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本來小蕭望勉也可以不吃東西,但是慈生總是覺得祂要是不吃的話就好像被“虐待”了,所以還是讓顧緒秋麻煩多跑一趟。
慈生的房門被敲響了,是他們約定的敲門規律。在上麵,大家都沒有什麼特殊的氣息和標記,亦然沒有什麼掩藏,所以慈生自然地打開了門。
望到來人的時候,他幾乎是稍微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姚青?”
可不是嗎?出現在慈生麵前的不是顧緒秋和簡餘,反而是姚青!
他怎麼會過來?他是收到了什麼消息?!
見到慈生,或許姚青自己也覺得很意外,他手上還提著一提不知從下麵哪裡帶上來的小玩意,抱臂道:“誒,你居然真的在家?向秉不是說你有事情要做嗎,你搞定了?”
慈生心中略微鬆了一瞬,看上去姚青就是誤打誤撞敲了自己的門,恰好同頻,所以……
慈生“哦”了一聲,溫聲道:“是的,已經差不多了。我剛打算休息,你現在有什麼事情嗎?”
姚青動了一下眼睛,看上去還稍微有點不好意思,開口道:“喏,這是給你帶的東西。彆誤會,我給所有人都帶了,順便給你一件罷了。”
慈生抿唇,這個時候的姚青居然是這樣的嗎?他腦海之中尚且還殘留著後來他一個個癲狂或難過的神情,有些恍然,片刻之後伸手接過了他手中遞過來的東西,點了點頭道:“好……謝謝你。”
伸手的瞬間,姚青似乎是感覺到屏障淡淡的波動。
姚青霎時間瞪大了眼睛,他的手猝然停在了半空之中,皺眉疑惑道:“……你這裡什麼情況?我怎麼感覺到一股強烈邪氣波動——”
他沒有來得及多問,竟然就直接往裡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抓住慈生的瞬間,他感覺到慈生後退了兩步,讓他撲了個空。
還沒回神,身體保持著前傾的動作,反手就被慈生給反過來推出去,隻剩下來一點身體在屏障之內。
這動作很快,隻發生在瞬息之中,但是很顯然姚青已經感覺到不對了,他厲聲道:“你是不是慈生?!有什麼邪氣入體了不成?!”
姚青的實力實際上並不是很弱,他反手扯住了慈生的袖子,扭頭的瞬間看清了房間之中的情況。
——昏暗,橘黃。
這是跟大家房間裡類似的潔白和明亮截然不同的,除了熟悉的夢境屏障氣息,還有一股完全陌生、但是很恐怖的邪祟氣息。
姚青心頭大震,他頓時感覺慈生是被控製了,迅速喊道:“你彆傻了,你房間裡麵有邪祟!你小心一點!”
他打定主意要讓慈生擺脫這個邪祟的控製,所以咬咬牙、瘋狂地扯住了慈生的袖子,看上去比起救人更像是要將人給打一頓——
在這個瞬間,他就感覺到一陣厲風從自己的身側襲來,將自己給硬生生地掀翻了過去。
就連慈生都留著幾分力氣,斷然沒有將他打倒在地上的衝動。
姚青的腦袋撞在了地上,在頭暈眼花的瞬間,他看到了慈生的身邊到底出現了什麼人。
一個看上去尚且還沒有完全張開的少年——青年,臉色陰沉,冷冷地在原地。
祂拉著慈生的手心,小心翼翼,像是在捧著自己的珍寶一樣,輕柔地將那剛剛被姚青扯到的地方給吹了吹。
剛剛那一拳簡直不要太凶狠、太猛烈,輕鬆地就將姚青給打倒了,而且那股風裡還帶著濃濃的邪氣。
這簡直就不用問了,邪氣的來源可想而知!
姚青咬牙:“……什麼情況?”
慈生心一墜,一個糟糕的結果還是發生了,姚青不是他這一派的,是必然會跟那些人說現在他這裡的情況的。
“你先聽我說,”慈生很冷靜地安撫他,伸手想要將他給拉起來,但是旁邊的蕭望勉冷冷注視著姚青,讓姚青擰著眉避開了慈生的攙扶,反而後撤一步,“——我沒有什麼彆的意思。”
“……你現在,彆跟我狡辯。我會讓向秉過來看看你們怎麼回事!”姚青在深呼吸,他快要憤怒生氣死了,這個邪祟他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絕對沒有安好心,一上來就過來跟慈生這樣親密,什麼玩意?
慈生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就看到他手上微動,“啪”的一聲,霎時間就吸引了外麵人的注意。
完了。
慈生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片刻的冷靜之後,他還是想要稍微跟姚青說兩聲——
“你先聽我說……”
慈生緩聲道:“這是我的任務,我要讓祂控製住自己,免得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你也知道向秉他們有多麼的固執和不近人情,所以我……”
姚青“嘶”了一聲,似乎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沒有聽全慈生之後說了什麼,就率先道:“你平常那麼厲害,你怎麼也會犯這樣的錯?!你這不就是包庇底下的家夥,你在搞什麼……”
“不是的,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跟你說——”
“——聽你說什麼?”
“聽你狡辯麼?”
聽到這蒼老的聲音,慈生就心猛地往下一墜。
來了。
外麵過來了不少人,簡餘顧緒秋狼狽且有些氣喘籲籲地跟在了向秉和梁之武的後麵,有些絕望的目光落在慈生的身上。
“慈生,”向秉的聲音沉沉,“我給你安排了任務,這是你成為王的考驗,但是你完成的結果……難道就是這個嗎?你是怎麼敢、怎麼做到,將這個未來會成為邪神的人帶上來的?!”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被慈生擋在了身後、看上去過於陰鬱俊美的少年身上。
尤其是姚青,他吃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失聲驚叫道:“……邪神?!”
慈生的手心有點寒涼,冷汗順著自己的脊背流淌。
但是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就算再像也隻是個任務而已,他一定能夠找到脫困的方法。
“我不知道你對於完成任務的定義是什麼,是一定要我將祂給殺死?是要讓我將這個小世界毀滅,及時止損,挽救下來整個大千世界樹麼?”
“當然!”向秉開口,“隻要是能夠將世界樹保存,我不會管你到底是殺了這個臟東西還是毀滅那個滋生了邪神的溫床,總之都是臟的,必須要毀滅。”
“毀滅一個就會有無數個一樣的出現,”慈生聲音略微放大了一些,他的目光在向秉之後的人臉上逡巡,“你們難道所有人都跟他是一個想法麼?先不談你們能不能將祂給殺死,我會不會讓你們動手,就算你們動手了,也無濟於事,因為誕生與我們相反的神明是世界樹的意誌。”
“慈生,這個考核,是讓你登上神王的考核!”
向秉震聲,他的聲音震耳欲聾。
“我是樹派來,在王誕生之前管理整個神界的人,你必須要聽我的,你彆忘了自己的身份!隻有你完成考核之後才能違反我的想法,現在,你必須要遵從我的約束,必須要將這個邪神的幼年給毀滅!”
“你怎麼能將祂帶來神界汙染這裡的世界樹!你早就應該在祂還在下麵的時候,將祂給毀滅——”向秉的眼睛暴凸,他毫無疑問地伸手過來抓住了空氣之中的這一層屏障,在顧和簡二人驚異的目光之中,這個屏障像是玻璃糖紙一樣寸寸龜裂,最終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霎時間,天光大亮。
刺目的光芒、耀眼的柔和光暈,幾乎要將人的眼睛給閃到,他們知道這種溫柔傾瀉下來的氣息對於小蕭望勉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
但是,他們恐怕怎麼樣都沒有想到。
小蕭望勉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祂淡然地站在原地,濃黑色的發絲、睫羽,都順勢染上了金黃的色澤。
祂跟慈生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在這一瞬間竟然有驚人的相似和意外的和諧。
慈生冷靜道:
“所以,你們看見了嗎?世界樹接納了祂,祂不會被世界樹排斥。你們預料之中的場麵都是預料的,祂不會造成那樣的結果,祂可以控製住自己!”
顧緒秋看了一眼慈生,咬了咬牙,竟然也直接開口:
“對,你不能讓祂下去,祂要留在上麵內化自己的能量,如果他下去,目前下麵世界控製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裂隙之中的邪氣會更加衝擊到祂的身體裡,那樣才會糟糕!隻有祂足夠強大或者我們清除一部分邪氣才行——”
向秉恐怕自己都呆了一瞬,下一刻自己心頭更加冒出來了火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
“你們、你們……”
“你將祂放下去,你想要看到整個小世界都毀滅嗎?你的同理心已經低到了這種程度,你覺得將整個世界都炸了就行了是吧?”簡餘甚至也插了句話,“我不支持這個邪神,但是我也不支持你的想法。大千世界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一個暫代神王職務的人,做出犧牲那麼多人的決定!”
“嗡”的一聲,一個人一句話,幾乎讓眾人產生了些許的懷疑:他們一開始自然是驚恐和憤怒,但是漸漸地也變成了懷疑和思考。
而,在這種時刻,一個字都沒有說的蕭望勉卻默然地將目光挪到了慈生的身上。
慈生,祂的寶寶。
他現在在想什麼呢?
蕭望勉不知道,祂不知道慈生現在心中略微地放下來了一些,慈生以為這個小世界的任務正進行到了最為困難的一瞬,警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眾人的神情。
大概,慈生覺得自己正在他的背後,會無條件地支持他,但是……
蕭望勉想。
不行的。
祂不能夠藏在自己寶寶的背後,寶寶的想法固然很好,但是要太久了,太危險了,也對自己太過於溫柔了。
自己其實可以的。
為了寶寶,做什麼都可以的。
想到這裡,蕭望勉忽然開口了。
“我。”
祂說。
霎時間,祂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就連原本打算再度勸說那向秉的慈生都愣住了,有些怔愣地抬頭望向了不知何時已然長高了些許的蕭望勉。
“寶寶,”蕭望勉低聲,祂這段時間已經將這個詞念得很熟悉了,“你相信我。”
慈生心中竟然一跳,不太好的感覺席卷了全身,他聲音有點乾澀,微微地蹙眉,溫聲道:“……望勉,怎麼了?”
不對勁的。
這種氛圍,真的不太對勁。
隻是一個任務,係統聲音提示他這是一個“最終輪回”,所以自己穿越到了之前,想要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之前阻止這一切。
阻止這個世界之中蕭望勉“毀滅世界”的這個事實,然後他們就可以成功地解決這一切……
難道,不是嗎?
一個非常、非常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念頭,一個早就該浮現出來的念頭,這才略微有了一點苗頭,他看上去有些臉色慘白。
慈生道:“望勉,你不用擔心。之後我們下去將小世界之中過分的邪氣給清理掉,你努力去控製自己身體裡的就足夠了,你很厲害,到時候可以解決……”
“寶寶。”
蕭望勉第二次開口。
怔愣的青年眼圈紅紅的,眼尾瀲灩綴著水紅色的痕跡,有些淚意。
他的鼻尖也紅紅的,唇瓣被咬得粉白,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向秉也愣住了,他擰眉,冷聲道:“……這個臟東西想要說什麼?你要做什麼?”
蕭望勉輕輕地搖了搖頭。
“寶寶,你要相信我。”
慈生的眸光停留在了原地。
刹那間,巨大的黑暗幾乎衝破了整個房間,凝結成了一片浩瀚星河、山一樣的平麵,將所有人都承托在上麵。
濃鬱的黑暗,恐怖森冷的氣息,冰涼的冤魂,各種邪惡和肮臟的情緒。
他們隻是略微碰到就受不了,可是蕭望勉無時無刻不在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
“我會做到你跟我說的一切。”
望勉,望勉。
在這一瞬,慈生忽然看到了之後蕭望勉的模樣。
沉靜的黑眸忽然凝結成了血的顏色,整張沉鬱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鮮活的笑意。
祂在離開之前,還輕輕地給慈生一層柔軟、溫和,與祂自己完全不同的白光。
慈生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眼前無數的光幕在極速穿梭,而蕭望勉似乎就這樣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慈生知道祂要去做些什麼,祂想要去直接用祂的身體去承載那一切的邪氣,一切的能量。
眾人的大叫聲在慈生的耳畔旁響了起來,幾乎是爆發了涼水潑進了熱油鍋的效果,吵嚷萬分,幾乎都在想著這個混亂的局麵之中,這個邪神要下去做什麼。
冷汗順著自己的鬢邊流淌了下來,幾乎要讓自己無法呼吸。
忽遠忽近,來自於顧緒秋的聲音占據了慈生的耳畔。
“……慈生……祂這是要下去……肉體凡胎……”
“……命運。”
“命運。”
命運!
慈生的腦海整個被兩個字“命運”所充斥著。
一個顯然易見的結論占據了他的思緒,他現在不得不推翻自己之前一切的推論。
不對。不對。都是不對的。
這次的“最終輪回”到底意味著什麼?是命運,是循環?
慈生原本想的是,這裡的世界大概是最後的考驗,他要拯救蕭望勉和被祂毀滅的世界,最終結束,可以安靜地來到係統空間之中,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忽略了自己的熟悉,忽略了自己的下意識的舉動,忽略了蕭望勉,更是忽略了自己。
不是這樣的。
自己的身份顯然,從一開始就有人告訴自己。
自己是神,是即將登上王位,年輕的神王。
他的愛人,是邪神,是大千世界樹滋養的反麵,是他命中注定的愛人。
他穿梭了無數個世界,最終來到的世界,是自己的本源世界。
他沒有在小世界裡穿越,他現在是一個人,穿越到了數年之前,來到了一切還都尚且沒有發生的時候。
這就好像是一個無法打破的莫比烏斯環。
如果不是現在的他極力阻止眾人傷害蕭望勉,溫柔地對待自己尚且還沒有恢複的愛人,他恐怕不會進行穿越。
而如果他沒有進行穿越,他更不可能來到現在,提前阻止之後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