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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濟果真將大搖大擺的風格發揮到極致。
他入城時,由於沒有路引憑證,自然有士兵上前盤問,他便自報家門,表明身份,旁人聽說是辰國越王去而複返,還身帶辰國天子的聖旨,哪裡敢怠慢,這一路果然就暢通無阻來到宮裡。
由於陳濟帶了女眷,女眷又頭戴冪離,圍繞她的盤問未免就多起來。
隻是公主非必要絕不說話,一切交給陳濟。
陳濟就開始張口胡扯:“這是我的愛妾,從辰國千裡迢迢過來看我的,我與她片刻不能分離,便是見你們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過來接洽的人名叫董恂,是章梵的親衛,他麵色黝黑,目光銳利,聽見陳濟所言,目光就不斷往他旁邊的女人身上掃。
“越王恕罪,您既去而複返,又奉了皇命,此行定是極為重要,皇宮重地,我等絕不可能放無關人員進入,還請見諒。”
“哎,晦氣!”陳濟露出大為不爽的表情,又扭頭小聲對身旁女人抱怨,“我早就說了,彆以這個身份跟著我!”
董恂聞言更為戒備,手已經悄悄按上刀柄了。
陳濟忽然將他拉到一旁說悄悄話。
“此二人並非我這邊的人。”
董恂神色一凜,越發警惕了。
陳濟卻道:“他們是柔然敕彌可汗身邊的親信,與我一道來拜見你們陛下的。”
董恂愣住,繼而狐疑:“柔然人?”
陳濟點頭:“你道那女郎是誰?她是敕彌側室,就像咱們中原人的貴妃,柔然人都稱呼她小可敦的,深得敕彌寵愛倚重,這次柔然派遣使者前來,半途遇上我,正好就帶他們一塊過來了。”
董恂依舊半信半疑:“柔然人正侵擾我們邊關,還敢派人前來?”
陳濟笑道:“我辰國不也與你們正在交戰,還有我這位使者在?正所謂邊打邊談,以打促談,這也是常見的,你去通稟你們陛下便是,若是不見,再把他們趕回去就好了。”
哪裡還有什麼陛下?
董恂既是章梵親信,自然心知肚明,他就算去稟告,也是稟告章梵的。
換作從前,皇帝可能還真不會跟柔然人二話,但眼下局麵,董恂知道頂頭上司另有打算,最後約莫是要與南朝和談妥協的。
既然跟南人妥協,說不定柔然人那邊也有用處,想及此,董恂微微點頭,走向穿著罩袍戴著冪離的女子。
“娘子高姓大名?還請告知,我也好回去稟報貴人。”
女郎聲音低沉,說了句話。
董恂一臉茫然,根本聽不懂。
陳濟道:“她說她叫迪娜,這位小可敦能聽懂漢話,但不會說,我倒是能聽懂一些,可以代為翻譯。”
董恂恍然,最後一絲懷疑儘去,朝他們拱了拱手,又讓人看好他們,轉身就入宮稟報了。
陳濟麵上淡定,內心實則難免不安。
他剛說自
己能代為翻譯,那是純屬胡扯,陳濟非但聽不懂柔然語,事先也不可能跟公主商量好每一句話要說什麼,一切全靠隨機應變,幸而他在南朝這麼多年,憑著舌燦蓮花討得老皇帝和他的年輕小寵妃歡心,以此得封越王,在成年的二兄弟裡占據一席之地,一張嘴好歹也算拿得出手。
但至多也就到此為止,陳濟很明白,除非他頭上兩位兄長都死光了,否則辰國皇位絕輪不上他,彆說皇位,若是行差踏錯,亦有性命之危,如今他被當作可有可無的棋子遣來長安,就是最好明證。
想到這裡,陳濟內心的不安漸漸褪去,等半個時辰後,董恂去而複返,看見的就是一個內心與表麵同樣自信的越王。
“越王殿下,小可敦,陛下龍體不適,但已吩咐讓左相出麵接待你們。”
董恂拱手,態度比先前更為客氣,想必是得了授意的緣故。
陳濟卻不大滿意:“我們這等身份,就隻一個左相出麵?你們不是有左右二相嗎,好歹也該是左右二相都出麵,方顯鄭重吧,他謝維安一人能代表你們朝廷嗎?”
他越是篤定,董恂就越無懷疑,聞言反是賠笑解釋道:“越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們陛下抱恙,奏疏堆疊如山,嚴相得幫忙處理,這不,就隻有謝相能抽出空來了?”
陳濟斜睨:“該不會是前線戰事不利,被我們打得焦頭爛額了吧?看來我此番來得正是時候啊!”
沒等董恂發作,他又拍拍對方肩膀,很是自來熟。
“老董,我先前在長安待了不少時日,眼看這上下醉生夢死,歌舞升平,難怪戰力不如我們南人呢,文官指手畫腳,又不知兵事,依我看還不如你們武人來管事,我跟你就聊得來,回頭見了那謝維安,肯定又是說些場麵話,隻怕一兩日是談不成的!”
帶路的是董恂,而不是正常情況下的宮中內侍,四周也都守衛森嚴,二步一崗五步一哨,董恂不由擔心陳濟會疑惑發問,但並沒有。
陳濟一邊說著話,一邊從袖中暗袋摸出一枚雕刻精致的金花,不動聲色塞入董恂手裡。
他的舉動行雲流水,董恂心事重重,本來也不在意這枚金花,但不知怎的,這個動作讓兩人不約而同都放鬆下來,甚至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董恂想必也是內心焦慮積攢到一定程度,忍不住想找點話茬子。
“前線戰事打得如何了?消息傳到這邊有些慢,越王這是得了什麼消息了?”
陳濟看看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
“聽說已經快要拿下兗州了!”
董恂震驚得連眼睛都微微睜大了:“竟是這般神速!”
陳濟哪裡知道南辰打到哪兒了,純粹是張口胡扯,但他麵上不顯,還很有自信地笑道:“要不然,我能被重新派回來和談嗎?貴國陛下原本將我軟禁在官驛,我是已經跑掉了,中途接到密信,才又回來的!”
董恂小聲道:“這我知道,你之所以能順利離開,也是因為我們章將軍下令,給你行了方便的,否則恕我直言,越
王殿下恐怕走不了。”
陳濟當時就尋思自己離開長安過於順利,現在總算知道謎底了。
他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呢,我說我當時出城也沒人攔著,看來還是承了你們的人情!你放心,這次若能和談順利,往後我們兩國就是真正的親如一家了,不瞞你說,我父皇還有意讓下嫁一位適齡公主,以促兩國之好,不過若是貴國陛下不肯和談,執意要打的話,倒是有些麻煩了。”
董恂聞言,麵上露出些許糾結矛盾的神色,不過最終還是沒有透露宮中發生的劇變。
這種大事,就連現在北朝也沒幾個人知道,雖然他很清楚章梵有意跟南辰和談,但如今情勢未明,章梵到底想怎麼談,想讓步到什麼程度,董恂不甚了了,也不敢替章梵作主打包票。
他卻不知,陳濟早就知道宮裡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各懷鬼胎,一番話下來好似熟稔得要斬雞頭燒黃紙結拜兄弟。
很快,四人來到太極殿門口。
董恂像模像樣通稟一番,很快就有士兵出來揮手放行。
陳濟什麼也不知道似的小聲問董恂:“怎麼宮裡行走的不是內宦,多是士兵,不會出什麼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