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 166 章(2 / 2)

一位恰巧路過的河南商人聽到了他們的抱怨,靈機一動,他跑去隔離處收集來了那些外邦人士剃掉的頭發,將其清洗過虱之後,把頭發縫到了帽子裡,再將其賣給了番邦來客。

番人的頭發本就不長,也不喜歡梳理起來,這樣的帽子戴上之後和他們正常的形象完美貼合,看上去自然極了。這一產品一經推出立刻一炮打響,為了爭奪貨量不多的假發帽,他的第一批貨物更是賣出了“天價”。

但麻煩的是,意識到這個市場巨大的不僅僅是河南商人,在他將手裡的貨賣光後想要再去撿頭發,便發現那兒的頭發早就被同行拿走了。

這種沒多大技術含量的活他能做,彆人當然能做。

被抄襲了創意的商人沒有跳腳,他靈機一動,靠著這筆初始資金,派人去老家沿途買發。

他的老家在河南一個貧瘠的鄉縣,那兒耕地稀少,每年都是大災小難不斷,為了謀取生計,老家大部分的男丁都外出打工,留下的多是老弱婦孺。

因為貧窮,當他拿出一筆錢讓人去買頭發的時候,他們一定不會猶豫。

但他也很清楚老家人因為窮,吃不起好東西,頭發的質量不會太好,但好在他的計劃並不需要太好的發質。

他將那些頭發收集來之後用蠶絲固定,做成了一個個發墊,然後他在應天府的一處僻靜處開了一家店,賣起了這種專供男士的假發。

是的,這個商人十分想得通。

來到大明的番邦人才多少,這個餅子一人一口就分完了,要賺就賺全大明人的錢!

大明的男士在大部分場合多是戴著發冠,這種發冠多半也是由各種紡織品編織出的軟冠,彈性和透氣性都不錯,因此頭發多頭發少十分明顯,但隻要在裡頭裝個發墊,再用和發冠同色的絲線將其固定住……那麼在外麵看起來那發冠就是鼓鼓囊囊的,呼之欲出啊!

這通操作其實就和以前人常在發巾裡塞布一個道理,但擋不住它的隱蔽性更高。從各個角度看過去那都沒有下次,要是摘帽子的話隻要不把內側展示出來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大明男人用了都說好!

於是這種發墊火了,店鋪開在沒生意的隱蔽處也成了保護客人隱私的一個賣點,最重要的是,這種產品適應性廣,不管是什麼材質的發冠都能用,價格還很便宜。

而就在這時候,旁的商人們也發現了這個產品,想要再一次開啟模仿模式。

但他們很快發現市場已經接受了河南商人的商品,而且這個狡猾的河南人在此前收購了大量的假發,貨源足足的,他們現在再去搶占這個市場,一個是沒材料,另一個是沒有辦法壓到這麼低的價格。

於是,大商人看不起這點利潤,小商人拚不起資金鏈,這個行業竟是被他成功吃下。

可以說,如今大明男人帽子裡的那些秘密已經被他一手掌控。而最妙的是,這個商人在發跡後不忘幫持老家,現在他家鄉的鄉民們勞作之餘的一個很大收入便是幫忙編織頭發。

“據下頭呈報,他們村子現在的收成很不錯,已經有三成勞動力回鄉了,還有不少人閒時也幫著收購起了頭發。”蹇瑢含笑道。

對於每個地方的官員來說,人口的流動也是他們很重要的政績,因此這個得到大量人口回流的縣城也被送到了朝廷,此前當地的基層管理還因此得到了表彰,一說起這個,木白也有了些印象。

畢竟在那麼多被表揚的基層官員中,難得有一個躺贏的,他還是有些記憶的。沒想到當時看到的一個文書竟然和麵前他看到的場景聯係了起來。還怪有趣。

就在他了解情況期間,方才那兩個大庭廣眾下摘頭發的外邦商人向著酒樓的方向走了過來。

木白眨了眨眼睛,靈機一動,叫來隨侍的小吏吩咐了兩句後,原本被封鎖的二層打開了一條口子,兩個外邦人士一無所覺得被引到了空曠的兩樓,然後在木白他們隔壁桌坐了下來。

有屏風相隔,這兩人隻能隱隱綽綽看到木白等人的身影,他們也沒有多做留意,在這個地點遇到彆人聚會是很常見,被應天府的初夏太陽曬到快融化的兩人隻求趕緊坐下來歇息一下。

而等到灌下兩杯竹蔗水稍稍緩口氣之後,兩人立刻開始了交談,當然,用的是他們自己的語言,他們渾然不知隔壁包廂有一個青年衝著同伴們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因為近年遞增的外交任務,加上能順利回國的大使大多都得到了提拔,大明的年輕一代中有不少都會有意學習番邦語言,而恰巧,這兩人母國語言並不在生僻的那一掛,於是木白和他的小夥伴們光明正大的開啟了偷聽模式。

然後他們得知了一個有些讓人意外的消息。

棉花在大明……似乎有些賣不動了。

聞言,木白微微蹙眉,給他做翻譯的蹇瑢見狀低聲道:“殿下,臣這便讓人去拿前兩旬的物價。”

木白用手指點了點桌案表示同意,室內原本暗處站著的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立刻在躬身後悄然離去。

而稱呼的改變也預兆著這次休閒活動到此結束,大家正式進入了工作模式。

從洪武帝坐上皇位開始,他老人家就對民間的物價十分看重。

讓老百姓吃得起飯、穿得起衣服、生得起病一直是他的理想,也是最終目標之一,但在管理物價上,洪武帝采用的是簡單粗暴的控製經濟,也就是——不允許漲價。

除了強製固定物價之外,洪武帝還規定了銅錢的購買力,也正因為他這樣的政策,才讓明初那些隨用隨印,沒有保證金的紙幣沒有造成金融崩塌。

但在現在,這樣強製性的政策顯然不適用,國家的發展是動態的,當年百廢俱興,國家的重點放在戰後重建上,第一要素是滿足人民的存活需求,而到了如今,民眾的需求已經開始從活下去轉為活得好。

在這種情況下,不放鬆一部分物價的管控的話,反而會壓製住生產力和生產欲-望。隻是,經濟也不是說放就放的。

在將經濟交還給市場之前,大明也是做了非常多的準備。

首先是戶部下頭新建起了一個物價監督部門,他們負責在全國各地遊走,將各地當月物價收集起來並交給中央,同時,他們還承擔著發現當地的物價低於或者高於閾值之時向中央報警的職責。

另一方麵,大明存儲了大量的糧食。

在明朝軍隊屯田製度還在高效發揮作用,基本可以自給自足的當今,大明朝廷最大的財政支出是給官員和勳貴們發放俸祿,而在現在,這部分支出隻占據全國收入的三十分之一。

如今的大明皇室不是個揮霍的性子,當今和太子的後宮情況又都很簡單,也沒什麼燒錢的愛好,可以說是財政狀態健康到不能再健康。

所以在這種狀態下,大明的糧食儲備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巔峰,這樣說吧,就算大明從南到北都發生了需要中央賑濟的災害,以如今的糧食儲備,大明也能撐到下一波新糧收獲。

這部分糧食儲備就是用來穩定糧價的武器。

如果有哪個商人作死想要操控糧價的話,光是玩經濟戰,朝廷就能將他所有的流動資產都掏空。

——當然,如果真有那一日,木白才不會傻到和他玩經濟戰呢,作為國家最高的權利掌控者,他瘋了才會去和商賈玩經融,還不如直接釜底抽薪,人先綁他個十天半個月,一切都消停了。

做好了各方麵的準備後,大明的政-府開始一點點鬆手,如今市場已經在最初的震蕩後漸漸回落,趨於平穩。

隻要沒有□□,全國的價格基本在一個可以接受的差價區間內。

作為如今除了稻穀外的第一進口商品,也是衣食住行中排行最初的基本產品,棉花的售價一直都在朝廷的密切監控之中,為了儘可能的引入和鼓勵引進棉花,大明在棉花上的稅率降到一個可以說幾乎沒有的程度。

此舉在此前也非常成功,如今幾乎人人可買的棉布價格就是證明,但現在這些番邦說的賣不動……就不得不讓人在意了。

隨著隔壁談話的深入,這群正在偷聽的大明棟梁們的表情漸漸變得古怪,而在拿到小吏奔跑送回了物價清單後,眾人更是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啊這……

在之前他們猜到了各種棉花賣不動的問題,甚至還在揣測是不是有商人故意搞事,但他們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啊……

大明的好鄰居,在大明建國後第一批發出友好信號的亦力把裡,在發現大明在大量收購棉花之後決心也來淘金。

而且亦力把裡還不是自己乾,他是拉動著鄰居們一起上,形成集聚效應之後,借由距離優勢,他們狠狠咬下了一大口如今棉花市場。

棉花體積龐大,但重量很輕,是最典型的泡貨,在這個時代,泡貨的運輸上反倒是陸運更有優勢。

加上當年洪武帝有感於這個第一批向大明釋放友好的國家,曾經允諾雙方來往貨物永不加稅,如此一來,來自亦力把裡的棉花在市場競爭中充滿了先決條件。

敏感的商人們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試水幾次之後,雙方一拍即合,於是,這條自西漢時建立、斷於唐宋的陸上絲綢之路,在如今因明王朝對於棉花的需要,竟是不知何時悄然在民間開啟。

而這次,大明竟是從原本最大的出口國,成為了最大的進口國,而不變的是,這條道路和過去的一千四百年一樣,成為了重要的拉動沿途經濟帶的存在。

“亦力把裡的棉花產量大,棉絮也更白,本地的布莊更喜歡這種棉。”蹇瑢說。

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很清楚了,這還真就是市場的選擇。

如今大明進口的棉花主要是產自後世的印度、越南等地的陸地棉,以及少量產自埃及的長絨棉,而亦力把裡如今種植的雖然也是陸地棉,但因為地理環境更優越,其質量要高於印度和越南。

加上其產量大距離近,這意味著貨源穩定,棉絮白意味著更容易染色,亦力把裡和大明的關係也在參考項目之內,而且亦力把裡是來搶占市場的,貨物的質量把控也更嚴格,棉絮都經過了預處理,乾乾淨淨的,省了布莊不少事。

總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商人們都會在同等價位上選擇亦力把裡的棉花啊。

也是靠著這條道路,原本在戰爭中一度崩潰的西北方經濟有了複蘇的跡象,衝著這一點,官方也不能不支持啊。

但如果海運這邊棉花賣不動的話,這些外來的商人肯定也要有意見,而且貿易無論順差還是逆差太大的話都會引發風險,這一部分還是得穩一穩。

唔……

木白眼睛眨了眨,他扭頭問:“我們的棉布是不是賣得不錯?”

“是,尤其是金山布,那兒的棉布價格和織錦相差不離了。”

“那……”木白想了想,一彈指:“令工部改進織布紡紗之法,誰能想出更優的法子,賞百金。”

如何提高對棉花的需求?很簡單,讓製造工藝改進升級。隻要工藝升級了,對於原材料的需求自然會提高。

畢竟勤勞的華夏人絕不會做出讓機械空放之類的事,這個民族天然的憂患意識讓他們熱愛和歡迎每一次變革和進步。

“啊對了,讓他們也想辦法改進一下動力來源,看能不能使用腳踏式樣的。”木白回憶了下自己在現代看到過的一些機械,補充了一句:“也可以試著發展下旁的領域,不用盯著紡紗,如果有什麼能從手持式改成腳踏式的,都給賞。”

如此說的木白,沒想到半年後,他會見到殺傷力極其巨大的成品。

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全新的發明改變了大明起碼五十年的發展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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