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生平靜了一會,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姚青的這個問題。
他並不覺得姚青說的是對的。
慈生想,沒有任何的事情是可以不勞而獲一勞永逸的,他不可能真的站在那裡就會“讓所有人都喜歡”,這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在他之前的那些世界之中也證明了,有很多愛他喜歡他的人,但是同樣不喜歡他的人也有不少。
“我想,你大概看錯了角度。”
慈生開口。
“你覺得所有人都喜歡我,是因為你不喜歡我,站在對立麵來看會給一切都套上一層濾鏡;至於你說我所犯的錯,抱歉,我並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麼錯,等我知道了,我會回答你。”
他說的很認真也很誠懇,沒有對姚青露出任何不屑或者厭惡的神色,隻是溫和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儘管大家都覺得姚青這家夥沒救了、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
偏偏,就是慈生這副模樣,忽然一下子讓姚青了然了。
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有兩道清亮的水痕從他的眼尾流淌出來,他的肩膀聳動,在無聲地抽泣。
“……”
慈生沉默了一會,但是並沒有給他遞紙。
這也是他的原則,他又不是老好人和聖母,不可能對害自己數次的人還抱有好感。
平靜,正常的對待,不落井下石,但是也不可能會舍身相救。
“……是、是這樣,”姚青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滑稽,因為數個咳嗽的氣泡憋在了他的胸口,這讓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隻能哽咽道,“是啊,你永遠都是這樣,所以他們才這麼喜歡你,所以你永遠、永遠都可以取代我,我永遠比不過你,輸,每一次都輸,永遠……”
他一連串說了許多的永遠,就好像是真的篤定這個事實。
簡餘蹙眉站在一旁,他不經意之間抬頭,恰好與同樣蹙眉的顧緒秋兩個人對視了。
兩人的神色相仿,對於姚青,都是有些……複雜,非常複雜的情緒的。
“姚青,”顧緒秋先開口,“你不要鑽牛角尖了,現在說這些也晚了,你從進入小世界開始就一心鑽研著想要讓慈生的任務失敗,你自己的心思,你肯定比誰都清楚——”
“不是的!”姚青反駁,他眼角嗆淚,“我隻是、我隻是……”
他隻是什麼呢?
一開始白胡子老頭找他做任務,他簡直就是欣喜若狂,覺得慈生這家夥竟然也會犯這樣的大錯,還得要他們一些人下去幫他悔改一下。
那既然來都來了,姚青自然也想要悄悄地證明一下,其實自己也不比他差到哪裡去,恐怕慈生和蕭望勉也沒有傳聞之中的那樣厲害。
而且,要是成功了,說不定也能跟簡餘和顧緒秋一樣,成為慈生的朋友。
他一開始,真的沒有什麼要害慈生的意思,真的沒有,他隻是做法有點過激,有點扭曲了。
在海洋的世界之中,他知道自己有些神智不清,總是犯錯,而且有些被失敗衝昏了頭腦。
“後來,後來……”
姚青忽然冒出來這兩句,有些喃喃。
其實他真的沒有想要害慈生的意思,但是他卻一步步越陷越深,感覺自己被人操控在了泥潭之中,越想要往上掙紮則越泥足深陷。
直到他冒出了一句狠話,說,這次的世界是決戰。
似乎有一股電流貫徹了他的全身,將他弄得一激靈,他恍然大悟一樣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要哭了一樣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是向秉,是他讓我這樣的,”姚青感覺自己的渾身都在發抖,“我本來沒有想過這麼說……真的,是他跟我說,如果我讓你從世界裡失敗,我就一定可以讓你敬佩我——”
“……”
簡餘和顧緒秋兩個人都輕輕地歎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將目光轉移到了慈生的臉上。
青年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很大的表情,他隻是溫和地站在那裡,觀察著姚青。
而他身後的蕭望勉則沒有那麼溫和又閃亮亮,男人蒼白陰鬱的臉上先是漠然,旋即就變成了厭惡,現在看向姚青的時候,眸中更是染上了濃重的黑。
顧緒秋眨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下子感覺慈生說的不太對。
她這麼聽下來,怎麼感覺這個世界上隻有她、唐絮這樣的慈生廚*和姚青這樣的扭曲慈生廚。
這合理嗎……
“姚青,夠了。”顧緒秋搶在了蕭望勉發火之前開口,她目光有點複雜,“你之前做的那麼多跟現在說的,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我們分辨的清麼?至少,現在在下麵就不必多說了,你要是真的有心,等事情結束以後賠禮道歉然後遠遠地走吧,彆讓我們再看到你。”
姚青的臉被擋住了,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能看到他在顧緒秋說完話之後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旋即就趴俯在地上一言不發。
蕭望勉似乎對於顧緒秋說的話還是挺滿意的,所以眼中濃重的黑消散了兩分,居高臨下地望著姚青。
慈生在顧緒秋說完之後才溫聲開口:
“其實在海洋世界之中,我一開始是真的拿你當做朋友的。”
“嗡”的一聲。
姚青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竄過了一道電流,將他整個人都定在原地,麻痹在了原地,好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有種濃厚的悔恨在他的心頭,可是他不願意承認。
不對,肯定不是這樣的。慈生不可能將他當成朋友,而是將唐絮的那一張臉當成朋友……
慈生卻搖了搖頭,好像已經窺破了他的心思一樣。
“我那個時候,不知道小世界之中的人也會進行穿越。所以對我來說,儘管你長得跟唐絮一樣,但是對我來說都是不同的。隻有在最後我認為你開始撒謊欺騙我的時候,我才開始懷疑這一切。”
姚青聽他說一句,就會渾身一顫,後悔萬分地扯住自己的發絲,直到最後他有些崩潰有些狼狽地蜷縮在了地上,極致的黑色和溫柔光暈的白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拉扯成兩半。
溫柔的光暈浸透了他的身體,點點透明清亮的淚滴像是星一樣墜在地上。
是啊,他要往哪裡走呢。
他想的那一切都是錯的,都是他自己的臆想,其實慈生並沒有瞧不起自己,並沒有一開始就懷疑自己,甚至還將自己當成過朋友,是自己將這一切都給丟掉的,是自己!
他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鑽牛角尖,到底為什麼要跟慈生鬥這一切啊。
他想要證明什麼呢?好像就算能夠證明,也晚了,也一切都不值得了。
看著姚青有些崩潰有些茫然的神色,慈生安靜地站在原地。
但是這一次,他歎了口氣,想要拿一張紙給姚青。
自己確實是稍微有點心軟了,姚青參與了前麵的幾個世界,但是還好最終都沒有對慈生造成什麼影響。
他平靜溫和的模樣似乎讓蕭望勉有一點點不滿,背後的男人強橫又不講理地伸手,直接將慈生的腰給攔住了,將他整個人都抱在懷裡,懲罰似的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尖。
耳垂落下來了一陣酥麻,慈生小聲地輕哼了一下,轉過頭來嬌氣地“瞪”了一眼蕭望勉,眼中橫波流轉,臉上閃過了幾乎是生動活潑的表情。
在蕭望勉的麵前,慈生確實是完全特殊的。
他會撒嬌,會生氣,會有著完全依賴和放鬆的一麵。
這模樣被蕭望勉看到,他才有些滿足,溫柔地親了一下慈生的唇,“恐嚇”又像是警告一樣地咬了一下唇瓣:“……不許再想他了。”
大概是因為蕭望勉知道姚青不是討厭慈生,而是“扭曲著”想要跟慈生交朋友。
蕭望勉從鼻腔之中擠出來了一聲氣音。
“好,不想了,”慈生的眼尾沾了些許的淚水,半晌對著姚青開口,“向秉是誰?”
姚青咽了一下口水,半晌之後帶了些許的鼻音,這才道:“向秉,就是那個一直不支持你的,他占據了大部分的人脈和位置,所以一般人都沒有辦法反駁他,隻能人心渙散地跟在他的手下做事。”
“這個我知道的。”簡餘歎了口氣,“他就是那個白胡子的老頭……慈生可能現在記不得了,但是你要是醒過來就知道了。”
慈生懵然地點了點頭。
忽然,是蕭望勉插嘴了。
他冷淡地將目光落在了除慈生以外的幾人身上。
“我有問題要問你們。”
慈生稍微有一點好奇,他剛將腦袋探過去,想要聽聽蕭望勉的問題是什麼,就感覺到祂轉身:“最後這個問題寶寶不能聽。”
慈生是有一點驚訝的,他沒有想到蕭望勉竟然也會有事情會瞞著他,所以轉身揉住了蕭望勉蒼白的臉,心中更多的還是對於他的放心和縱容:“……好吧。”
一個吻落了下來,輕柔地親了一下慈生的眼睫,似乎是在安慰他。
慈生從來都不懷疑蕭望勉對自己的忠誠,也並不擔心祂說什麼內容,隻是……
“不管想做什麼事情,都一定要記得注意安全,好嗎?”慈生溫聲道。
“……好。”蕭望勉承諾。
……
慈生暫且走到了旁邊,和唐絮他們一塊走到了餐廳,想要熱些食物吃一下。
所以說,這裡麵隻剩下來了蕭望勉、簡餘、顧緒秋,姚青。
率先開口的是顧緒秋,她作為全程都在慈生這一邊的人,對於那白胡子向秉的計劃並不是非常了解,所以疑問也是最多的。
“他到底想要怎麼樣,現在這個這麼多世界的結果……他還是裝死裝看不見?”
簡餘聽到了顧緒秋的問題,所以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很誠實的開口:“……向秉不可能接受蕭望勉,如果慈生不放棄蕭望勉,向秉是不可能收手的。
所以,要麼是慈生放棄蕭望勉,要麼是向秉放棄慈生。”
姚青沒有說話,很顯而易見,簡餘說的是正確的,他沒有什麼改正的餘地。
“那現在要怎麼辦?”顧緒秋下意識的將這個話頭拋給了蕭望勉,畢竟這件事情還是祂和慈生兩人的問題,就算她想要幫助,也沒有辦法給出太有用的建議。
“你是想要直接以他們破壞契約的這個名義,將他們全部都解決、大換血一通,還是說直接和慈生兩個人離開?”
蕭望勉並沒有立刻回答。
“……要看寶寶怎麼想。”
這也確實。
“難怪你不讓崽崽過來呢。”
顧緒秋歎了口氣,有些幽幽然地冒出來了這一句話。
“這樣吧,我們先一起回去,畢竟人多還力量大呢,向秉就算是再厲害,現在卻確實打不過你,到時候——”
“先回去?”簡餘也跟顧緒秋同時發出了這個提議。
“不,”蕭望勉卻忽然開口,“我還有一件事要在下一個世界裡麵做,這件事情做完,我們才回到本源的世界。”
“你還有什麼事沒做完?”這下是顧緒秋有點好奇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應該吧。”
蕭望勉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而是手指微微地摩挲,顯而易見在想一些跟向秉無關的事情。
顧緒秋心中罵了一聲娘——他這副模樣那裡是有正事要做?
這才是不讓崽崽過來聽到的原因吧!死蕭望勉!
雖然在腹誹他,但是顧緒秋麵上還是一派沉靜自然,轉移了個話題:
“行,這樣。用小一聯係一下姚青,找一下跟上麵的聯係,馬上讓你上去跟他們談判,行嗎?”
蕭望勉淡然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輕鬆地鉗製住了姚青的肩膀,將他抬起來,像是在抓一個沒有什麼力氣的破舊玩偶一樣。
姚青也沒有再進行什麼反抗,隻是閉上了雙眼任由蕭望勉進行推搡。
小一“吱吱哇哇”地叫喚了兩聲,顯而易見它是不願意和這個大壞蛋交換一些靈識的,但是為了它的哥哥還有爸爸著想,小一不得不忍辱負重將自己的身體貼上了姚青的額頭。
在貼上去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黑就好像是立刻抓住了那泛著柔和光暈的白,很快就將順著他的動作捕捉到了一抹奇特的氣息。
“找到了!”
“找到了?!?”
這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來的,隻不過心情卻是完全的不同,輕鬆的這一聲是屬於簡餘和顧緒秋的,他們驚喜地發現蕭望勉很快就從眾人的視線之中消失,轉而跟上了那一道光芒,似乎找到了那個破壞他們感情的罪魁禍首。
而沉重的那一聲則不屬於他們,而是白胡子老頭——向秉那一派,其中有一個人臉色灰白,大喊大叫,連連後退,像是發現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怪獸一樣,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千萬不要被那人抓到。
“來了!祂來了!!”
“誰來了?你們一個個的倒是把話說清楚一點,彆讓我們在這打啞謎!向秉,你說說吧,下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駝背老頭——梁之武,渾身一震,感覺剛剛四周都發出了眾人或是好奇、或是害怕,又或是指責的聲音,不得不冷靜下來,先找一個人提出了這個問題。
向秉臉色也是極其的灰敗,麵對著同等級人的指責,他不得不將實情全部都吐露出來。
“蕭望勉,是蕭望勉過來了!”
這話一出,從剛剛開始還對眾人的好奇不屑一顧、覺得他們大驚小怪的人都震驚了,三三兩兩的靠在一起,裡麵有膽大的開口問:“什麼時候過來?!他不會現在就來了吧!”
“不是……他來乾什麼呀!這下麵的小世界不是還沒結束呢嗎?他怎麼能夠有機會過來呢?他用了什麼手段嗎?通過了姚青?”
“能以為他不過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也不看看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上麵也有屬於簡餘——也就是慈生他們這一派的人,現在說的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破壞契約,這種事情做出來了就知道應該受到懲罰、等待彆人的指責。”
“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內訌——”
最後一個字音還沒落完,他們就聽到了一聲巨大的嗡鳴,剛剛還在問蕭望勉什麼時候過來的人徹底啞巴了,因為就是現在!
鋪天蓋地的黑氣似乎在一瞬間就將純白的係統空間給裹挾了,就好像是海嘯一樣,輕而易舉的就將眾人整個掀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