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惟問:“你去公主府問過嗎?”
丈夫是公主府外管事,他失蹤了,按照常理,妻子找不到人,肯定會問到公主府上去的。
洪氏流淚點頭:“去過,怎麼沒去,我去了好幾回,可他們每回都說,孩子他爹想要刺殺公主,被當場拿下,可我知道,他那樣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怎麼會有天大的膽子去刺殺公主呢?!”
劉複眼睛骨碌碌地轉,按捺不住想要說話的欲望,聽到這裡,終於再也忍不住,朝陸惟擠眉弄眼。
“你還記得不,我給你講的那個傳聞?”
陸惟自然記得,那個傳聞由始至終,都像是有人故意傳播出來的。
此時去請博陽公主過來的高尚書也終於回來了。
但他沒能帶回博陽公主,跟他一塊過來的,是義安公主章秀和淮陽郡王章年。
三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博陽公主說,她在謝相府上受了驚嚇,回去一病不起,無法過來了。”高尚書估計是沒想到博陽公主連自己去請都不給麵子,這話說得也頗有怨氣。
義安公主也歎了口氣,不得不為親姐圓場。
“阿姊確實有些不舒坦,已經請了大夫上門,你們看,此事能不能我代為在場,回頭再轉告於她?”
她與章年兩人輪番苦勸,奈何博陽公主就是不肯過來,他們也不可能把人強綁過來,隻好自己先來了。
陸惟不置可否,先讓老吳說結論。
“人是被殺的,勒住然後一刀斷氣,乾淨利落。他身上沒有其他傷口。”老吳一邊察看,一邊緩緩道。
陸惟:“他是習武之人嗎?”
老吳搖頭:“從此人骨頭皮肉來看,從未習武。”
陸惟:“既然從未習武,又怎會想不開,意圖刺殺公主?自從長公主遇刺,各家都增強防衛,博陽公主身邊侍衛雲集,他身為公主府外管事,怎麼會不知曉,還主動去找死?還有,既然殺了人,為何要帶到這裡來拋屍,是為了掩蓋什麼?”
他問的自然不是老吳,而是說給在場眾人聽的。
章年微微皺眉,忍不住為博陽公主發聲:“陸廷尉,你這些話有點先入為主了吧?何為掩蓋什麼?這是不分緣由先給人定罪了嗎?”
“博陽若是冤枉,就算自己不來,公主府也該有公主府令或管事過來接受問詢吧,為何卻是你們一人過來?你們不知緣由,就認為公主府是無辜的,那孫管事若是被冤殺,又上何處喊冤?”
這番話說得章年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但他倒是不好發作了,因為說話的不
是旁人,正是邦寧長公主。
她身為在場最尊貴者,穩穩壓了章年和章秀一頭,換作旁人開口,章年還能反駁。
義安公主遲疑:“此事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章玉碗:“即便有誤會,也該讓博陽自己來澄清,而非你們幫她辯解,此事若傳出去,博陽背了汙名,不也便宜了真凶嗎?”
這些話占了理,便是義安公主,也不好再為博陽公主開脫。
卻聽陸惟忽然道:“其實,此案真相,已經快要水落石出了,今日應該就能有個結論。”
眾人聽得一愣。
屍體剛挖出來,博陽公主不肯露麵,一切都還雲裡霧裡,怎麼就要水落石出了?
雖然他們都聽過陸惟斷案的名聲,可也沒想到是這樣快的速度。
義安公主擔心博陽公主不在會被背黑鍋,不由望向章年,似要讓他拿個主意。
章年還未說話,便有聲音氣勢洶洶傳來。
“什麼結論?我一不在,就有人迫不及待想汙蔑我了嗎?!”
博陽公主踩著風風火火的步子走過來,身後跟了一大幫人。
有公主府管事,侍衛,婢女等,排場比身為主人的謝維安還要大。
由於她是從自家園子那邊過來的,也沒人能攔下這麼多人。
博陽公主環顧四周,明麗上挑的鳳眼最後定在陸惟身上,下巴微微揚起。
“你說!”
陸惟沒有被她壓倒性的氣勢影響,依舊是不疾不徐的節奏。
“我得循例先問殿下,以及殿下身後諸位,孫管事是否貴府外管事?”
回答他的,是博陽公主的公主府總管事李方平。
對方看了一眼麵目全非的屍身,露出嫌惡之色,忙移開視線。
“如果他是孫良無誤,那的確就是博陽公主府上的外管事。不過這也是舊事了,此人偷盜殿下的東西,事敗之後還不知悔改,企圖行刺殿下,被當場正法了。”
陸惟:“說詳細些。”
李方平有點不耐,但想起陸惟和在場眾人身份,隻好忍住。
“他原先是掌管殿下名下幾間當鋪的,殿下信任他,將當鋪交給他打理,誰知這小子吃裡扒外,偷偷將當鋪裡的東西昧下,中飽私囊,被我們發現之後還死不認錯,我們就要他將東西交出來,他非但不肯,竟還要刺殺殿下。要我說,殿下就是太仁慈了,還說罪不及家人,不再追究,要不然非得搜查姓孫的家裡頭,看他是不是把東西都留給妻兒了!”
洪氏慌忙搖頭:“沒有的事,貴人明鑒!孫良平日連多拿公主府一點賞賜都不安心,如何會去偷盜公主殿下的東西,這一定是有人冤枉他!”
李方平哼道:“冤枉?他要真是冤枉,就不會狗急跳牆,還敢對殿下動手了!”
洪氏:“你胡說!孫良根本就不是這種人!”
李方平:“你這愚婦懂什麼,不僅三番兩次上門騷擾,竟還在殿下麵前大呼小叫!若不
是怕驚動諸位貴人,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
陸無事:“都住口,安靜些!此處雖不是大理寺,也與公堂無異,你們再喧嘩無禮,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洪氏自然不敢再說,隻是低聲抽泣,李方平平日也是跋扈慣了,聽見這話,就冷笑一聲,待要說你算個什麼東西,便聽見博陽公主不耐煩道:“李方平,休要廢話,有什麼就說什麼,趕緊說完!”
李方平忙收斂脾氣,躬身應是。
陸惟也不管他們,兀自問下去:“他偷了什麼東西?”
李方平:“一套玉盞,一匣寶石吧,都夠他吃喝一輩子的了。”
陸惟:“你說他被逼問之後,眼看事情敗露,就想行刺公主?”
李方平:“不錯。”
陸惟:“他用什麼行刺的?”
李方平:“一把匕首。”
陸惟:“他不是習武之人,為何會隨身攜帶凶器?”
李方平:“這我如何知道?您應該去問他。”
陸惟:“匕首呢?”
李方平:“自然是扔了。”
陸惟:“假設他當真行刺失敗而死,為何你們要特意將他的屍身運到近郊扔到此處枯井裡?”
這個問題,李方平顯然早就想好答案了,聞言就道:“因為一個月前,殿下正好到這園子來散心,聽說孫良的事情之後,就讓人將孫良也帶過來問話,誰知出了那等意外。事後殿下沒再過問,是我等自作主張,將人拋到此處的,當時已經入夜宵禁,而這畢竟是一具屍體,運出城總有些麻煩,我不欲給殿下招惹麻煩,才會出此下策,後來也向殿下請過罪了。”
博陽公主聞言就道:“不錯,此事他已向我稟告過,像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好痛惜的,倒是汙了我的園子!”
她自覺今日頗為不順,原本是想過來給謝維安添堵的,結果謝維安堵沒堵不知道,她自己倒是先堵心了。
先是被章玉碗當眾打臉,而後又卷入這樁莫名其妙的案子,博陽公主已經想好從這裡離開之後如何入宮告狀的事情了。
謝維安這等欺師滅祖之徒,今日能背叛師門,他日又怎麼保證忠心?
還有章玉碗,不過是仗著天子這麵大旗,方才敢有恃無恐,可真要論起來,堂姐難不成比親妹妹還親?她知道兄長為何重用章玉碗,自然也覺得真要論起親疏,兄長總不能忽略了她這從小到大陪伴長大的親妹妹,而去更為看重突然就冒出來摘桃子的章玉碗。
腦海中閃過各種念頭,博陽公主聽見陸惟開口。
“李方平,你的話早已漏洞百出,事到如今,還要繼續撒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