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因為他這次作為送迎副使的另一個任務,是來查沈源舊案的,上回陸惟就已經跟公主說過了,案件沒查清楚,他肯定不想走,但公主遇刺要走,又屬於情理之中,他肯定會過來挽留。
這廝殊為狡猾,她想從對方嘴裡挖點東西不容易,趕上機會肯定不能放過。
雨落沒有風至的身手,但她素來對公主言聽計從。
“那奴婢這就去收拾放話,殿下該好好休養,什麼事都不要管了,您方才跟那陸惟往暗道去了之後,奴婢一直後悔沒有攔住您。”
公主不想聽她囉嗦,撒嬌道:“我有些餓了,想吃你做的手擀麵,再放點臊子,切得碎碎的,胡椒儘可多放些。”
“可風至還未回來……”雨落遲疑不肯走。
公主伸手把她往外推:“都護府要是再出事,李聞鵲就不用混了,他總歸還是有點本事的,外邊也有人守著,去吧去吧!”
雨落無法,很快被打發走了。
她一走,公主臉上那點嬌憨隨即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公主想道。
她仿佛看見一張天大的網,漫無邊際,將所有人與事都罩住。
撒網的人,顯然不止一股勢力,也不止一個目的。
甚至他們的目標,可能也不止針對她,也許還包括李聞鵲、奉旨過來接人的陸惟和劉複等。
思索暫時沒有結果,公主打了個嗬欠,決定等見到陸惟再說。
她經曆一夜鏖戰,身體實則已經困倦到了極點,但精神卻還有些亢奮。
躺下之後翻來覆去,迷迷糊糊就睡過去。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公主知道都護府防衛森嚴,安全無虞,這一覺倒是睡得安心。
醒來的時候,她手腳發軟,自知是睡久了的征兆,再睜眼望向朦朧帳外,已是日光西斜,不複入睡時的黎明。
雨落在外間聽見動靜,忙挑簾子進來,服侍公主起身洗漱。
公主竟已整整睡了一個白天,從清晨到黃昏,但也因此緩過神來,舒展筋骨,精神奕奕。
風至和李聞鵲等人也已回來,聽說她在歇息,就沒有前來打擾。
朱管事被抓去審問了,那地下魔窟也被李聞鵲掃蕩過,但未能掃蕩乾淨,隻因那下麵三教九流太多了,還有許多被抓去充當奴隸的人口,一時之間也無法全部清除。
李聞鵲隻能先派人駐守在那,把數珍會餘孽先抓回來審問,其餘與此無關的人,按良人或奴隸再做分彆處理,像那些行走各國的商隊,李聞鵲肯定不可能全都扣留,最後大部分沒問題的肯定也得放走。
再有數珍會當時朱管事為了逃走,啟動大殿機關,將原本參與拍賣的人,幾乎都殺傷殆儘,裡麵不乏重傷瀕死,又有些來曆的商人,李聞鵲還得為他們尋大夫治傷,傷好之後才能審問,這一通雞飛狗跳的忙亂,也讓他頗為頭疼。
陸惟和劉複那邊就清閒多了。
他們是欽差,是天使,誰也不能支使他們乾活,陸惟另有要事,劉複無所事事,就跑去李聞鵲那邊看熱鬨了,他想看看那些數珍會餘孽到底招了什麼。
公主一邊洗漱一邊聽雨落絮絮叨叨說這些,門外有人稟告。
“陸少卿求見。”
聲音來自都護府的侍女。
公主自己從柔然帶了近衛,都是從前跟著她去柔然和親的老人,這些人有一部分在公主閣樓外麵駐守,還有一部分安排在旁邊民房輪值,但侍女卻隻有風至雨落兩人,李聞鵲就抽調了幾名侍女過來聽調。
經過這幾日的變故之後,李聞鵲也整肅過一回,眾人頗有些戰戰兢兢,小心行事。
公主聽見來客姓名,不由粲然一笑,來得真快。
“讓他進來。”
侍女推門,後麵站著陸惟。
他應該也睡了一覺,傷口也包紮處理過了,精神尚可。
公主揮揮手,侍女福身,關門出去,雨落也退下了。
“回來路上殿下形近昏厥,虛弱不堪,臣擔心不已,如今見您神采奕奕,這麼快便恢複如初,臣就放心了。”
沒有外人在,陸惟似笑非笑,似調侃又似譏諷。
“托陸郎的福,若非有你在,我此番必是難以脫身了。”
公主眨眨眼,看來是準備將柔弱女子扮演到底。
她換了一身淺黃衣裙,沒有梳繁瑣發髻,兩根辮子鬆鬆散在肩膀上,係了兩根淺黃色綢緞發帶,如鄰家嬌俏少女,毫無威脅。
但陸惟清晰記得,對方袖子下麵那雙纖纖玉手,可是能殺人的。
陸惟開門見山:“殿下此言,折煞臣了。聽說殿下受了驚嚇,準備啟程回京?”
公主:“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內心惶恐不安,生怕睡覺都要被人勒住脖子,自然是早些啟程為好,陸郎你看呢?”
陸惟根本就沒在她臉上看出半點惶恐和不安。
公主手肘撐起下巴,上半身靠在書案上,雙腿也不是常規的盤坐或跪坐姿勢,很是隨意慵懶。
陸惟沉默片刻,果然開口。
“公主可知,此番回京,情勢複雜,可能遠超您的預料。”
“願聞其詳。”
這位公主果然是不肯吃虧的,一聽陸惟終於肯交些硬貨,眼睛馬上亮晶晶,正襟危坐等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