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蟬大聲呼喊起來,他的聲音在山林間徘徊,他總以為自己隻要一轉身,就會看見舒無隙站在自己的身後,他不知道多想用真正的眼睛看一看他。
但是……他不在。
原本的欣喜在瞬間被澆滅。
路小蟬隻覺得……這個世界有這麼多顏色,這麼多生靈,而自己卻孤獨無比。
“無隙哥哥……你到哪裡去了?”
遠遠傳來呼喊的聲音,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路小蟬!路小蟬你死哪裡去了!”
“路小蟬!小心我用鞋板子拍死你個混蛋東西!”
“你再不應我!我就把你的糖丸子全都吃了!小混蛋!路小蟬!”
路小蟬的耳朵動了動,忽然覺得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
林間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他一回頭就看見另一個和自己衣著差不多的男子走了出來。
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眉目清秀,帶著靈毓的氣質,長得真挺好看的。
路小蟬就那麼看著他,直到腦殼子被他拍了一下。
“看什麼看?”
“看你好看!”
“喲嗬?嘴巴什麼時候變這麼甜了?你這個小混蛋!”
等等,這欠扁的語氣怎麼這麼耳熟?
路小蟬眯著眼睛看他,然後問了一句:“你是誰啊?”
“你說什麼?你是摔傻了嗎?還問我是誰?你他麼的記不記得你自己是誰啊!”
“我是路小蟬啊!”
“彆鬨了!走了!快趕路!天黑之前到不了霖州,你就在荒郊野地裡睡覺吧!”
路小蟬的耳朵被對方給拎著,他隻能皺著眉頭,踮著腳,跟上對方。
“疼!疼!疼!你給我鬆手!疼死啦!”
路小蟬一低頭,瞥見了這年輕人腰間的一塊藤木製作的木牌,上麵寫著兩個字——太淩。
瞬間,路小蟬傻住了。
“你……你是昆吾?”
怪不得這鼻子眼睛怎麼那麼眼熟呢!還有這語氣!
“什麼昆吾?”昆吾看著路小蟬說。
“你不是太淩閣的醫宗昆吾嗎?”
“我?你要死啊!”昆吾又在他的腦殼子上拍了一下,“師父還活著呢!我當什麼醫宗!師父那麼疼你!你愛乾什麼就乾什麼,你不修行就不行修!你竟然暗示師父沒了?”
“我什麼時候暗示師父沒了啊?”
“你說我是醫宗?不就是說師父沒了麼?”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彆打我腦袋了!再打腦漿子出來潑你臉上!”
路小蟬心想這到底怎麼回事,昆吾還這麼年輕,連醫宗都不是……
昆吾是他的仙號,難道現在他還沒有仙號?
路小蟬伸手去摸昆吾的胸口,想要看看他結丹了沒有,卻被昆吾一把拍下來。
“你又想從我身上順什麼?你這個小騙子!”
“你這個老騙子!”
路小蟬回了他一句,又被打了一頓。
就這樣一路被打腦袋,路小蟬跟著昆吾走出了這片林子,來到了一座小鎮。
這座鎮子很荒涼,到處都是野墳,烏鴉徘徊,眼睛裡都閃爍著不同尋常的光,看得路小蟬慎得慌。
“師……師兄……”
路小蟬三兩步跟上昆吾,昆吾哼了一聲。
“這會兒知道害怕了?”
“嗯……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最近霖州在鬨瘟疫,我們身為太淩閣的弟子,奉師父之命,過來查看情況。醫治病患,防止瘟疫蔓延啊!”
什麼?我竟然也成了太淩閣的弟子?怎麼回事兒?
在小鎮外,可以看到許多病人的遺體正在被焚燒,一旁焚燒的人臉上包著布,眼中是木然的神色,看來已經對這一切麻木了。
鎮子裡滿是病氣,風裡麵也飄著一絲死亡的晦澀氣息。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到處是焚燒遺物或者藥草的味道。
“這些藥草沒有什麼用。”昆吾歎了口氣。
“師兄……疫病的原因是什麼?”
“可能是以病痛為食的邪靈作祟……但是整個霖州都染了疫病……”
“恐怕不是普通的邪靈,而是魔君?”
“你還記得魔君呢?”
“記得啊。以殺念為食的魔君是戮厲,以執念為食的是妄刹!”
“那以病痛為食的呢?”昆吾眉梢一挑,看著路小蟬。
“不……不記得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摔一跤醒過來就變成太淩閣的弟子,還成了你的師弟,我怎麼知道以病痛為食的魔君是誰!
“疫愴。”
“哦……”
然後腦袋又被拍了一下,路小蟬真想買個西瓜給他,讓他天天拍。
昆吾並沒有向鎮子上的人表明他們二人的身份,因為一旦知曉他們來自太淩閣,百姓們必然蜂擁而至,到時候反而不利於他們鬨明白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來到了鎮子上的一處客棧,掌櫃和小二也沒什麼招呼他們的意思,給他們二人送了兩碗陽春麵,囑咐了他們不要隨便接觸病患之後,就讓他們進屋子裡歇息了。
“霖州有什麼玄門名劍嗎?”路小蟬一邊嗦著麵,一邊問。
顯然昆吾是個對吃的挺挑剔的人,看著那碗寡淡的麵,久久沒有抬起筷子。
“霖州屬於南離境天範圍,沒什麼有名氣的玄門……大概執梧山莊算一個吧……”
“哦。”路小蟬心想,執梧山莊不就是江無潮所在的門派嗎?
而且還是南離境天有名的仙門。
“他們的掌門,不是淩念梧嗎?”路小蟬隨口說了一句,腦袋瓜子又給敲了一下。
“淩念梧是執梧山莊的少莊主!聽說他也染了疫病!執梧山莊已經給太淩閣青鳥傳書了,所以我們的重點就是要去救治他。”
“普通百姓就不管了?因為是仙門少主,所以我們要先救治?”
眼看著昆吾又要打自己的腦袋,路小蟬立刻抱住了頭,躲過了一劫。
“你胡扯什麼啊!淩念梧好歹也是結了丹,有入勢修為的,竟然也能染上疫病,不能自行化解,就說明這疫病帶了邪氣!”
“有道理,師兄高明!”路小蟬趕緊捧著他。
昆吾哼了一下,路小蟬剛把手放下來,昆吾就用筷子打了他。
路小蟬氣不過了,麵也不吃了,把腦袋伸到了昆吾的麵前:“你打!你打!你趕緊打爛了一了百了!”
昆吾被梗了一下,就起身回客棧房間了。
留下路小蟬一個人還在吃麵。
“你的麵不吃的話,我替你吃!”
路小蟬胃口好得很,一個人唆了兩碗麵。
回了房間,就看見昆吾正在焚香,而香煙化成了一隻青鳥,飛出了窗外。
“師兄你在乾什麼呢?”
“我在向師父稟報今日的所見所聞。你怎麼了?什麼都要問?”
“不恥下問唄。”路小蟬回了一句。
“下問?你是修為比我高,還是年紀比我大?還下問?”昆吾將那個香爐推到了路小蟬的麵前,“到你了,你跟師父說你的見聞。”
路小蟬看著香爐愣了愣,他怎麼知道如何讓香煙化成青鳥傳書啊?
“我不會。”路小蟬把香爐推了回去。
“你說你怎麼這麼懶呢?我再教你一遍!你給我看好了!”
昆吾將如何凝氣如香爐,如何將香煙幻化為青鳥,如何傳書都教了一遍,路小蟬覺得新奇,學的津津有味。
“師父現在在哪裡呢?”
“無意境天啊。劍宗泱蒼前兩日才破了大勢之境的第三重。”
“大勢的境界還有那麼多重呢?”
“一重境界一重天。上了九天,就能成神了。”
此時的無意境天之上,太淩閣的醫宗抬起手,兩隻青煙幻化而成的青鳥落在了他的指端。
醫宗的手指碰了一下第一隻青鳥,青鳥張開嘴,是昆吾的聲音,他將近幾日疫情細細道來。
而另一隻小巧一點的青鳥則在醫宗的指尖跳來跳去,沒有定性。
大概是等得久了,昆吾的青鳥還沒說完話,它便飛了起來,越飛越遠,入了一間靜室。
靜室之中,一個身著月色長衫的男子端坐於案前,手執書簡,而那隻青鳥就這樣落在了他的書簡上。
男子抬了抬書簡,青鳥飛起,又落了回來,張開嘴便是十四、五歲少年清亮的聲音。
“師父!我跟你說!我這一路什麼也沒看到,所以沒什麼好對你說的。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什麼都沒看到呢?”
男子將書簡一甩,將那隻青鳥甩開了。
誰知道那隻青鳥不依不饒地又飛了回來,隻是這一次不是落在書簡上,而是直接停在了男子的肩膀上,用小腦袋在男子的下巴處蹭了蹭。
男子停了下來,毫無表情的臉側了過來,看著那隻小青鳥。
“師父!因為師兄一路都在打我的腦袋啊!打的頭發暈眼發花!我問他問題,他都不好好回答!”
小青鳥委屈地縮成了一團,就貼著男子的脖子。
它本就沒有什麼重量,不說話的時候,就和不存在一般。
男子低下頭來,繼續看著手中的書簡。
直到醫宗來到了靜室門前,鞠了一躬:“劍宗,不知小徒的凝魂青鳥可是誤闖了您的靜室?”
男子垂下眼,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頸窩的那隻青鳥,它就從熟睡中醒來,飛了出去。
門外的醫宗收回了這隻青鳥,低聲道:“劍宗已破大勢第三重,暫時不需要在下的看顧,在下先行離去了。”
“後會有期。”男子隻是微微頷首,仿佛聚散離合一切順其自然,並未放在心頭。
隻是醫宗離去的第二夜,又有一隻小青鳥飛入了他的靜室,在他的桌案上蹦躂了兩下。
“師父——今日徒兒和師兄潛入一戶重病人家,看見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孩。他的父母、祖父母都已經離去了,他還以為他們還活著呢,於是一直在母親的懷裡安眠。這疫病是會傳染的,可為什麼他卻沒得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