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胡老漢比你想得要精明的多。”
方宣擺了擺手笑道:“那老家夥把好貨都偷偷藏在舢板下麵,每次打漁完了就先去彆的縣逛一圈,把好貨賣完了就拿些不值錢的小魚小蝦糊弄,演戲給我們看哩。”
“啊?”
一線天一愣,接著那雙小眼睛裡頓時怒火噴薄:
“好他個胡老漢,竟敢戲耍我們?看我現在不回去砸了他的魚檔!”
方宣一把扯住氣勢洶洶的一線天,搖了搖頭道:“行了,這麼做的不止胡老漢一個人,你都去砸了不成?咱們做事得有度,要是真把他們逼死了,我們有什麼好處?
這就像是官府剿匪一樣,要是官府真把山匪剿了個乾淨,誰還來孝敬他們?”
一線天張了張嘴,低下頭不再作聲。
“喏,給你的。”
方宣解下腰間的錢袋,隨手掏了一半碎銀,遞給一線天。
“你孩子也快出生了吧?去給你媳婦買幾隻雞好好補補,你媳婦當年無怨無悔的跟著你吃了不少苦,現在你的生活好點了,可不能輕慢了人家,明白麼?”
“宣哥,我......”
一線天有些手足無措看著的方宣,喉嚨不斷滾動,眼眶漸漸泛紅。
“好了,彆整這死出啊!趕緊回去陪你媳婦去!”方宣笑罵著拍了拍一線天的肩膀。
“宣哥,你一輩子是我哥!”
一線天重重點頭,轉身離去。
寒風呼嘯,天空下起了飄雪。
方宣眼中的醉意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消散,眸子裡一片清明。
他回頭望了一眼逐漸被大雪覆蓋的平江縣,不由輕歎了一口氣。
來到這個該死的世道已經十年了,初始間他還有著雄心壯誌,想象自己能像前世那些小說裡所寫的穿越佬般,能夠一展宏圖,走上人生巔峰。
可十年過去。
上一世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的他,在這個法律道德完全崩壞,身份階級無比森嚴的世界裡,原本的雄心壯誌早已被磨平。
這十年裡,教會了他一個道理。
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裡,溫文爾雅和與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就隻能夠凶、夠狠,夠懂人情世故!
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抱著與人為善的心態,和周邊人打成一片。
可當他那對平日裡最為好善樂施,時常哪怕委屈自己,都不拒絕他人的便宜父母,即將病死在床榻上。
他找那些平日裡常受父母幫助的街坊鄰裡,想要讓父母在臨死之前吃上一頓燒雞,那一個個平日裡口口‘遠親不如近鄰’的街坊鄰裡,一個個大門緊閉,裝聾作啞之時,他就明白了。
有些東西,是求不來的,得靠搶!
於是。
他加入了黑鯨幫,這些年裡靠著敢打敢闖,同時又夠頭腦醒目,如今坐上了一個小頭目的位置。
談不上什麼出人頭地。
但也算是在這小小的平江縣裡,有了一份立足之地。
“方爺回來了?”
“方爺,我家熏了一些臘魚,您要不要帶點回去嘗嘗?”
“方爺,咱家釀了幾壺好酒,可就是給您準備著哩!”
穿過狹窄逼仄的同安巷,一名名街坊鄰裡紛紛堆笑諂媚。
“滾滾滾。”
方宣不耐的擺了擺手,隨後走至同安巷最裡頭的屋子,推門而入。
籬笆圍著的院子裡,燒著一口大鐵鍋,裡麵是已經燒的通紅的細小鵝卵石。
方宣看著那口鐵鍋,嘴角漸漸泛起笑容。
隻見在他麵前,虛空如同沸水般開始沸騰。
一行虛幻的小字,逐漸凝實,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