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2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0965 字 7個月前

“朕知道你愛財,愛享樂,既然如今朕富有天下,也願意慣著你,讓你過得更快活一些。讓你下嫁趙熾,當初的確有不得已,因為趙群玉權傾朝野,這種聯姻能讓他覺得地位更穩固,也的確有利於我們兄妹,朕覺得虧欠於你

,所以不管你做什麼,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博陽,你這次太過了。你知道朕最忌諱什麼,內宮與外廷勾結,你知道岑留那些人乾的什麼勾當,他們通過數珍會,甚至與南朝暗通款曲,他們想要推翻朕這個皇帝,他們想要蠶食北朝。你明知道朕最忌諱什麼,就偏要去做什麼。”

博陽是真害怕了。

她從未見過皇帝用這樣的語氣與自己說話。

“我沒有!阿兄,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岑庭私下做的那些勾當,當鋪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怎麼過問的,我怎麼會跟南朝人勾結?您是我阿兄,是大璋的皇帝,若是您被顛覆了,我這個公主也會跟著倒黴,我怎麼會做這種事!”

皇帝不置可否,忽然道:“把人帶進來吧。”

帶誰?

博陽還未反應過來,熟悉的人影就被左右禁軍押了進來,跪倒在地上。

“章年!”她怒火中燒,忍不住痛罵,“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乾了什麼,你害死我了!”

章年麵色蒼白,沒有說話。

皇帝觀察著他。

對這個從小亦步亦趨跟在他們後麵的堂弟,皇帝不像博陽公主那樣親近,但也比其他宗室熟悉,他原本是準備再過兩年,等章年穩重一些,就讓人去藩地就封。

在皇帝印象裡,章年是低調甚至有些懦弱的,他一直跟著博陽公主和義安公主,幾l乎形影不離,皇帝也知道,自己這個大妹妹在外麵張揚跋扈,可唯獨對自己僅有幾l個親近的親人,卻是掏心掏肺當成自己人的。

“事到如今,朕不想聽你辯解,朕想聽原因。你勾結內外,是想自己也過一把當皇帝的癮嗎?”

皇帝冷冷俯瞰他,居高臨下。

“臣萬萬不敢有此想法!”

章年伏地叩首,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一開始,岑庭找上臣時,臣、臣隻是想著能多賺些錢,博陽姐姐喜愛華服美食,三不五時就要舉宴,修園子,種些奇花異草,再收些珍禽異獸,這些樣樣都要花錢,可她的公主俸祿有限,就算是加上趙家供奉,和陛下賞賜,都無法填這個窟窿,臣就想著,若是當鋪能多些盈利,博陽姐姐也能更寬裕些……起初臣是真不知道岑庭那些珍寶來自宮闈,因為他都把東西打散了,大件從不拿出來,直到後麵,把臣拖下水之後,他才說了真相,那時候臣已經、已經沒法回頭了……”

這艘船一旦上去,就再也下不來了。

章年的身份聽上去光彩,實際上光靠那點郡王俸祿,也很難跟著博陽花天酒地的,他也不想被人看低,自然就會有人發現他的弱點,趁虛而入。

習慣了花錢如流水,章年也不可能回去過緊巴巴的日子。

孫管事的死純屬意外,因為之前當鋪都是岑庭和章年兩人經手的,孫管事老實巴交,就是察覺了什麼,也不想多事,但是岑庭被處死之後,章年獨木難支,為了處理岑庭死前留下的那些贓物,必定要找一個熟悉當鋪管理的人來幫忙,孫管事

被強拉下水,但他又不想乾這些,便想著去給博陽公主告密,結果被章年先一步發現,直接滅口了。

可也正是因為孫管事的死,讓案子直接有了突破,章年最終露出馬腳。

皇帝聽著章年痛哭流涕的坦白,表情非但沒有軟和,反而露出一絲嘲諷。

博陽公主悄然看在眼裡,越發驚心動魄。

“你的意思是,你做這一切,全是為了你的博陽姐姐,你自己就沒起過半點貪心?要不要朕讓人去搜搜你家,看你私藏了多少財貨,又有多少是岑庭賄賂你,從宮裡流出來的?”

章年微微一顫,頓時沒了聲音。

皇帝冷冷道:“你說自己一開始隻為錢財,朕或許相信,但是在你昧下那麼多財貨,跟數珍會的合作漸入佳境,嘗到甜頭之後,你敢說你對皇位一點念想都沒有?你是不是還覺得,既然朕能登基,你也姓章,那你也可以?”

章年:“臣發誓,臣絕不敢……”

皇帝打斷他,根本不想聽下去:“殺人償命,跟著你動手的人,自然要死,至於你麼——革去爵位,廢為庶人,發配雁門,交給鐘離看管!”

博陽公主:“阿兄!”

皇帝冷冷道:“留他一條命在,已經是朕最大的寬容了。”

博陽公主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她淚流滿麵,忽然有種濃重的無力感。

章年被帶了下去,臨走前他還大喊著“阿姊對不起”,這讓博陽公主更加難受,仿佛自己沒有儘力。

“阿兄,章年也是跟了您許多年的……”博陽公主抽噎。

“博陽,你當真什麼也不知道嗎?”

皇帝看著她,意味深長,似有所指。

博陽公主茫然抬頭,對上兄長冰冷的眼神,身軀隨之一震。

“岑庭和章年在你眼皮底下乾了那麼多事,你就當真一點都不知情嗎?還是你明知道他們能為你帶來數不儘的錢財享受,也就索性真當自己不知道了?”

“阿兄……”

博陽公主如墜冰窟。

“博陽,人心是永遠貪婪的,朕也如此,所以你的貪心,朕原本也是可以包容的,但你踩到了朕的底線,那就是這個皇位。”

皇帝半蹲下身,對她歎息,就好像麵對一個不爭氣的孩子。

“你是朕的親妹妹,不會像章年那樣被廢,日後你就在公主府好生反省吧,沒事的話就不要輕易出來了。”

博陽公主顫聲問:“阿兄這是……想要軟禁我?”

皇帝:“或者你想去陪章年嗎?”

博陽公主不說話了。

皇帝歎了一聲,揮揮手,讓人將她帶下去。

岑留岑庭死了,宋今被軟禁,章年如今也被廢黜,內廷的釘子基本已經清掃一空,南朝的勢力很難再從宮裡蔓延擴大。

但皇帝臉上卻沒有誌得意滿的快感,他的神色甚至比博陽公主進來之前還陰沉,隻是望著博陽公主原先的位置,久久佇立。

直到內官小心上前。

“陛下,太醫方才去給楊娘子診脈,說是有喜脈了,楊娘子讓人過來稟告。”

……

陸惟從宮裡出來,還要回大理寺整理結案的卷宗,就與謝維安分道揚鑣。

他不關心博陽公主和章年的結局,因為陸惟早就有所猜測,此事若隻是單單斂財鬨出的人命,皇帝可能還會放他們一馬,但如果牽涉到內廷和數珍會,乃至南朝那邊,就沒有這樣簡單了,博陽公主這次就算沒有受到什麼處罰,淮陽郡王章年也一定好不到哪去。

他們也許會懷恨在心,有所不滿,但還遠不到爆發的時候。

這艘船雖然已經開始打補丁了,危機四伏,也許哪天就會觸礁沉沒,但現在仍能勉強開下去。

陸惟一邊處理卷宗,一邊想著這些,一心二用,筆下卻行雲流水。

外麵已是華燈初上。

往常這個時候,陸無事就會送飯過來,但今天卻不見人影。

陸惟抬頭之際,正好瞧見一道身影從外麵進來,步若生蓮,飄搖輕鴻。

佳人笑睇著他,眉眼彎彎。

可沒等陸惟嘴角也跟著翹起,後麵便緊接著多了個人。

他還未來得及完全展開的笑容馬上消失。

劉複嚷嚷起來。

“喲喲喲,老陸,你這什麼意思,看見我就一張死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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