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1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0042 字 8個月前

87

章玉碗臉上的血色還沒養回來,但她又實在不想在床上躺著了,便隻能病懨懨歪在軟塌上,這還是借著陸惟上門的緣故,否則雨落是絕不肯讓她下床的。

她喝膩了每天雷打不動的紅棗雞湯,看見陸惟手裡的橘子,竟有點雙眼發綠的感覺。

陸惟也發現了,默默將正在剝皮的橘子往旁邊挪了挪。

章玉碗:……

這什麼意思,她又不可能真撲上去搶!

“你說的局,是指我遇刺的事情嗎?”

她睡了一天,直到陸惟過來才醒,她渾身懶洋洋的,連腦子也不願多動,隻想聽陸惟直接說結論。

“兩個柔然人,奉敕彌之命來到長安,如果宋今知道他們是來當死士給自己惹麻煩的,肯定不會讓他們入長安,所以這兩人明麵上應該是負責溝通宋今和敕彌之間的使者,連宋今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和目的。”陸惟道。

“有道理,敕彌的確是個狠毒凶殘,做事不顧後果的人。”章玉碗依舊懶懶的,適當給予捧場,“陸郎君請繼續說下去。”

陸惟笑了笑:“既然是死士,當然要利益最大化,發揮最大的作用,即便是死,也得刺殺最重要的人才行。這麼一來,殿下應該不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章玉碗:“行刺陛下。”

陸惟:“對。陛下平時很少出宮,兩名刺客再厲害,不可能潛入宮裡,宋今也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所以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我們回京當天,陛下親自出迎,但那天人太多了,他們根本不可能出手,一出手就會死,那就不能叫死士,應該叫蠢貨了。”

“他們隻好等,在此期間,他們利用宋今的關係,慢慢摸清城內布防,最終將目標鎖定在殿下身上。此時他們單純是從私仇出發,想要置你於死地,兩名死士,換一個像殿下這樣身份的人物,豈止是賺,簡直一本萬利。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本來也會成功。”

頓了頓,陸惟想起章鈐之前說的,那一刀直接捅穿了她的胸口,原本順暢的思路忽然斷了一下,語氣跟著停滯片刻。

但他很快調整好氣息,若無其事繼續說下去。

“刺殺之後,刺客自然要躲藏,他們雖然是死士,也沒有能跑卻束手就擒的道理。但現在,長安雖大,卻無刺客的容身之所,幸存那人隻能藏在先前宋今為他們準備的宅子裡。“

“這時那個負責接頭聯絡的內官,叫聞英,是岑少監下屬,他發現柔然人不經商量就敢直接行刺,自然大怒,可能還與那柔然刺客大吵一架,甚至動了殺心。我們事後勘察聞英的屍體,發現他的確是被柔然人身上的短匕所殺,傷口完全符合,屋內血跡也符合打鬥掙紮的跡象。”

“殺完人,此時刺客也知道自己再想安然脫身,千難萬難,他所有計策,不過是垂死掙紮,最後仍舊要回歸死士的宿命。”

事情到這裡,一切脈絡都能推測梳理出來,並不複雜。

公主

道:“真正的變數,應該是在你問他,誰是接應他們入城的人。你想讓他當眾說出宋今的名字,坐實宋今的罪名,卻沒料到他居然說出李聞鵲。”

陸惟歎道:“我當時著急了,做錯了,錯了一步,後麵就全錯了。我早該想到,對方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事到臨頭,任何變數都有可能發生。”

刺客招出宋今,這隻不過是又一場皇帝鏟除異己的行為,而且如果敕彌跟宋今暗中有所合作,刺客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宋今,更不能為了活命去破壞自家可汗的事情。

他喊出李聞鵲的名字,一是為了攪渾水,惡心一下陸惟他們,二是因為皇帝多疑,即便他相信李聞鵲的忠心,也多少會做點什麼。

以刺客的眼界,他未必能想到第二點,但是臨死前靈光一閃下意識的舉動,的確也像一滴水掉入沸騰的油鍋裡,瞬間引發爆裂了。

其結果是,自然而然,形成一個天然的局,把何忡和李聞鵲都給拖進來了。

公主慵懶支頤,眼睛卻還盯著陸惟手上那顆橘子。

“陛下還是相信李聞鵲的,否則不會把李聞鵲調到京城來,統領禁軍十二衛。在他看來,隻有讓李聞鵲來率領這支軍隊,他才能放心睡個好覺。”

反觀何忡,之前為了對付趙群玉,皇帝不得不捏著鼻子,做出退讓妥協,現在趙群玉已經解決,何忡還在禁軍十二衛大將軍的位置上,皇帝就難免有些如坐針氈夜不安寢了。

但是清理趙黨的事情剛過去沒多久,如果皇帝馬上就要收拾何忡,難免顯得過於刻薄寡恩背信棄義了,皇帝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做了一個劍走偏鋒的調整:將李聞鵲和何忡的位置互相調換。

“陛下應該是這麼想的:柔然餘孽現在在敖爾告,需要防備的是雁門郡,西州以西已經太平無事了,把李聞鵲放在那裡很是浪費,不如將何忡調過去,一來可以成全自己善待功臣的名聲;二來西州都護府的兵都是李聞鵲帶出來的,對李聞鵲忠心耿耿,不可能聽命於空降的何忡,何忡要想在西州政令通行,且有得磨呢!三來,如果何忡有任何異動,李聞鵲原先的手下就可以挾製告發他。”

之前何忡帶到長安來的兵,已經被打散編入禁軍十二衛了,皇帝肯定也不會讓他帶走一兵一卒的。

誰能說這不是一個天才而頗具創意的調令呢?

陸惟歎了口氣:“可是我方才就說過,人不是棋子,不會完全按著棋手的想法去走,隻要是人,就會有自己的想法。於斯亂世,越是不遵守規則的人,越要反抗這種束縛。陛下怎麼會覺得何忡對此無動於衷,隻能乖乖當個棋子?”

章玉碗朝他伸出手。

陸惟掰出一半的橘子,放在她白嫩的手心。

但是沒等公主縮手,他又反悔了,把那一半拿回去,最後隻給了一瓣。

章玉碗:?

陸惟:“橘生痰,性寒,不能多吃。”

章玉碗嗔道:“我便是尋思你來了我能鬆快點,可不想盼來第二個雨落,你若

這樣,下次就不要上門了!”

陸惟一哂,不把她這小孩兒似的發脾氣放在心上,卻忽然問道:“您為風至擋刀,與當日為我擋箭,是一樣的麼?”

“陸郎吃醋了嗎?”

一瓣橘子讓她口舌生津。

這段時間章玉碗實在是飲食清淡到堪比苦行僧,酸甜的汁水滑過喉嚨,竟有種渾身味蕾都蘇醒過來的豁然開朗。

她不由伸出手,準備又要一瓣。

陸惟卻不肯給,還拿著橘子吊胃口,問她問題。

章玉碗哼道:“那怎麼能一樣呢?”

陸惟:“嗯?”

章玉碗:“為風至擋刀是因為她陪我在柔然曆經艱辛,為你擋箭是因為你長得好看,死掉可惜了!”

陸惟:?

他直接三下五除二,將橘子兩口吃完,一瓣都不留給公主。

章玉碗:……

陸惟溫柔道:“殿下久病未愈,方才還用了性寒之物,我會如實告訴雨落,讓她調整膳食,務必不讓殿下再誤食了。”

章玉碗:……誰說男人就不斤斤計較呢?

她噗嗤一笑,能屈能伸:“好啦,方才是我逗你的,你不就是想聽真話麼?實話說,為你擋箭的時候,我可沒想那麼多,難道將一個人放在心上的時候,就非得有個理由,才能去救麼?”

聽見這話,陸惟不知不覺柔了手指,綻出手心裡握著的最後一瓣橘子。

章玉碗眉開眼笑,伸手去拿。

她捏住橘瓣的手指,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環住。

冰涼與暖意對比極為強烈,以至於陸惟剛舒展的眉目微微一簇,直接握緊了她的手。

細嫩白皙,但虎口和食指有很明顯的繭子,這是常年握筆或握劍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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