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瞬間讀懂他的表情,笑吟吟道:“隻有你這裡才安全,雨落肯定想不到我在這兒偷偷吃。瞧,你這不還被我喚醒了嗎?虧得陸無事想了一堆法子,還不如這幾片肉炙呢!”
陸惟:這就是你把我的屋子弄得烏煙瘴氣的理由?
公主:“可你能醒過來,我居功至偉呀!”
她夾起一片肉炙。
“這是豬五花,切如薄冰,炙色金黃,撒上鹽,和著剛蒸出來的鬆軟米飯和乾菌一塊吃,味道最是鮮美。”
說罷送入口中,公主當著陸惟的麵細嚼慢咽,又舉起裝著梅子飲的瓷碗,輕輕晃了一下。
“這是冬天鹽漬的鹵梅,拿出來加了糖水,在雪地裡冰上一個時辰,拿出來喝,剛剛好。”
陸惟:……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除了喝藥還是喝藥,灌了滿肚子的藥,人事不省的時候沒感覺,現在意識一恢複,再聞見這肉味,怎能不饑腸轆轆。
陸惟忍不住作出一個人很難控製的下意識舉動。
他咽了一下口水。
公主發現了。
她將一盤肉和菜端到床邊。
“想吃嗎?”
她夾起一片肉,遞到他唇邊。
陸惟:……
“你不能吃。”
陸惟剛還真差點張口了。
公主又端起梅子飲,碰了碰他的手指,權當是乾杯了。
“慶賀你醒來。”
冰涼酸甜的梅子飲順著公主喉嚨滑下。
陸惟都能想象那是何等解渴了。
他的喉嚨現在跟乾燒一樣,火辣辣的。
“你喝不了,我幫你多喝點便是。”公主甜甜道,擺明故意氣他。
饒是陸惟城府深沉,也禁不住想罵人。
他勢不如人,連出聲喊來陸無事都辦不到,原想閉上眼,不聞不問,但餘光一瞥,公主隱在袖中的另外一隻手,隱隱包著紗布。
白色的紗布一圈又一圈,從手掌往上纏繞,看不見上麵還繞了多少圈。
那幾支射向他的箭,被她生生接了下來。
血肉模糊,興許還傷了筋骨。
她本也可以不擋。
但她還是擋了。
陸惟無聲歎了口氣,想起夢中驚心動魄的險境,和從那白霧走來,幻變無常的身影。
所有想要改變過去的不甘,都在醒來的滿屋肉炙味裡煙消雲散。
“你還記不記得……”
他的聲音實在太沙啞了,一張口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
公主離得如此之近,也沒法聽清,隻能再靠近一些。
近到本該連對方氣息都能感受到。
但公主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隻聞到濃濃的草藥味。
她自己也受了箭傷,基本上另外一邊肩膀和胳膊是不能動的,為了方便省力,公主索性將上半身幾乎倚靠在病榻上。
陸惟張了張嘴,還是發不出聲音。
公主這才後知後覺,起身倒了一盞水。
陸惟無法動彈,她便將水盞慢慢傾斜,喂到他嘴邊。
然後——
力道角度沒掌握好,水大部分流到陸惟下巴和衣領裡了。
陸惟、公主:……
公主自己沒忍住,先噗嗤一下笑出聲。
陸惟覺得自己的心就跟這盞水一樣,哇涼哇涼的。
公主:“我一邊胳膊使不上勁,隻能這樣啦!”
水溢出來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水很冰,一入喉,陸惟就感覺心肝脾肺腎哪哪都不舒服。
但好歹,喉嚨舒服了一點,起碼能發出點兒氣音了。
他勉強道:“你在我昏睡時,是不是說過,你願意,上賊船了?”
公主眨了眨眼:“有嗎,會不會是你做夢夢見的?”
這妖女!
陸惟瞪住她,氣息加重。
公主還笑嘻嘻逗他:“你彆生氣呀,有話好好說,到底是我真說過,還是你夢見的?”
這倒黴鬼害她受傷,又兵行險著,以公主的性子,現在沒把他耍得團團轉,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陸惟張了張嘴,費力說出一句幾近無聲的話。
寒冬臘月的,他甚至額頭冒出點汗來。
公主還是聽不清,隻好又近了些。
耳朵冷不丁一痛,公主啊的一聲往回縮!
這倒黴鬼居然咬她耳朵,幼稚不幼稚?!
陸惟看著耳垂上那鮮紅的牙印,躺在病榻上喘息,解氣了。
“郎君……”
陸無事匆匆推門進來。
他直接傻眼了,後半句也忘了。
屋子裡的兩人齊齊望向他。
陸無事:“殿下,您……”
兩人都在床上,還是這種姿勢?!
這滿屋的肉味又是怎麼回事?!!!
陸無事還未想出自己要說什麼,就見陸惟氣喘籲籲,提起全身氣力對公主憋出一句話。
“就算你要我當駙馬,也不該趁人之虛……”
陸無事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雞蛋了。
他看了看公主捂著耳朵瞪眼睛的樣子,又看了看自家郎君衣冠不整鬢發淩亂氣喘籲籲,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公主氣笑了。
好好好,陸遠明你這麼玩是吧?
她直接扭頭,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既然你都看見了,還愣著做什麼,出去,把門關上!”
公主說罷,反手將陸惟衣裳扯開,露出被紗布包裹的精壯胸膛,又將他發髻揉亂,直接變成一個飽受蹂||躪的病美人。
陸惟:……
他想喊住陸無事也來不及了。
這憨貨被公主一嚇唬,還真愣愣應了一聲,轉身同手同腳出去。
屋裡兩個當事人沒怎樣,他自己倒是麵紅耳赤,好似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等出了屋子,走到院子裡,陸無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郎君醒過來了?!
不對啊,郎君都傷成這樣了,還有這等情趣?!
自己要不要回去看看,公主該不會把他家郎君折騰死吧?
可郎君看上去,好像也不是不情願。
陸無事站在原地,陷入了糾結。
“你這手下真笨!”
屋子裡,公主哼了一聲,粗暴將他單衣掩好,被子蓋好。
這麼一鬨,肉炙也冷了,她還沒吃幾口呢。
公主憤憤想道,待要翻身下榻,手卻被他捉住。
捉住她的手虛軟無力,公主待要掙開,卻見陸惟正定定望著她。
對方什麼話也沒說,但公主又分明知道他想說什麼。
“你這艘賊船,破破爛爛,不僅漏雨還刮風,搖搖晃晃隨時都能翻船,就跟你這倒黴鬼一樣,現在躺在床上什麼也乾不了,還想拉我入夥,你自己不覺得癡心妄想麼?”
公主嘴上嫌棄,甩開他的手,又沒好氣將這隻手塞進被子裡。
“我是不會伺候人,你想喝水就讓陸無事進來喂你吧,下次彆再把自己折騰死了,要不然我上哪再找個比你還倒黴的倒黴鬼去!”
說罷她頭也不回,直接施施然離去了。
陸惟的目光停在對方消失的地方。
陸無事躡手躡腳進來,便看見他臉色蒼白滿是病容,卻沒什麼失望頹唐之色。
“郎君,您要喝水嗎?”
陸惟閉上眼睛,不去理他,嘴角的弧度倒還微微翹著。
口是心非,嘴硬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