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胡編亂造一些什麼?!教科書上麵說,那位大人在世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生活的非常慘淡,簡直就是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他怎麼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
“就是就是,雖然現在的日子也就這樣,但是那位大人如果上位,我們的日子就會更難了!這些三界叛徒怎麼還敢說出這樣的話……”
空氣一下子陷入了沉寂,有竊竊私語的人,但唐謝卻沒有說話。
太陽忽然一下子完完全全地跳躍了出來。光亮閃閃地朝著底下照耀,幾乎每個人都被熱出了一層薄汗。他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汗液從底下往上蒸騰,要將自己整個人都燒起來那樣。
這些普通的民眾根本就不知道以前的事情。
“您看,所有人都覺得我們說的是錯的,但是您心裡肯定知道我並沒有在騙您!我並沒有在說假話!那些事情並不是不存在,而隻是被以前的我們遮掩住了。
那位大人是巨龍與惡魔的混血!那位大人是至高無上的神,祂並不會消亡,祂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總有一天,祂會歸來的!!”
唐謝知道麵前辯駁的這個大臣實際上也是頗有學識的,他自己心中都情不自禁地稍微有一點點動搖了,因為他並不是完全□□和封建的皇,既然能夠將權利分散給大家,就意味著他願意聽從大家的意見、願意改變。
慈生朝他望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稍微有一點嚴肅的臉色,麵龐蒼白,似乎在思考如何反駁他們。
愚昧的人們可能不會相信這些大臣專家們說的話。但是倘若有些人比較聰明、願意學習的話,就會發現他們說的話其實並沒有錯。
或許在某些程度上來看,那位大人在維護民生上麵做的還是比較好的。祂所損害的利益是小部分人的利益——王權,貴族;但偏偏那小部分人手上掌握著可以置祂於死地的東西。
在那一瞬間,唐謝的心中閃過了一抹茫然和無措。
普通的惡魔現在就好像是那一百年前普通的民眾一樣。甚至現在的惡魔要更加倒黴更加糟糕。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背負著巨額的債務,很多惡魔終其一生也沒有辦法還完。
他本來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沒有錯的,先不談現在這個製度有沒有顛覆的必要,和平的珍貴——雖然說那位大人可能那時候確實維護了民生,但是現在祂被封印了這麼久,確定祂還能保持當時的心神嗎?
但是現在他又聯想到了那些無辜的民眾,這些民眾被那些蛀蟲所禍害,甚至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下意識地將頭轉向了慈生和蕭望勉的方向。
慈生剛剛才將懷裡的小一給按了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覺得自己站累了,所以直接坐在了巨龍的身上。
巨龍將他整個人籠在裡麵,他隻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麵唐謝的眼神。
“吼——”
脖頸一熱燙,本來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可是自己又掙脫不了巨龍的束縛,所以隻能“軟弱”地任由祂舔舐著自己的後頸。
慈生感覺到屬於蕭望勉的熟悉氣息籠罩在自己的身上。
蕭望勉似乎對這一切都挺漠不關心的。雖然慈生都已經知道蕭望勉可以在巨龍和惡魔的形態之間變換,祂也是混血,和那位傳說之中的大人一樣,但是慈生總覺得難以聯係起來。
不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慈生就是覺得如果他的巨龍阿加普可以成為那樣的王的話,祂確實不會對普通的平民動手,倒不是因為慈生覺得祂有多麼溫柔和良善,而是覺得……
祂就是不會那樣做。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呢?
現在的情況,也就是說,一直都想要將三界叛徒抓住的唐謝,竟然對自己以前的立場稍微有一點懷疑了。他以前一直都覺得□□和安定非常重要。但是沒有思考過這種製度的腐朽會給人民帶過去什麼。
爾維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現在看到那些三界叛徒們提出了另外一個可能,一個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可能,他竟然在思考那些事情是否真的可行。
慈生能夠敏銳地感覺到,唐謝竟然已經開始動搖了。
這或許一點都不符合帝王之術,也不同於那種殺伐果斷居高臨下的權貴王室,可是唐謝這一抹動搖在慈生這裡卻顯得分外珍貴。
因為這樣的主角才是活生生的人,就算跟劇情不同,但是他的心是一樣的,依舊是希望人們的生活可以變好。
不過……
在這樣的糾結和膠著之際,竟然從皇宮的宮殿之中走出來了另外一個人。
這一個人出來的刹那,王子的眼睛一亮,唐謝捏緊了拳頭,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開口:“大祭司!”
這個大祭司穿著通體雪白的祭司袍,波浪一樣的金色長發在身後編成了麻花辮垂下來。他的旁邊拿著一個法杖,表情悲天憫人,長相挺出塵的,竟然稍微有一點眼熟。
“阿謝。”大祭司衝著那邊的魔法陣揮了揮手,下一刻那裡頓時閃過了一抹白光,“想必大家都對現在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他們對於我們現在的和平生活做出了非常多的破壞,所以我們勢必會對他們做出嚴厲的懲罰。之後的處理情況我們會直接發送到眾人的手機之中,大家不必擔心。”
話音剛落,那個將現場情況和大家聯係在一起的魔法陣就消失了。很顯然停止直播了,眾人終於如釋重負。
慈生的唇有些濡濕,那裡稍微有點潤澤,被巨龍的呼吸沾染成了這個模樣。
慈生半晌之後才開口問了唐謝一句:
“還好嗎?”
唐謝現在看上去好多了,就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他對於彆人不敢說,但是對著慈生卻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實不相瞞,我剛剛真的有一些疑惑,而且被打動了……好像他們說的那種可能也並不是不存在的。或許,我也是個很自私的人,我承認……
大祭司先生是養育並且教導我這麼多年的人!他一直都教育我要學會帝王之術,但可能我的性格比較軟弱,辜負了他的教導吧。我相信他肯定能夠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唐謝整個人就是外硬內軟、外剛內柔的典範。對著彆人看上去是挺剛硬的,但是對著自己尊敬並且欽佩的人,簡直就像個拿不定主意的小夥子一樣,哪還有半點王子殿下的風範。
慈生聽到說大祭司傳授唐謝“帝王之術”的時候就忍不住稍微蹙眉了一下,但是心緒卻沒有表露出來。
他望了過去,大祭司穿著一個潔白的外袍,似乎一切都非常完美,可是在仔細端詳之後卻發現他的鞋上似乎有一點……泥點。
泥點?!
“阿謝,這是……”
大祭司開口,淡漠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疑惑。
“大祭司!”唐謝有點高興,終於卸下來心防那樣,小聲開口,“這位是我在首都星係新交到的朋友慈生,這位是巨龍阿加普!他們兩個人幫助了我很多,而且成功讓我將這些人給抓住了,要不是他們,我現在還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呢!”
“哦,是這樣麼。”大祭司頷首,旋即對慈生打招呼,“感謝您對阿謝的幫助。”
慈生抿唇笑了一下,並沒有從阿加普的懷抱之中出去,隻是點了點頭道:“……不必多言謝。”
“阿謝,這次的事情做的還是不錯的,但是不得不說你剛剛的表現有點糟糕。”
大祭司轉移了說教的對象,將嚴厲的目光落在了唐謝的臉上。
唐謝似乎霎時間就被定住了,他抿唇,看上去有點蒼白有點狼狽,隻能垂眸道:“是的,我承認。我剛剛甚至有一點被他們給說服了。”
慈生的眼睛尚且還落在大祭司的袍子尾端,他裝作不經意地將眼睛抬起來,旋即捏住了阿加普的身旁,將自己的存在感給收斂了起來。
他想要跟阿加普說話的,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沒動口,在眼神相接的時候,卻看到了從阿加普紅瞳中傳來的同意和理解。
果然……
大祭司不讚同地搖了搖頭,他反駁道:“你怎麼能夠被他們說服了呢?你忘記了以前我教你的那些東西嗎?你沒有忘記那些生靈塗炭的人吧……如果真的有能夠在惡魔和巨龍之間來回變換的混血,我告訴過你你應該怎麼做的。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唐謝幾乎是下意識地往慈生和阿加普這裡看了一眼。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是唐謝並不覺得阿加普就是那一位大人,畢竟祂看上去一點想要複仇或者顛覆世界的念頭都沒有,祂隻是想要跟慈生靠在一起罷了。
真是……神奇。
唐謝趕忙道:“我、我知道了大祭司,我隻是想說,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慈生知道唐謝是把這個話頭拋回去給了大祭司,他下意識地攥住了巨龍的骨翼,回頭看了祂一眼。
“我覺得他們說的對不對?”
大祭司略微蹙眉,開口道:“我覺得他們說得一點都不對,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搞清楚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宜戰鬥。來之不易的平衡和和平才是最重要的。難道你忘了那些因為戰爭而喪失生命的人嗎?你難道不知道孰輕孰重嗎?我教你的東西你都忘了,白學了是不是?”
慈生合理懷疑大祭司是稍微有一點著急了。他似乎並沒有理智的分析那群人話中的正確與否,反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唐謝給說了一通,而且在說完唐謝之後,他還將目光落在了慈生和蕭望勉身上。
強悍且恐怖的巨龍伸出了骨翼,將青年攬在其中,似乎有人膽敢來觸犯祂的逆鱗和禁忌,就會遭受到祂瘋狂地報複。
所以,大祭司的目光隻是短暫的流連了一下,就又收回了;在剛剛的一刹那,巨龍冰冷和殘酷的紅瞳和大祭司淡漠的瞳孔撞在了一起。
一瞬間,周遭的空氣好像都凝滯了,時間也停止了,隻剩下他們之間無聲的較量。
又是眨眼之間,他們錯開了目光,仿佛剛剛的那些激烈迸濺的火花都不存在。
“大祭司……”唐謝剛剛順勢將那些旁邊的人都給遣散了,所以這諾大的空間隻剩下來了他們幾個人。唐謝說話也更加沒有剛剛那麼顧忌,對著大祭司稍微有一點愧疚:“對不起,大祭司,我忘記了我的初心。我好像不由自主被他們牽著繩子走了。對不起,我下次肯定不會這樣了……”
“不對。”
開口的是慈生。
他柔和的目光落在了唐謝的身上,從蕭望勉的懷中鑽了出來,他甚至比蕭望勉的位置還要更好一些,是被祂捧在手心上的:
“我並不覺得你忘記了你的初心,或者被他們牽著繩子走了,這反而是你有思考有想法的證明,人的改變,並不是一件恥辱的事情,你需要恥辱的反而是永遠一成不變的想法。”
蕭望勉在旁低低地吼了一聲,是對慈生的讚同。
而唐謝好像忽然被這一聲給吼醒了,他眨了眨眼,甚至沒有來得及看一眼大祭司,就先是遲疑道:“但是,我一開始的想法是覺得他們是叛徒,而且我一直都是想要控製他們……我想他們的想法大概也是不完善的——”
“但這也不影響,不是麼?”慈生溫聲開口,“你的初心是什麼?讓他們都過的好一些,如果換一個方式還能夠達到這個目的的話也並不丟人。”
唐謝睜大了雙眼,忽然有一點激動:“可是,可是——”
大祭司幾乎是同時開口的,他的神色之中帶了幾分微不可見的驚訝和憤怒,望著慈生的時候幾乎是帶著淡淡怨恨的:
“……你在說些什麼?你的意思是要帝國的繼承人王子去跟那些三界叛徒一樣召喚出來那位大人,之後回歸到黑暗帝國麼?”
“不,不是!”慈生還沒有開口,先開口反駁大祭司的竟然是唐謝,他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在思考怎麼措辭:
“不是那個意思,我們並不需要真的那位大人,或許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幌子,一個能夠跟我們合作的幌子,他可以幫我們沉屙肅清!!”
不需要真的召喚出那位大人,可是卻可以用類似那位的威壓來讓蛀蟲們徹底翻個天,如果采取那樣的治理辦法真的能夠讓人們生活好一點,唐謝也能夠稍微少一點特權什麼的,他並不在乎。
慈生正是這個意思,聽到想法從唐謝的口中出來的時候,竟然還有幾分小小的驚喜。
漂亮的小魅魔略微笑了一下,眼睛彎彎,殺傷力極大。
大祭司似乎略微低下了一點頭,看上去心態不是很好的樣子,他幾乎就要失聲地驚叫道:“難道你之後看到巨龍和惡魔的混血,你就不會動手了麼?!”
“我不會。”唐謝說的很堅定,“就好像是那位大人一樣,雖然我不知道祂到底做了些什麼,但如果僅是因為混血就被絞殺封印的話,未免有點太過分了!”
慈生忽地輕笑了一聲,他感覺到太陽照在身上是暖融融熨帖的溫度,雖然是小魅魔,但是他的魔力不強,並不懼怕陽光,其實可以脫離披風直接曬太陽。
現場唯一一個還披著大袍子,躲在底下,因為自己的想法沒有成功所以暗自“氣急敗壞”的人,就在慈生他們的麵前。
這位大祭司,明明應該跟唐謝一樣秉持本心,卻偏偏固執萬分,似乎他一切的目的就是要唐謝將“惡龍”混血給殺了。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似乎還沒有什麼,最多隻是一個糾結的頑固派罷了。
隻可惜,他鞋底的泥點還沒有擦乾淨。
——“大惡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