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潮托著下巴,看著對麵的小乞丐,陷入了沉思。
“路小蟬,我修行了幾百年,這普通的酒灌不醉我也就罷了。怎的,你喝了這麼多,卻沒有一點醉意?”
“這酒,也就比白水爽口一些!哪裡喝得醉什麼人?”路小蟬輕哼了一聲。
“你確定?”江無潮側目看向對麵。
那裡有三五個中年人作詩飲酒,僅開了一壇子酒,就醉倒了一半。
這“醉生夢死”怎麼可能隻是比白水爽口一點?
“誒!小乞丐!你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我們家的酒後勁兒大著呢!”店小二高聲提醒。
“能有什麼後勁兒啊!我看就是……”
路小蟬剛抬起手來,一句話沒說完,隻聽見“咚——”地一聲,直落落栽倒在桌上。
江無潮愣住了,饒是他反應快,也沒接住路小蟬的腦袋。
“路小蟬?路小蟬!你是……是喝醉了嗎?”
一陣天旋地轉,路小蟬的心臟一緊,魂魄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死死勾住,拽出了他的身體。
他伸手撲騰,耳邊仿佛是水流灌進來的聲音。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清冷皎潔的月色之下,一個修長優雅卻模糊到看不清輪廓的身影向他款款而來。
“小蟬,你說的故事,對,也不對。”
那聲音溫潤卻克製,仿佛忍受著無可抵抗的侵蝕。
“什麼‘對也不對’?”路小蟬站在那裡,隻想衝上前去,看清那個人的臉。
“無意境天確實無色、無味、無生、無死,但卻並非無欲。”
他的聲音仿若耳鬢廝磨,卻又像是從遙不可及的天外傳來,帶著捉摸不透的回響,聲聲落在心頭。
“什麼?”
“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但凡有了一丁點想要的,便是滔天欲念。”
路小蟬愣在那裡。
“你不記得了嗎?”
那身影的衣闕隨風一揚,路小蟬又看見了那個少年,盤著腿,撐著腦袋靠在一個冰瑩透徹的案台前。
“我要回家!這裡冷冰冰的!桌子是冷的!榻是冷的!你也是冷的!”
少年氣鼓鼓的表情,就像一隻青蛙。
“那麼有什麼是不冷的?”案台另一側的男子隨意地開口問。
就算看不到他的臉,路小蟬也知道這素衣的男子靈氣如琉璃銀霞,必然是世間難得一見的藍顏。
“有啊!我啊!我就是熱的!不信你摸摸看!我和你這個玲瓏寒玉製成的案台溫度是一樣的嗎?我和你翻看的書簡溫度是一樣的嗎?”
少年一把抓住男子的手,摁在自己的臉頰上。
就像被熔岩燙傷一般,男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還有!你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硬邦邦的!你也是硬邦邦的!”
“那有什麼不是硬邦邦的?”男子還是用全然不在意的語氣反問。
少年環顧四周,找了半天,最後還是拍著自己說:“我啊!我是軟的!”
男子就像沒聽見一樣,閉目養神。
少年拽過他的手,一隻摁在案台上,另一隻又摁在了自己的臉上。
“感覺到了沒!你的案台,輕輕扔個雞蛋上去都會裂掉!可我就不會!”
少年說話的時候嘴唇一開一合,男子的手指恰巧掠過了他的上唇,就像是有什麼不明白一般,一遍一遍不斷地撫摸過他的嘴唇,越來越用力。
“你想要我閉嘴也不用這麼掐我!”少年皺著眉頭正要歪過臉,柔軟的舌尖正好蹭過了對方的指尖。
男子就像沒聽見少年的不滿,將自己的手指擠入少年的唇間,觸摸他的舌尖,輕輕撫弄,撩滑撥動。
“你乾……哈……彆嗚嗚嗚舌頭!”
少年越是側開臉,男子就越是扣著他的下巴,要少年看向他。
直到少年圓圓的眼睛裡浮起一片晶瑩的水光,眉頭緊緊皺著,握著拳頭像是用了渾身的力氣咬住了他伸進來的手指。
男子隻是微微用了一點真氣,就彈開了他的上顎。
少年嘩啦一下跳起來,離開了老遠,但還是沒忘記叫囂:“我跟你說!你還不叫老騙子來帶我回家!我每天吵死你!吵到你走火入魔!”
“你隨意。”男子淡淡地回了少年一句。
夜裡,少年在半睡半醒間瑟瑟發抖,蜷縮著身體小聲咒罵著:“個老騙子!把我騙到這種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地方也就算了!連床被子也不給我!凍死我了!”
隱約間,素衣男子坐在他的榻邊,手掌伸過來,先是覆在他的頭上,接著小心翼翼地又碰了碰他的睫毛。
“我好冷。你要麼給我十床被子,要麼滾蛋!”少年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