努力的女子,雖然和想象中不一樣,但這樣的母親似乎更鮮活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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