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驚綠(2 / 2)

婀娜王朝 尤四姐 9009 字 8個月前

你們江南,還有什麼過節的習慣?

星河說:喝冬陽酒,桂花開時釀造,冬至那天挖出來大家共飲。當然江南過節並不隻有喝酒這一項,不過她愛喝,印象就特彆深而已。

太子爺一聽有門兒,你會喝酒?

星河說當然,不過沒忘記謙虛一下,就是不能多喝,我母親不讓,說姑娘家喝多了不成樣。

太子會心笑起來,倒也是,女孩兒不像男孩兒,喝多了不雅觀。不過那是在家的規矩,到了宮裡不一樣。明兒過節,沒這些忌諱,我請你喝酒好麼?桂花釀,讓他們趕早預備上,是在東宮還是上角樓,你說了算。

星河忽然想起來,近兩年滴酒不沾,幾乎忘了酒的味道了。她一時饞蟲作祟,靦腆地頷首說好,我少喝一點兒,怕喝了鬨頭,第二天起不來。

太子爺笑得那麼無害,不怕的,起不來就睡,我自己收拾上朝,不要你送。

這麼好的主子,真是世間難尋。喝酒怕誤事麼,現在沒什麼差事等著要辦,可以喝個儘興。

於是星河惦記她的酒,太子爺惦記明晚佳人有約。夜裡的大宴得少喝兩盅,回頭好拿出本事來灌醉她

什麼樣的姿勢舉杯最好看呢,太子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研究過這個。他和星河之間,目前隻能保持這樣的關係,因為自己沒法和她談將來,談了隻會讓她刻意疏遠。但是關係淺表,不妨礙他釋放自己的魅力,如果讓她迷戀上,甚至再出一點小小的紕漏他自顧自想著,簡直要笑出聲來了。

德全進門的時候,看見的是這樣一幅溫馨美好的畫卷。書房裡檻窗半開,窗屜子裡泄進數尺陽光,把南炕照得一片透亮。杏黃色萬字不到頭的引枕和鎖子錦靠墊,烘托出熏灼的氣象。珠玉似的貴胄,蘭花兒樣的女官,一個坐著,一個柔順半倚在腿旁,當那雞貓子鬼叫式的二胡曲兒戛然而止時,東宮還原出祥和鼎盛的輝煌。這樣的情境兒,這樣的歲月無波,在裡頭當差,都透著舒稱和圓滿。

德全腳步輕快,停在落地罩外,心裡湧動著溫情,聲兒也顯得和軟。他說:主子爺,宿大人,北門上接了個名牌,是樞密院宿星海大人的。他陳奏主子,想見一見宿大人。

太子聽見是宿家人,倒也沒什麼特彆的表示,隻問:是宿大人單獨遞的牌子?還有沒有彆人,比如樓將軍什麼的?

星河頓時要翻白眼,又來了,他對樓越亭的反感簡直是情不知所起。要說樓越亭,他一直在星海手下當差,為人沉穩,也不愛拔尖冒頭,所以讓太子注意到的機會並不多。歸根結底,壞就壞在了發小這個名頭上。太子爺的霸道實在讓人歎為觀止,他不能容忍她還有他以外的朋友。可是人的際遇不可能停在入宮後的幾年,她總有兒時的記憶,伴隨一生,甚至會帶到黃土裡去。

德全看星河臉色,也不明白太子爺究竟是什麼用意。他據實回答:禁軍就收著樞密副使一個人的牙牌,料想宿大人是單獨來的。

星河站起身,整了整衣衫道:主子準我去見見我哥子吧!想是昨天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家裡不放心了。我去報個平安,讓他帶話給我娘,免得她擔心。

太子說好,正巧我也有話交代。

這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招人待見,上回見了她娘,這回又要跟著見星海。可是她不能拒絕,反正他不去,眼線也無處不在。與其通過彆人學舌,還不如乾脆讓他在場。

出了麗正殿,一路向北。穿過宜春宮門,繞過八風殿,宮城的每一所宮門都設兩道門禁,北門在玄德門外,宮眷或是宮人的家裡頭來人,都要在那裡遞牌子,再一級一級向上請示。

宿家兄妹的身份雖不一般,但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他們打南邊過來,遠遠看見一個卸了兵甲,隻著絳袍的人在宮門上徘徊。宿寓今平平常常的人,倒是生了一對人中龍鳳的兒女,造化。太子正感慨,身邊的星河腳下加緊,最後跑動起來。他輕輕噯了一聲,本想跟上去的,最後礙於身份還是作罷了。心裡嘟囔,就算她見的是她哥哥,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撚酸。

星河礙於後麵還跟著個人,行動難免受限製。她叫了聲哥哥,星海回頭看過來,見了妹妹自然是高興的,但乍然發現太子隨行,再熱絡的勁頭都隻能收斂起來。

他迎上前,先審視妹妹的臉頰,所幸沒什麼要緊,心裡總算暗鬆一口氣。兄妹間說話得容後,眼前有個大人物亟需參拜。星海掃袖向他行禮,太子終於到了門上,一派溫文爾雅的做派,伸手虛扶了一把,宿大人不必多禮。

太子對將來的大舅哥還算客氣,但宿家男人在他眼裡個個天生反骨,和星河是不能一概而論的,他掖著手道:我不放心妞妞,陪著一道來,不必忌諱我在場,隻管聊你們的。

結果他的那聲妞妞,讓宿家兄妹麵麵相覷。星河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打聽到了她的乳名,星海呢,也鬨不清太子和她之間的關係。心下懷疑是不是小兒女長期廝混,真混出感情來了,想問星河,礙於太子在場不便說話,隻得把精力集中在她臉上,皺著眉說:娘得了消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這會兒怎麼樣?要緊嗎?

要緊肯定是沒什麼要緊的,星河道:讓娘放心,我好著呢,不過折損點兒麵子。宮裡當差的,哪個不吃暗虧,沒要了我的命就好。

星海聽後涼涼一笑,真要她的命,量左昭儀也不敢。

有了這回,往後長點兒記性。你在東宮當值,又不是北宮的宮女,用不著隨傳隨到。說著衝太子揖手,星河有時候毛躁,官場上也好,宮中也好,哪處都不容易立足,所幸殿下護著她,讓她到今兒還能囫圇個兒。

太子擺手,我身邊的人,誰敢輕易下手,都是和我做對。她在我跟前你放心,這種事絕沒有下次,也請帶話給家裡太太,請她安心。

星海道好,謝之再三,有些話原本想和星河私下交代的,既然太子在場,便換了個說法道:簡郡王和暇齡公主為高少卿的案子,找到我衙門裡來了,大意還是要我想轍,請你通融。這事我沒應,人也打了,氣也出了,他們還想怎麼樣!轉頭對太子道,請控戎司早早了結此案,塵埃落定了,各自都太平。

這算是借機站邊兒,不論是真是假,好歹說了兩句立場不顯衝突的話。太子和顏笑道:文書已經到了妞妞手裡,等挑個時候送至禦前就是了。

接下來談什麼呢?談談過節?談談餃子?都不合適,星海道:臣也沒旁的事兒,就是來瞧瞧星河的傷。看樣子沒什麼大礙,臣回去也好交代了。說罷要行禮告退,被太子叫住了。

樓將軍在宿大人麾下任職?

星河恐懼地看向他,不知他又要下什麼絆子。星海見妹妹這眼神,料著總有說頭,因此回話分外留神,拱手道是,樓將軍是睦公之後,十七歲從軍戍邊,兩年前才調回京畿,現在臣手下,任右衛將軍。

你們兩家通好,祖輩裡就有交情?

星海愈發躬下身去,是。

太子嗯了聲,慢慢點頭,他和妞妞是發小,我呢,是發小的發小,關係雖遠了點兒,中間好歹有根線牽著。我瞧妞兒近來老說起他,說當初交情怎麼好,越亭又是怎麼照應她,如今他年紀老大不小了,身邊也沒個知冷熱的人

星河乾瞪眼,仔細回憶了下,從來沒在他麵前說過這些話。她急著澄清:主子,我沒有

太子轉過頭來,臉上笑著,眼睛裡卻透著凶悍,你忘了,再想想?恰好我最近動了當媒人的癮兒,等冬至過後替他踅摸個好姑娘,給他指門婚,叫他候著我的好信兒吧。

這下星河被氣得血不歸心了,好好的,又要作怪!

星海看妹妹急赤白臉,愈發迷惘,但太子既然這麼說,他隻得領命:臣也常說他辦差勤勉,把終身大事都耽誤了。如今太子爺保媒,準錯不了的,臣這就回去,把這個好信兒

話還沒說完,星河拉著臉子轉身就走,太子匆匆追了上去,星海怔在那裡,不明白他們究竟唱的哪出。

長街那麼寬綽,空空蕩蕩一目了然,他的視線跟隨出去老遠。星河走得一身風雷,太子垂著兩手邊追邊理論,結果那丫頭掄起拳頭給了他一下遠眺的星海心頭猛地一抽,隻怕她惹惱太子,又要出事。可太子挨那一下,打在棉花包上似的,沒起半點水花。最後拉拉扯扯走遠,進了承恩門,再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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