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橋,平江縣城東的唯一一座石橋。
一線天、水猴子、大眼仔陳敬明三人勾肩搭背,走在前頭。
褚衝離得三人稍微遠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向來話少,也不與人親近,但方宣交待給他的事情,卻從未有過差錯。
在四人背後,上百名腰佩短斧的潑皮一路隨行。
整個東堂的潑皮,已經儘皆落於方宣之手。
上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所過之處,無數百姓俱是如遇災星瘟神,連忙回避。
“哇,今天我們真是不知有多威風!從今以後的東堂,可就是我們做主了!”
水猴子很享受路人投過的害怕目光,雙手枕在腦後笑道。
“你是威風了,我可就慘了。李老三那個狗東西,平時和我喝酒像是親兄弟似的,今天讓他交出檔口,是真跟我拚命啊!”
被一刀劈中後背的一線天,痛的齜牙咧嘴。
“哈哈!那是你頭腦不夠醒目啦!”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前走。
“說起來真是不敢想,我爹娘早些年和宣哥的爹娘一樣,都死在了江裡,那時候誰都瞧不起我,彆人打來的鯽魚能賣十二文,我費儘千辛萬苦打來的鯽魚就隻能賣七文,還得賠上笑臉求彆人收,擺明了欺負我孤兒一個,背後沒靠山......”
“誰能想到,我水猴子也能有今天,當年那群欺負我的人,現在哪個見著我不得叫聲猴哥?”
水猴子似想起了什麼,忽地感慨道。
一線天聞言沒有說話,而是輕輕點頭。
他們這批人,都是被世道逼得混不下去的窮苦人。
要是沒有辦法,誰願意來當這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潑皮?
“天兒哥,我覺得宣哥說的沒錯,你孩子都快出生了,就不要在外頭打拚了,你要是倒了,你的媳婦和孩子可怎麼辦?”
水猴子笑了一聲,接著攤了攤手無所謂道:“喏,我就不一樣啦,反正賤命一條,就算是死了屍體往江裡一丟,也沒啥人惦記。而且這輩子能跟著宣哥風光一次,也算是值了!”
“淨說晦氣話!”
一線天瞪了水猴子一眼,剛想伸手去拍他的腦袋,就扯動後背的傷口,痛的直嘶冷氣。
頓了頓,一線天轉過頭,看向遠處那鱗次櫛比,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竹排房。
“想收手哪有那麼容易.....”
一線天長呼出一口氣:“孩子出生了不能吃西北風吧?我這個當爹的,不說為了自己,但也得為孩子再拚一拚,將來他長大了總不能像我似的,繼續去當潑皮,拿命掙錢吧?”
說著,一線天收回目光,搖了搖頭道:“猴子,你還小,伱不懂的。”
“女人和孩子真是麻煩。”水猴子嘟囔了一聲。
一旁一直未出聲的大眼仔陳敬明,輕聲說道:
“百姓命苦,潑皮命薄。”
“我們這代人,似乎怎樣做都是錯。”
此言一落,三人俱是沉默了下來。
“好了,不說這些。”
一線天搖了搖頭,笑道:“也不知道宣哥這幾日去哪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否則今天我們肯定更威風!”
......
......
江水滔滔,驚濤拍岸。
宛若有人懸筆一絕,劃起浪千疊。
一抹金色的圓盤從平江上升起,懸在了群山之上,茫茫亮光鋪蓋向四麵八方,驅散了無邊夜色和深重寒意。
在平江一處水灣河畔上。
一道英姿偉岸,渾身肌肉宛若鐵塊般棱角分明的男子,從大浪當中走出,一步站在了濕軟的岸地上。
晶瑩的水珠,從他呈古銅色的肌膚上滑下,那如刺骨鋼刀的寒風刮在他的身上,卻是泛不起半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