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讓我再陪你(2 / 2)

梁挽咽喉一窒,幾乎喘不過氣。

我隻麵無表情地瞪他:“你以為故意說這些挑釁的言語,就能讓我不想踩下去?你之前根本沒注意到我的腳,現在才假裝癡迷也太晚了吧?”

想裝一個變態來嚇退我?算了吧你,你不看看你這清純樣兒,哪兒有變態味兒?我都比你變態多了,也嚇人多了!

梁挽明明有些窒息,卻一邊輕狂地笑,一邊斷斷續續地報出了一個尺寸。

我聽得一愣。

好像是我足尖的尺寸?

梁挽閉上眼,虛弱而低笑著說出了一個數字,我忽眉頭一皺,意識到那是我小腿到膝蓋的長度。

他又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個尺寸,好像是我兩條大腿的寬度?

然後他又在有些困難的呼吸中,咳嗽幾聲,笑了一笑,說出了一個讓我無法忽視的尺寸。

好像是……我足踝在他手心繞一圈的度量?

我頭皮一麻,默默收回了踩他脖頸的足尖。

……

……

不想再碰到他了。

這到底是什麼眼力?

這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難道你在我的大腿膝蓋和足踝處用繃帶捆綁了一圈,就瞬間把尺寸給記住了嗎!

我像見鬼了一樣看著剛剛恢複了正常呼吸的梁挽,我覺得我好像真的低估了他。

我確定他不是變態,因為他眼神確實清澈純和,說這些話一聽就是為了故意挑釁我,讓我覺得惡心和憤怒。

但這等細致入微到變態的眼力和觀察力,是真的讓我有點緊張害怕了。

結果鬨了這麼一通。

他倒是不生氣,他倒是不害怕。

這兩種糟糕的情緒全來禍禍我了。

罷了,直接進到下一步吧,可能有點冒險,但也隻能如此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褲腿趕緊放下去,把小腿遮擋得嚴嚴實實,順便把襪子穿好了,可我做完這一切,發現梁挽在地上平靜地閉上眼,神色冷淡輕嘲,輕飄飄如一片不在世間浮動的葉片。

“現在可以跳過用刑,直接殺了我麼?”

我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從來沒有直接向我求過死,怎麼,你也曉得害怕了麼?”

梁挽淡笑道:“沒什麼,隻是對你有些失望。”

“失望什麼?”

梁挽歎了口氣,聲音有些嘶啞虛弱道:“我雖抓了你,可從來沒存心去羞辱過你,去折磨過你。但是你對我,卻是不同。”

“若非我說方才那番話,你恐怕還要繼續這樣羞辱我……”

“我本以為,你至少不是這樣的人……你不應是這樣的……”

他的失望難以遮掩,他的蒼涼有些難解。

看來他真的很討厭被人踩著啊。

到了這一步,恐怕再豁達的人也想不通,這舉動除了侮辱和折磨,還能有什麼彆的意義?

我沒有辯解。

我本來就不需要他去理解我、認識我。

他再體貼包容,再聰明細心,也會慢慢地成為罵我反複無常、翻臉無情的普羅大眾中的一員。

但這樣更好。

彆人的不理解隻會讓我覺得安心,因為如果有人理解我的行為,就能讀懂我每一步的意圖,那我才危險呢。

我隻最後看了他一眼,他隻是有些無奈地看我。

沒有憤怒,沒有被折磨後的絕望,隻是有些許淡薄的自嘲,和一種錯看了人的失望。

而我麵無表情地看他。

沒人看得透我的意圖。

他隻是笑笑,好像想努力豁達:“至少這些日子以來,你還是有那麼一刻,把我當過朋友的吧?”

我沉默著,伸手點了他的睡穴,然後把人拖到了床上,把他擺成盤坐的姿勢,我推出雙掌,十根指頭接上了他背後的穴道,開始發力運功。

運功運到一半,梁挽全身滾燙起來,臉上乍白乍紅,氣血緩慢交聚,但還不夠交聚,血脈慢慢賁張,但還不夠賁張。

我隻好繼續發力運功,力圖把自己全部的真氣都灌入他體內,讓他的身體最好像一隻共鳴箱似的震動起來。

忽然,梁挽眉間一皺,蒼白口唇之間已溢出了些許的血絲兒。

他似乎感受到了體內被我鼓動翻湧得幾乎要爆炸的真氣,被我幾下操控,幾乎要衝破他各大臟腑的脈管,尤其是那胸腔內的心,勃勃跳動得如一蠻牛撞牆,頃刻間要撞得頭破骨碎、血流成河!

他痛得幾乎難以抑製地仰天尖嘶一聲,可極度的悲傷之下,也沒反身打我,而是使勁全身的力氣,從床上使勁一翻,跳躍而出,一轉身,看向我。

他那目光哀涼含怒,似想質問我——為何要這樣害他?

卻忽然愣住。

因為我被他突然打岔,自身真氣也一岔,把頭一歪,吐出了一大口淋漓暗黑的鮮血。

梁挽麵色一白,趕忙撲過來查看,我卻抹完唇邊的血,製止他道:“你先回憶一下,是不是有一道無形的陰寒氣勁兒,剛剛從你的心臟那邊躥了出來,被體內爆裂的真氣消解了?”

梁挽回憶了一下,顫聲道:“是……”

我卻含著血笑了笑,好像解開了一道困擾我多日的謎題。

“曾經有數位高手與顏丹卷交過手,表麵上沒受什麼傷,三四天後卻忽然心悸而死。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可想不出是什麼。”

“原來,是有一股無形的氣勁兒潛伏在心臟處,隨真氣遊走而擴大,一旦到了三四日,就會徹底爆裂開來,將人殺死!”

我笑得有些痛快至極,梁挽卻震驚到無以複加。

“你是因為看到他臨死前拍我的那一掌,所以才推測是這樣……”

我隻顧著笑:“我沒法確定,因為你看上去沒任何異樣,隻是在你生氣動怒後,我嘗到你的血味道不對,我才推測——你的憤怒恐懼都能讓氣勁兒更快發作起來,也更容易被消除。”

梁挽痛惜到嘴唇顫抖:“小聶……你為何……”

我收了笑,眉間越發凜然道:“我若告訴你真相,你就不會因為激動而氣血交聚,我也就無法探查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運功助你,其實也是拿你的命去賭,你有一半可能會死在這劇烈的真氣交聚之中,也就是死在我手裡……可惜混賬的運氣都不錯,你倒活了下來……”

梁挽急得連連跺腳:“彆說話了,我替你運功,你現在是內傷……”

我隻淡淡道:“我是不是救了你?”

梁挽一愣,我接著目光炯炯地看他:“現在我是你的恩人而不是你的敵人,你不能再向以前一樣為所欲為了。”

梁挽急切地著看了看我。

這個時候的他,確實可以點我穴,可以輕鬆地製住我。

可他卻動也不能動,仿佛我的話死死綁住了他的手腳。

我已看出了,他確實是個君子,但是個聰明輕狂的君子,我的凶惡狡詐根本攔不住他,隻會激發他的征服欲,可是道義和恩情,卻能攔得住他,讓他不敢對我造次。

所以他即便能強迫我,此刻也不敢,隻是哀求道:“小聶……”

我隻是平心靜氣道:“我實話說,你若替我運功,在我身上留下你那獨特真氣的半分痕跡,我回去以後都會有天大麻煩的。”

梁挽一愣:“什麼?”

我繼續道:“不光是如此,甚至於你和我成為朋友,這段關係都會被人(係統)利用,要麼用來對付你,要麼用來對付我。”

梁挽沉默片刻:“我可以和你一起……”

我斷然否認:“不可以。”

他眼圈紅著,慘然一笑道:“你到現在還信不過我……不相信我願意和你一起和你幕後的人戰到底?”

他這般難受動容,急切哀求,讓我也是心中一顫,便歎了口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去解釋:“我從沒信不過你的為人,我一直覺得,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你都是個很值得人信任的好人。”

“所以,我們才不可以成為朋友。”

梁挽一怔,幾乎不敢相信一句話可同時做到如此安寧和決絕。

而且這句話還是我,一個素來反複無常、任性妄為的人說的。

其實我也不敢相信。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我現在能拒絕回家的誘惑,不聽係統調遣,不去害你黑化。可是我能拒絕它一千次一萬次麼?

如果有一天,我對這個世界和人心變得心灰意冷,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活在這世上時,這時係統再以回家來誘惑我,讓我害你。

那我可能真的會害你。

如果那時我們已成為朋友,我再害你墮落黑化,我會很難的。

所以我們不要成為朋友好嗎?

這樣我將來若是要害你墮落,我就不會那麼痛苦、那麼難受了。

梁挽麵色無比蒼白地看著我,這一刻的虛弱仿佛比過往的任何經曆都強烈,從前我騙他,辱他,去害他,可從未有一刻如此坦白,卻也如此讓地他難過和無力。

“為什麼……”

我卻看著他:“現在我以恩人的身份要求你,不要攔我。”

“以後也彆來找我了,這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

然後,我從床上慢慢走了下去,他果然糾結百倍,卻沒動我,仿佛我刺過去的種種冷劍暗算都不曾困住他的手腳,可這恩情、這道義、這平和溫寧的要求,卻是真真正正地綁住了他的四肢。

“小聶……”

我一楞,看向自己的手腕。

它握在了梁挽的手心裡。

暖暖的,好像還有點濕潤。

梁挽看著我,用另一隻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微笑道:

“讓梁挽陪聶小棠再走一段,就最後一段,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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