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的“費手腳”,黴頭不知是誰去觸了。既然今天直言不諱,目的就是要看她的表現,星河忙道是,和聲撫慰著:“主子心裡不要怨怪皇上,朝中那乾大臣隔三差五就上一回奏疏,萬歲爺也是沒法子了。”
太子聽後不過涼涼一牽唇角,“我不怪皇父,可恨的是那些狼子野心的人。總算挨過了最羸弱的八年,倘或換作以前,我怕是真成砧板上的肉了。”
這也是左昭儀運道不高,八年間皇帝心沉似鐵,她使儘渾身解數也沒能如願以償。如今太子長大成人,手裡又握了實權,再想扳倒,豈止要花十倍百倍的力氣。
星河領了命出來,迎麵一陣涼風,澆得人五臟六腑都凍住了。回到內寢難以入睡,本想連夜回衙門去的,再一細想怕引人懷疑,勉強躺在炕上,一夜輾轉反側,腦子轉得風車一樣。
屎盆子一定得扣在高知崖頭上,不過手段要迂回,免得過於顯眼,叫人瞧著難看。
她下令徐行之,把當初案發時扣押的嫌犯狠狠過了一回堂。五個人一塊兒受審,四個打得腿折胳膊爛,唯獨一個全須全尾兒的,留下懇談了一番。
“你告訴我,究竟是誰毒死了駙馬爺。”
那個夥夫嚇得沒了人色,主審女官再漂亮的臉蛋,這會兒看著都像廟裡塗著口脂的閻王。
他哆哆嗦嗦,撕心哭喊:“大人……大人啊,小的真……真不知道。小的就是……是個挑水做飯的,平時連駙馬爺的麵都見不上……”
星河冷笑,抬手一揮,左右上前按住他,兩隻酒盅磕托一聲並排擺在了他麵前。
“一杯砒/霜,一杯鴆酒,你喜歡哪杯,自己挑吧。”
挑哪杯都是個死,夥夫嚇得肝兒都要碎了,漲紅了顏麵,腦門上青筋根根蹦起,殺豬似的蹬腿嚎啕:“不不不……小的不想死,我家裡有老娘,還有個剛落地的孩子……大人您行行好,饒了小的吧!”
邊上金瓷火上澆油,噌地抽出匕首來,那刀鋒堪堪擦過他的麵皮,咚地一聲紮在他麵前的春凳上,“不喝也行,控戎司折磨人的手段多著呢,今兒管叫你痛快。”
那夥夫畢竟隻是個尋常下人,自公主府裡出亂子,至今半年有餘,關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裡,沒日沒夜聽那些慘叫哭號,早嚇得驚弓之鳥似的。剛才又目睹了幾個同伴的下場,愈發覺得自己不能活。這毒酒一重,匕首又一重,全擱在他麵前,他的腦子頓時就木了,隻覺一股熱流湯湯而下,褲襠裡暖和起來,番子卻哈哈笑罵:“孬種,還沒上刑就他媽尿了!”
一個男人總有底線,比如這尿褲子,自打懂事兒起就再沒有過。這回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番子的幸災樂禍幾乎把他淹沒,他臉紅脖子粗,“不就是條命嗎……”但“要就拿去”這句話,到底沒能說出口。
星河看火候差不多了,撤走了按壓他的人,隔著書案同他談條件,“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命不值錢。橫豎先頭幾個人的了局你都看見了,再嘴硬下去,不過同樣下場。我給你指條明道兒,你辦得好,我保你全家太平;可要是辦得不好,不光你,你老娘,你媳婦兒,還有你三個月大的兒子,都得下去伺候駙馬爺,你自個兒掂量掂量。”
都到了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麼可掂量的!夥夫咬牙,親娘祖奶奶地叫開了,“您吩咐,小的全聽您的。”
星河說好,“我隻要你一句話。”
夥夫點頭如搗蒜,“這會兒就算罵我爹是王八,小的也乾。”
星河寒著臉皺了皺眉,“我沒閒心管你爹是不是王八,我隻知道駙馬案要結案,就是捅破天,也得找出背後的主謀來。你不咬彆人,彆人就咬你,當初一塊兒進來的是六個,還有一個關在隔壁刑房裡。人家比你識時務,早早兒指認了你,隻要你不鬆口,這殺人的罪名就是你的,你喊冤也沒用。”
就比如一件東西沒人爭,都不拿它當回事,抽冷子蹦出一個抬杠的,臭肉都變香了。星河深諳此道,隔壁牢房裡也沒有這個人,一切隻是手段罷了。夥夫一聽有人搶著立功勞,還把矛頭指向他,果然萬萬不能領受。他掙紮著,趴兒狗一樣爬上前,額頭在地上砸得邦邦響,“大人您是菩薩再世,您一定救救小的。隻要讓我留著吃飯家夥,您說什麼小的都照做。”
星河鬆了口氣,靠向圈椅說好,“我問你,駙馬身亡前,是不是才用過晚膳?”
夥夫說是,“府裡每日酉時三刻擺飯,天塌了時辰也不變。”
“當天晚膳前,二爺高知崖是否入公主府,同駙馬發生口角?”
夥夫說是,“吵得一天星鬥,府裡人人知道。”
“為什麼?”
那夥夫簡直是個可造之才,很懂得舉一反三,“這還用問嗎,二爺和暇齡公主有那層關係,哥兒倆搶著侍主,爭風吃醋。”
案後的人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最後問你一句,高二爺往駙馬食盒裡加鶴頂紅,是你親眼所見嗎?”
夥夫微愣了下,可也不容細想,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是小的親眼所見,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