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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約的再度出現是什麼

梁挽這話, 實在隨性恣意?,若換做彆的漢子?來?說,那必定是油鍋裡撈張翰——油上加油、膩俗粗野。

可這話是梁挽說的。

這動作是梁挽做的。

而我們都知道梁挽是個怎樣聰明溫和?的人,他的溫和?聰明集中體現在對各種語氣、動?作、姿勢的拿捏上, 有一種遊刃有餘的精準感與分寸感。

所以他一揉, 二縱,三是隻身躍入險局, 沒有半分油俗, 隻留下了一種動?人情腸的灑脫風流, 沒叫我生氣,隻讓我愣了一愣才發現——他方才是用手指品嘗我腰間的觸感。

這難道是對我踩他艿子?的回應?

可真是一個不?觀察就解離,觀察時就坍縮的量子?直男啊。

而那羅刹侯也已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 猶如受傷的野獸一般暴怒狂吼,明明人已被我們開了口子?,斷了幾根骨頭,可硬是憑著硬功抵住斷骨,憑詭絕內力止住傷口的血。

他還?不?死心?地把手中的巨刀如一片兒羽毛似的晃了一搖,在半空中硬生生舞晃出一股子?所向披靡的刀風來?!

這巨、沉、長的羅刹刀比尋常的刀已重上許多, 刀背上還?鑲嵌了八個金環, 更是增加了刀身的重量, 使其下劈時猶如泰山壓頂、無所阻擋!

隨著金環羅刹刀四處狂舞。

劈桌而桌裂,砍椅而椅飛。

還?勾連了一個無辜路人, 甩飛了出去。

而梁挽就這麼飛躍而入, 輕巧接住了路人, 轉身闖入這一陣狂野刀風之中, 憑著硬氣身形猛踢狠打?!

羅刹侯被打?得怒吼不?迭,刀鋒一舞就向他腰間斬去。

這一刀若中, 非得攔腰斬斷不?可。

梁挽卻以挺身一縱,在刀尖上險險掠過,且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的手居然搭在了刀背上的金環。

秀氣修長的五指竟如龍蛇吐電般,直接勾入了金環之內。

刀上劈砍的力道瞬間被凝滯。

他竟想空手把羅刹侯的刀給奪下來?!

羅刹侯欲左手轉刀翻刃。

卻轉不?動?。

他愕然一看,隨即看見?了梁挽那如冷玉冰魄般的沉眸!

這凶神乾脆棄刀,可一聲不?吭,竟用右手揮出袍袖,袖裡飛出五道亮閃閃的金光,上中下左右五個方向飛襲梁挽。

梁挽當即踢飛大刀,然後騰身旋挪。

等他落地時,已有幾個翻窗而來?的勁衣男子?衝他殺來?!

他當然不?能傻站著,欲要抬拳出腳。

卻瞬間愣住。

因為?我。

我在他騰挪的一瞬間,就判斷出他要落在柱子?和?牆壁的一個點兒,也瞧出那位置,很方便讓人圍殺上去,形成死角夾擊之勢,於是尚未等他落地,我的人我的劍我的老腰就衝了過去!

左手一把重劍豎翻,絞下第一人刺過來?的刀尖。

右手一把軟劍橫展,點撥開兩個人劈來?的刀鋒。

我圍著梁挽轉了這一圈的同時,人已瞬間滑步而過,如反彈琵琶、轉軸撥弦一般撥開了三個人的致命夾擊。

而在梁挽從發楞轉向發喜的時候,我又毫不?猶豫地、冷笑?嘲諷般,在他結實緊致的老腰用足尖踩了一踩。

然後足部一擰,單憑他腰上那一點,我倒轉且反折身軀,手中之劍順勢向前平刺,已直直刺入第四人的胸膛!

落地時,我察覺背後有一聲苦笑?,就默契地往下一沉身,讓梁挽從我背後一躍而起,橫踢一記,踢翻了勢大力沉地劈過來?的一把重刃。

然後,我向落在地上的梁挽伸出了手,他苦笑?轉為?了驚喜一笑?,迅速握住我的手,借力向上一翻。

而後他依舊握著我的手,並以我的身軀為?中心?,他仿佛憑依著一杆旗幟似的騰空而起,用腳尖在空中畫了個大弧。

從左邊的一人胸膛踢。

踢到中間一人的腦袋。

再蹴到右一人的肩膀。

一圈下來?,就好?像他拉著我的手在半空中轉圈一樣?地踢翻了三人,可看似玩笑?的動?作之下,卻是狠厲勁道,三人皆骨裂而不?能再起!

落地之時,他還?興奮地一笑?。

手上還?揉了揉我溫熱的掌心?。

這一番動?作打?得猶如多年相知,讓我也有些爽利起來?。都懶得去管他的小動?作了。

於是,我乾脆足尖一轉,在柱子?上又蹬了一蹬,如老魚跳波一般,一個飛躍刺向了羅刹侯本人!

可這時,那“琴魔書怪、棋妖畫鬼”裡的書怪和?畫鬼忽然一左一右撲了過來?。

一個猛地衝我展開書卷,讓書裡的暗器如奧數知識一樣?狠狠地砸向我腦袋!

一個又拿了一個點穴繪畫兩用的判官鐵筆,衝我身上的要穴死穴刺去!

我當即一人分兩用,右手軟劍迅速跳折。

連跳數下,借著迅跳的劍鋒反彈暗器,拍飛了一半回去。

另一半暗器則拍飛到了我左手的重劍劍身,劍身如勺子?般那麼一撈一拍,再把暗器又拍到了那判官鐵筆上!

待二人匆忙應付暗器時,我一個猛步前衝,以重鋒從上而下劈砍那畫鬼,劍刃直接劈到了他的肩膀往下,搠入骨肉以後,我聽到了對方傳來?的一聲慘叫,便借力一踢,拔出劍刃,同時倒飛出去,一劍刺入了那書怪的胸膛!

可就在這時,休養片刻的羅刹侯卻帶著巨刀闖了進來?,巨大的刀鋒就像天空之剪一般直接剪向了我的腰身!

我立刻撤回重劍,劍尖回到我腰部的瞬間抵住了那刀刃,我馬上感知到一股澎湃瘋狂的狂野巨力,從刃上源源不?斷地壓下來?。

受了傷還?這麼猛?不?愧是羅刹侯!

若是長久壓製下來?,我氣力明顯不?足,我便冷靜倒轉重劍劍鋒,以劍鉤刀,卸去了羅刹侯源源不?斷的勁道後,他居然憑著勁烈身軀壓了上來?,把略瘦的我給撞飛了出去。

我身形被蕩飛出去,本要飄飄無所依憑。

卻在半空中停了一停。

因為?梁挽的手掌已等在那兒。

他似乎也已計算到了我會落到哪兒,乾脆就在那兒等著。

於是半空中,我默契無比地在他掌心?處用足尖點了一踩,而梁挽也非常自然地蘊起一掌,把我托舉而推出!

我如借了一陣仙風,以更快的速度、更穩的姿態翻飛,終於騰挪三次,於電光火石一般刺入羅刹侯的胸膛,軟劍劍尖那一截已“嗤”地一聲從他的前胸透入了他的後背!

羅刹侯長嘶大吼一聲,如被破了罡氣一般,原本其它傷口被止住的鮮血也一並爆崩出來?,這瀕死之際,也不?忘一拳砸向我的腦袋!

我側首避開他的一拳,可想拔劍已是不?行。

因為?那一劍入肉刺骨,竟然好?像被格格作響的骨骼牢牢夾住一般,我隻得棄了軟劍,翻滾三圈後,從地上撿了方才被卸去的重劍。

可等我這麼一撿的功夫,那流血不?止的羅刹侯頓時絕望恐怖地吼上一聲,想讓剩下的兩個侍從來?接應他。

可是“琴魔書怪、棋妖畫鬼”裡的兩個人,已被我乾掉。

剩下兩個是琴魔和?棋妖,琴魔受了傷,被談夜追著打?。

那談夜是用一把柳葉刀,不?過刀法?不?怎樣?,像剛學刀三個月過來?的稚童,本和?受傷的琴魔打?著打?著是平手的,打?久了就被落於下風了。

結果他一旦在刀法?上落於下風,就立刻收刀,補上一腳,或打?上一掌,莫名其妙地就拳腳比刀還?快,奇奇怪怪地就把劣勢挽回,把那琴魔打?得連招敗退。

可打?退琴魔後,我就發現他轉身凝滯,腳步虛浮,似乎腰間背後被琴魔傷了一傷,可又似乎不?是琴魔所傷。

那棋妖,原和?用劍的孟尋打?得有來?有回,可後來?不?知怎的,拿出隨身帶著的折疊棋盤那麼一開,棋盤開合瞬間,數十個玉色棋子?,打?向了許多來?不?及跑掉的圍觀群眾。

而這些棋子?如漫天花雨一般撲撕過去,卻全被一個人接住了。

梁挽。

他如蝴蝶撲身,似白鶴展翅,瞬間上下翻飛、左右舞動?,接住這些棋子?如接住星星和?月光,那樣?地自然瀟灑,看得好?幾個姑娘都呆掉了,都忘記跑了。

可等孟尋把棋妖一劍刺了,那羅刹侯才曉得大勢已去,自己的四個手下居然都敗亡在這兒,悲懼交加地嘶吼一聲,以狼竄之姿,朝著一旁的幾個瑟瑟發抖的路人撲去!

這些人本已被殺人的場麵嚇到腿軟,有的躲在柱子?後麵,有的躲在桌子?下麵發抖,此刻見?羅刹侯撲過去,更是麵色慘白不?止,逃都逃不?掉,眼看就要被抓在手心?裡撕碎。

離得最?近的談夜想要阻止,可他不?知怎的,從剛才與琴魔交手開始,背部流血就越來?越多,也不?知是新傷還?是舊傷,他如今整個人虛弱得仿佛根本起不?來?。

而在他身邊,幾乎力竭的孟尋咬了咬牙,還?是撲去阻止。

他這一撲正似合了羅刹侯的意?,羅刹侯忽的轉身過來?,一下子?就要襲到孟尋!

忽然,一道赤紅如火焰的影子?從天而降,兩足截在了羅刹侯的肩膀,一個絞殺倒轉,就把這凶神的脖頸轉到了地上,然後這人從上而下拍出一掌,直接拍在了羅刹侯的頭顱上!

“啪”地一聲,羅刹侯發出了最?後一聲瀕死的怒吼,終於眼眶崩塌,五官都流出了滾燙的黑血。

那影子?慢慢站定,我們才發現,這是剛剛圍觀的一個絳衣公子?。

剛剛雲珠姑娘被非禮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這個人。

他似乎本來?就有些想出手的意?思,不?知為?何?沒出手。

可現在倒是出手了,且一舉擊斃了瀕死發狂的羅刹侯。

這人在臉上蒙著輕紗,如今打?滅了羅刹侯,便把輕紗取下,眉間稍帶淩厲煞氣地看向這瀕死的凶神,冷聲道:

“你為?找我,就花了這麼大的功夫,殺了這麼多的人!?”

羅刹侯口腔中不?斷咕噥著血,痛苦而絕望道:“你……你是唐約?”

眾人齊齊呆住。

我是驚異,孟尋是愣住,隻有抵在柱子?上的談夜因背部傷口流血過多,支撐不?住,身子?滑了下去,被梁挽接住。

我卻定睛一看,發現這絳衣公子?的麵目,果與那當日打?扮成殷庭蕊的唐約有五六分相似,仿佛就是一個女?子?卸了妝容,換上男子?裝束的唐約。

隻是現在的他,不?知為?何?,眼角眉梢裡多了幾分淩厲詭絕、精心?鋪就的煞氣,精致是精致、正義歸正義,但少了女?裝姿容時的幾分自然天真,也沒了那幾分脆弱決絕的倔強氣質。

女?裝男裝的氣質差這麼多?怎麼感覺像是兩個人?

如果是他的話,方才為?何?戴著輕紗坐在這兒?

我皺著眉,去觀察地上羅刹侯那死狀淒慘的屍體,而梁挽則攙扶著半昏半迷的談夜。

那唐約越過我,看向這一地的死人,姣好?的麵目恰當地透出了幾分悲切。

“對不?住,我沒想到他們為?了引出我,會造成這麼大的傷亡。”

孟尋卻咬了咬牙:“你……你真是唐約,唐大俠?”

唐約點了點頭,疑惑道:“你是……?”

孟尋歎道:“方才那凶神撲來?,我其實已無餘力,凶險之際……還?多謝唐大俠出手相助……”

他說完,便要向著唐約拜上一拜,而靠在梁挽身邊,意?識還?不?是很清晰的談夜隻閉著眼,蒼白虛弱道:“你,你們彆……他不?是……”

孟尋歎道:“小談這是受傷糊塗了,若他醒著見?了唐大俠,必定是要歡喜不?迭的。”

唐約也無奈道:“我來?此實在為?大家添了太多麻煩,其實也沒什麼好?歡喜,更不?必你們拜我,該我拜你們才是……”

我瞅著這地上死去的羅刹侯不?作聲,而唐約已拜了下去,孟尋伸手便要去扶,好?像是因為?他覺得這個禮數也太貴重了些,我越看越覺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又一時間找不?出什麼破綻,隻是有一種多年以來?養成的危險直覺在心?頭狂跳,我就霍然站起身來?。

站起的一瞬間,我忽的看到一個讓人寒毛直豎的景象。

那拜人的唐約溫和?有禮地拜到一半,臉上笑?容還?沒退去,忽翻出一掌,一掌就拍向那孟尋的頭顱!

所有人裡,我最?先飛撲過去!

一腳踢翻孟尋!

孟尋猝不?及防,雖身子?一歪沒被拍到顱頂,可還?是被那一掌的熱切掌風拍到了臂膀,隻這掌風一襲,他整條手臂幾乎瞬間爆出數十個血點,流出一陣陣滾燙粘稠的黑血來?!

而那唐約拍完孟尋,轉瞬一掌翻拍我腦殼!

他想殺我!

可為?什麼!?

我是完全拋開一切來?救人,劍都沒來?得及帶,沒料到他翻掌隻在瞬息之間,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我隻夠騰挪一瞬間,隻來?得及避開頭顱,可眼瞅就要被他拍到手臂。

這一拍下去我也得廢了!

千鈞一發之際,梁挽瞬間甩出一條熟悉的絹布卷住我的腰身,直接把我往後一扯,可那唐約居然還?是微笑?著,挑了挑煞氣的眉眼,緊跟著要把一個灼熱的掌跟著拍過來?!

而那原本半昏的談夜,忽拚儘一切衝過來?,以一種燃燒生命一般的不?可思議速度,擋在了我的身軀之前,擋在了這滾燙灼熱的一掌之下!

眼看著,這虛弱的小子?就要被這一掌直接拍到胸膛,拍個五臟六腑都燃燒殆儘!

我登時悲切地怒吼出來?:“小談——!”

我也立刻不?顧梁挽拉扯,直接扯斷腰間繃帶撲了過去,想把這個天真又可愛的、認識一年多的小子?給拉扯回來?。

可我的速度還?是不?夠。

那一掌還?是結結實實、毫無阻礙地拍在了談夜的胸口!按壓在了那該是心?臟的位置!

我登時陷入一時的冰冷,梁挽麵色慘白地奔過來?,而孟尋也驚叫出聲,似乎要看到一個黑血爆裂而出、五臟六腑灼燒而死的談夜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一掌按在談夜胸口的時候,他竟能虛弱地咬牙硬撐,且瞬間一掌反打?在了唐約的胸口,居然把這一代高手給打?飛了出去!

唐約落地的時候,還?一臉驚詫、不?敢置信地看著這虛弱的少年。

因為?這一掌打?在胸口,本來?無論如何?都要打?對方一個五臟燒灼,黑血應該會從談夜的五官裡冒出來?才是。

可是居然沒有。

相反的是,對方打?他的一掌卻好?似蘊含著十成十的力度!

不?過,這一拍仍舊叫談夜很不?好?受,他本就流血虛弱,此刻重重咳嗽,咳得猶如火燒一般猛烈,可怎麼咳他都不?倒下,他還?十分難受地質問?道:

“你……你根本就不?是唐約……為?……為?什麼要冒充他?”

“唐約”冷冷道:“臭小子?,我能使出這帶有赤力‘劫焰掌’,你又憑什麼說我冒充他?”

在我和?梁挽震驚的注視下,談夜揉著胸口,穩穩地用自己的掌心?按壓在剛剛被唐約打?過的地方,一點一點地灌輸進去什麼,也漸漸地止住了咳嗽,這一止連疑似唐約的男人都目光不?對勁了,我更是震驚看去。

談夜卻隻淡淡道:“你用的根本就不?是唐約的‘劫焰掌’,居然還?要問?我憑什麼?”

他垂下了一隻帶有餘熱的掌,抬起了一種平靜冷冽到極致的目光。

“就憑——我才是真正的唐約啊。”

迷霧之中誰能見真心

談夜, 小談……

居然?就是?唐約?

他居然就是唐大俠!?

我眼睜睜看著眼前這猝不及防的變化,心口震蕩得仿佛四麵牆一起奔湧壓迫了下來,把過往的所有猜測和揣摩都給拋得七七八八,一時間?理?智也給暫拋了。

因為, 我認識談夜的。

認識了整整一年多了。

雖然?見麵次數不多, 但我知?道他是?一個遊俠般鮮嫩青蔥的美麗少年,很擅長?拳腳, 十八般拳法腿法身法他都學得很不錯, 可唯獨不擅長?兵刃。而一年前我初見他時, 他就沒用拳腳,而是?硬逼著自己用劍法去?和十幾個山匪相鬥。

我當時看他那劍法啊,感覺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劍法。

看得我是?死皺眉頭?緊咬牙, 整個人糾結得要大腸打小腸。

如果說談夜的拳腳功夫是?優秀,刀法是?稀爛到給人一種學十年都不會進步的新鮮感,那他的劍法,就不是?爛。

而是?根本沒有。

這種劍法給人一種學了三天劍就出來打架的嬰兒感,他就靠這幾乎沒有的劍法去?打山匪,結果越打越把自己落於下風, 越打越讓對方占據上風了。

好辣眼的劍法。

我忍不住, 提劍上去?刷幾下, 把山匪都乾趴下了。

他當時看了我的劍法,一臉驚豔, 看了我的人, 二臉驚豔, 認為受了我天大的恩惠。

自此一年多, 他仍遊走各地?,但一有機會到明山鎮附近, 他總笑盈盈樂嗬嗬地?過來找我,給我帶各地?消息,也順便看看能不能給我幫一些忙,以報答當日的“救命之恩”。

他看上去?很天真可愛,說的話一句兩句地?甜,總纏我學劍法,我覺得有這一個劍法上的小迷弟也不錯,就時不時地?指點他一招半式……雖然?哪怕是?半招劍法,他也學不好。

現?在你告訴我,這麼一個小太陽式閃閃發光的鄰家弟弟,一個天真傻樂的少年郎,就是?巴陵老?街上那個騙得眾人團團轉的女裝大佬?

你還?告訴我,他就是?這本狗血天雷男同小說的主角,且是?老?謀深算、心機深沉、狡詐深邃、性情深刻,深到將來可以滅掉整個聶家?

這種超現?實的錯愕感,像一種撕裂平靜的餘音似的嫋嫋旋上我的耳腔,讓我在想——如果換做彆人,這種機械降神一樣的設定就這麼憑空拋下來,彆人會不會錯愕,會不會裂開?

反正我很錯愕。

我已經裂開了。

我安靜無聲且麵無表情地?炸裂在這寂靜無人的原地?。

談夜的小夥伴孟尋也裂很開。

但因他手臂傷勢如火如荼地?蔓延,這倒黴遊俠怕連驚訝的表情都要無了。

而梁挽在短暫裂開後,迅速恢複了溫潤的平靜。

仿佛有點裂,又沒那麼裂。

他畢竟是?他,感知?到底比我更敏銳些,或許在剛剛扶小談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談夜背部的那道傷口。

現?在回?想起來,那道似新如舊的傷口,應該是?唐約在巴陵老?街上被那假少俠一劍刺入後背時留下的吧?

難怪我覺得唐約看著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人覺得好像是?在哪裡見過的一樣。

我根本就見過他啊!

不久之前才見過呢!

我才拖他和孟尋一起去?搜集唐約的消息,預備靠著他們倆把這唐大俠給找出來呢!

結果我是?托付正主去?找正主,讓被找的人自己送上門?

看上去?,我是?得在哥譚市固定稱王一整年,在麥當勞門口的崗位站上無數個夜晚了,這一回?我真

喃風

是?徹底小醜了。

不過,也不能全怪聶小醜我。

畢竟這一年多的相處……不,是?一年多來唐約在我麵前的表演和瞞騙……已經讓我對他的印象固定成?了形,所以哪怕覺得熟悉,也沒有半分懷疑從唐約轉到談夜身上。

這小子……

把聶小醜騙得也太苦了吧!?

本小醜現?在,真的,非常地?共情這本小說的另一位男主,也就是?那位傳說中要被唐約女裝騙心騙情,以至於由愛生恨、不能自拔的冤種老?攻……

但談夜,也就是?唐約,在揭露身份之後還?得麵對一個人。

假唐約,忽然?出手偷襲孟尋的那個絳衣公子。

那人臉上也露出同等的驚愕。

正派反派一起震驚得裂開,也不算我一個人丟臉?

唐約隻揚了揚秀氣眉眼,冷聲質問道:“江湖上以赤熱掌力聞名的二位青年高手,‘赤魄掌’陳靖虹、‘梟雲掌’李楠開,你是?他們中的哪位?”

那絳衣公子微微一笑:“你倒消息靈通,知?曉這赤熱掌力的高手有哪些,以你的掌力,本來也要與他們齊名的,隻可惜……。”

“可惜什麼?”

那絳衣公子冷笑一聲,侃侃而言道:“可惜你當初一人滅了福州的連蕩寨,打退了七十二路殺手後,是?何等的威風凜凜、年少英雄?可你偏偏不知?進退,不懂局勢,那動?明幫的許亮明想要庇護你,你卻心高氣也傲,不肯加入動?明幫,還?離了他。你在三月內輾轉數州,到處殺敵傷惡,又與塔教結下深仇,與許多人結下新怨,你這般四處立敵,難道不知?道自己會死得很快、也死得很慘?”

唐約眉頭?微皺,冷然?道:“我死不死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你是?看不慣我本人,還?是?為我殺的惡賊鳴不平啊?”

絳衣公子淡淡道:“你殺人倒沒什麼,可有些愚蠢之人,覺得你的掌力已足以和‘赤魄掌’陳靖虹’和‘梟雲掌’李楠開這二位高手相提並論?了,我就想看看——你憑什麼?”

唐約疑慮之間?,我已從孟尋那邊探查回?來,係劍在腰,緩緩踏前,說出一句。

“你這樣打抱不平,是?因為你是?這二人的其中一位?”

話音一落,那絳衣公子隻微笑道:“我實在不知?聶老?板究竟在說什麼。”

我冷冷道:“你不認也沒事兒,反正我看無論?陳靖虹的‘赤魄掌’還?是?李楠開的‘梟雲掌’,都比不上唐約的‘劫焰掌’!”

話音一落,唐約十分震驚看我一眼。

似不曉得我為什麼會把他捧得這樣高。

而當我平靜而冷冽地?把目光投過去?時,他卻咳嗽幾聲,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避開了我的注視。

絳衣公子倒聽得麵色微變,似激怒受釁一般微扭曲了端秀的五官,可又瞬間?恢複,嗤笑一聲。

“聶小棠,你這般胡說八道,是?見過‘赤魄掌’或‘梟雲掌’麼,否則你憑什麼說它二者比不上這小子的‘劫焰掌’?”

唐約也有些迷惑地?看向我,而梁挽隻溫和含笑道:“聶老?板的名聲隻在這明山鎮附近響亮,可他的見識卻比五湖四海的人都寬泛一些,豈會不知?這三種掌法的區彆?”

拍馬屁是?吧?你很俗哎。

建議再?俗點兒,不重樣兒地?誇誇我。

這樣我會暫時原諒你這個量子男同對我老?腰的覬覦。

我瀟灑輕笑著看了一眼梁挽,平靜不笑著瞅了一下唐約,再?殺氣凜冽地?看向了那絳衣公子。

“唐約年紀輕看不出,梁挽見識淺不曉得,不知?道‘赤魄’、‘梟雲’的區彆,可你這廝應該清楚得很啊。”

“‘赤魄掌’陳靖虹’的掌法本不帶熱力,是?因為他練了兩種相異的功法,真氣走岔了路,導致手部經脈產生了異變,所以本來不熱的掌力經手部發出,才帶了熱。”

“‘梟雲掌’李楠開,是?經年累月地?服毒草、把手浸於一種特殊毒液中,才能叫自己身上積了多年的熱毒,發出來的掌才能帶毒。

“而唐約與他們二人都不同,我看他練的似乎是?一種自帶赤熱掌力的正統功法,發出的掌力天然?赤灼,無需變異,也不需浸毒,假以時日他練得功力更深,彆說與這二人齊名了,恐怕還?要比這兩人都強上一截!”

那唐約被我捧得一愣一愣的,冒出點兒可愛的氣息來了,絳衣公子則笑得越發可恨:“還?假以時日?試問有這麼多人想殺他,他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我笑道:“這其中最想殺他的人應該是?你——你是?‘梟雲掌’李楠開的徒弟或者親弟弟,是?不是??”

絳衣公子微一變色:“你說什麼?”

我咳嗽幾聲,梁挽就默契地?接下了我的推理?:“你易容成?唐約的樣子作惡,一是?想嫁禍於他,二也是?想掩藏自身的功法。你那掌力雖與唐約的掌力相似,可你那一掌印在孟尋的肩膀上,能讓他的血液瞬間?變轉為黑,且泛有熱毒,你練的是?‘梟雲掌’!”

絳衣公子冷笑道:“你倒看得分明啊,梁挽。”

梁挽橫眉冷對,而我又負手於後,故作老?氣道:“可你這掌法練得還?是?不夠到家,因為若李楠開本人打一掌在孟尋身上,他此刻就是?不是?傷了手臂,而是?整個人都沒了。”

“所以,你是?李楠開的徒弟,還?是?他那唯一的弟弟?”

絳衣公子略帶恨意地?看了看唐約,再?看了看我和梁挽,口中微嘲而尖利道:“你們一唱一和地?護著這個把你們騙得團團轉的唐約,到底是?過分愚蠢,還?是?同樣傲慢?”

我瞪著他:“不管是?愚蠢還?是?傲慢,你以為還?能繼續逞凶鬥惡下去??”

見我和梁挽、唐約,三個人都朝著他慢慢地?接近且形成?包圍之勢,他乾脆也不再?掩飾,而是?乾脆利落地?撕扯掉了臉上那覆蓋的麵具,露了一張美而妖豔的臉。

與梁挽那清光瀚海般的溫潤寧美不同,與唐約那股自然?流淌的天真風情不一樣,他麵具下的臉也帶了一種精心鋪就的濃豔與冷峭。那麵色白得妖嬈,五官如燭焰一般濃烈欲燃,眼角下似是?精心點了一顆嬌豔欲滴的紅痣,特意營顯出一種誘人墮落、宛如薔薇的美。

唐約一驚,梁挽忽的眉間?一沉,認定什麼似的說道:“你是?‘薔薇君’李薔開?”

絳衣公子豔豔地?一笑,紅色的衣擺向著門口的方向飄動?:“在下確是?李薔開,李楠開是?我親哥,我本想看這唐約有什麼通天本事可在幾月內名聲鵲起,沒想到有諸位在……”

我直接縱身而飛,一劍如聚風攬電似的刺折過去?!

沒時間?等他說完了,這廝分明就是?要往門口方向逃!

而在我飛身過去?的時候,梁挽也後一步飛身而躍。

他明明後我一步,可足尖齊發的速度幾乎能用恐怖形容,隻瞬間?就和我達到了一樣的位置,幾乎還?要更近一步的時候……

那李薔開忽的紅袖一擺,從中如流星趕月一般擲出一道藥味兒濃鬱的鐵器小球。

球體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頓時彌漫出了一種遮擋視線、讓一切都變得不清不楚的濃霧。

風卷雲湧之時,我和梁挽同時闖進了這迷霧之中!

生死隻在瞬間?!

濃霧掩蓋之中,唐約第一時間?奮不顧身,撲過去?護住了受傷不能動?的孟尋,讓他不至於被熱烈的掌風進一步招呼。其餘人則瑟瑟發抖,抬頭?低頭?之間?,都似乎聽得見霧中一把八麵重劍旋刃翻身的金屬鳴音、一種清亮高揚的怒叱聲,以及一種驟起時飛的熾熱掌風翻攏聲!

這激烈慘然?的惡鬥,就在濃霧中時上時下,連霧氣也跟著一起一浮,如同被劍尖撥動?、被白袖絞弄、被掌心翻起。

此刻大堂內還?剩下的眾人,沉默得就如一段段快要被融化了的金子,這小小的一樓大堂變得又熱又軟、連地?上的木板似乎都在格格直顫,如一條火龍不住地?在左右跳動?。

這個時候,大家誰也不曉得誰會占了上風。

誰也不明白誰會倒下去?。

誰也不知?道誰能走出來。

半晌,一個人終於從濃霧裡走了出來。

梁挽。

他麵色蒼白,似乎氣息虛弱、精疲力儘地?退了出來,但似乎受傷都是?皮外傷,沒有彆的什麼重傷。

除他之外,還?有一個人,是?搭在他的肩上走出來。

當然?是?我。

除了我們,再?沒彆人出來。

濃霧幾乎已完全散去?,但除了地?上幾灘鮮明可見、觸目驚心的帶狀血痕,再?沒彆的可以證明這惡鬥曾經真發生過。

唐約疑惑地?看梁挽和我:“二位,那李薔開呢?”

梁挽疲倦地?笑了笑,而搭在他肩上出來的我,冷漠地?抬起了帶著血的劍尖。

誰的血?

一目了然?。

唐約驚道:“李薔開敗了?”

梁挽無奈地?笑道:“準確的說,他是?撤了。”

可大家都知?道,他並不是?安全有序地?撤走。

而是?見了血、受了傷,如喪家犬似的潰逃!

眼見如此,唐約鬆了口氣,孟尋也鬆了口氣。

可當他們看到我們走近時,麵色又齊齊一變。

因為他們發現?梁挽是?麵色蒼白且虛弱,但身上都是?小片的猶如梅花點點一般的血跡。

而我的腰間?則有大片大片的血,猶如傾倒下來一般滲透出來。

我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走出來,並不止是?因為我想搭他,而是?因為不這麼搭的話,我根本連站都站不穩當了。

唐約立刻驚駭幾分,衝過來想查看,我卻以一絲冷眼看定了他。

唐約慢慢止住動?作,似乎是?看中了我的冷漠和戒備,無奈地?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說什麼,呆了半天,見我不理?會他,就自個兒去?給孟尋運功了。

直到他走的一瞬間?,我才對著梁挽沉下臉,叱責道:“你剛剛在迷霧裡明明有好幾次都可以去?無聲無息地?偷襲李薔開,為什麼要出聲提醒他,你白白錯失了機會!”

你當君子也當得太過分了吧?聖母瑪利亞武俠分亞是?嗎?

梁挽卻無奈道:“聶老?板,我偷襲時還?要發出聲音提醒,是?因為我想提醒的人是?你,而不是?他啊。”

我一愣,疑道:“你難道聽不出我的劍聲?”

他誠懇道:“迷霧裡視線不清,敵我難分,我的提醒不止是?讓你避開,也是?讓你時時刻刻知?道我在哪兒……”

我馬上就聽懂了他隱含的意思?。

不傷害彼此,比留下敵人會重要。

保護我,比殺死一個強者更要緊。

可我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剛才若是?他肯冒一點點風險,或是?臟那麼一點點手,我們兩個說不定就可以把李薔開這陰毒的小子給拿下了。

梁挽卻認真道:“遇上你這樣的老?板,再?小的風險我可都不能冒的。”

我本來想叱他幾句天真,可一看到他這般認真篤定的神色,話到嘴邊又說不下去?了。

隻是?到了唐約那邊,我眼看著他是?運功運得差不多了,我就讓梁挽留下來給孟尋包紮,讓大堂裡的幾個人去?報官府衙門,請個厲害捕頭?過來坐鎮。

我自己,則給了唐約一個眼色,示意他去?另外一個房間?,和我單獨談談。

唐約心領神會,似乎有些忐忑地?對我笑了笑。

我隻冷冷地?盯他一眼,無言地?越過一路的鮮血與死屍,走在了前頭?。

事發至今,我和他從未有一句正麵的言語交流,從來都隻有眼神傳遞,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冷冷地?瞪他、盯他,而他根本不敢看我,隻是?十分心虛地?低下頭?去?,還?是?露了幾分屬於談夜的窘色。

可等到了一個無人的房間?,唐約把門一關,轉身就要對我露出一絲道歉的笑意。

他的笑卻忽然?止住。

因為一把劍已抵在他的胸膛。

我口氣淡得像冰上的寒氣:“你放鬆警惕了啊,唐大俠。”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我,半天才無奈道:“聶哥,你的傷……”

“叫我聶老?板,我擔不起你這一聲兒聶哥。”

我如看獵物一般盯凝他全身動?作,劍鋒是?半點不鬆。

“方才我腰上麵的血,有一半是?李薔開的,剩下一半才是?我滲出來的,就不牢你擔心了……”

唐約有些急道:“不,我是?說,你腰上的血好像滲得更多了,你要不要先去?處理?一下再?……”

“你彆給我說這些不重要的東西!”

我幾乎是?疾言厲色地?用劍抵著他的心臟。

“李薔開雖出手陰毒,可有一句話沒說錯,唐約,你這一年多來,難道不是?把我、把小錯、把這明山鎮裡的人都給騙得團團轉麼!?”

“你從一開始就是?唐約而不是?談夜,是?不是??”

唐約麵色平靜而蒼白道:“是?。”

“憑你的實力,就算是?用那稀爛到不行的劍法,你也根本不可能在與山匪糾纏中落於下風。你當年那樣做,是?故意讓我看見,讓我有機會‘救’你,好蓄意接近我,是?不是??”

唐約麵色慘白地?閉上了眼:“是?。”

我聲音越發冷絕:“你以談夜身份接近我,想做什麼?”

唐約沉默了一瞬,抬起頭?,用那明比繁星的眸子看我。

“我想報聶哥……聶老?板的恩。”

我幾乎克製不住地?冷笑一聲,手中劍越發抵在那火熱的胸膛上,嘲諷和傷心的情緒在一句話裡起伏轉變了好幾次。

“我當年根本不算救過你,你自己一人完全可以把那些山匪都殺了,你哪兒來什麼恩可報?何必演得把自己都騙了?”

我的劍尖已經死死地?抵在了他的心口,我敢保證自己的眼神更是?冷峭淩厲到了極點。

“我素來脾氣不好,今日心情也不好,你平時演戲就罷了,如今若是?再?演,以後你可能就沒機會演了。”

我懷疑過那麼多的人。

可我從沒有懷疑過你。

雖然?一年來的見麵次數不多,相處時日加起來不算長?。

但我一直把你當個可愛的小迷弟去?看,去?指點,去?教育。

你這般處心積慮接近我,隱瞞身份欺騙我,又能得什麼好處?

我是?真的不懂啊,小談。

唐約麵色蒼白,目光清明如雪地?看我。

脆弱得像一種晶瑩透亮的冰,轉眼就要在火堆上慢慢融化無形。

仿佛他是?既想努力去?接近我,又害怕去?真的接近我。

“我沒有騙你,聶哥……”

“我以談夜的身份接近你,確實是?想報恩。”

我聽得連生氣的表情都沒了,隻有麵無表情。

“你報的是?什麼恩啊,唐大俠?”

唐約苦笑道:“聶哥,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麼?”

“我記得一年多前的情景。”

唐約歎道:“不是?一年多前,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其實是?三年多前……是?因為那次見了你,我才在兩年之後以小談的身份回?來找你的……”

我疑道:“你說什麼?”

唐約歎道:“三年前,我們真的見過,但你好像忘了。”

……三年前?那不是?我剛剛到明山鎮開酒肆的日子麼?

我仔細在腦海裡過濾了一圈,可還?是?什麼印象都沒有,隻道:“就算三年前見過,那時你也肯定不是?現?在的模樣,所以我才會不記得你。”

唐約無奈道:“我那個時候,確實與現?在很不一樣。”

畢竟是?男主啊,難道他還?有些隱藏的大背景在身上?

我不以為然?地?給出了各種合理?和不合理?的猜測。

“莫非你的真身是?個富家少爺,你三年前曾路過我那酒肆?或者你是?什麼大人物家的孩子,偶然?在街上遇見過我?還?是?你曾假扮成?了什麼彆的少俠,與我擦身而過?”

唐約歎了口氣,道:“都不是?。”

他目光清明且無奈地?看向我。

“我當時在街上討飯。”

……啊?

我徹底愣住,目光呆滯且疑惑地?看向他,好像完全沒有聽懂這些字眼是?什麼意思?。

唐約隻是?隨意地?、溫和地?、像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那樣笑了一笑,對著我道:

“當時我沒有打勝一個人,輸了,跑出來,又傷又病地?在街上流浪,餓得有些發慌,就像一條企食的野狗一樣在你的酒肆附近徘徊許久,當時趕上你在發粥施飯給附近的乞丐吃,我就去?蹭了蹭。但你那天心情不好,施的粥有限,有乞丐抱怨,你就和人家對罵,輪到我,你本來都打算收攤了,可因為看到我那時年紀小,給了我兩大碗熱騰騰的菜飯,而那時……我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一粒米了。”

……啊?

……啊!?

我震驚失語地?看著他。

“你,你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淪落到那個地?步?”

唐約無奈地?看著我。

“我殺過人,也險些被人殺,必須抓著一切機會去?學習才能到如今這個地?步,可在沒學好之前,我也被人打敗過,也受過辱……而那時,我也才十五歲……”

說完,他看了看陷入無比震驚的我,努力地?笑了笑。

“那兩年後,我覺得可以來找你了,我就來了……”

說到這兒,他轉了口氣和口吻,不再?裝出一副平靜得什麼不在乎的模樣,也沒有巴陵老?街上那股子意氣縱橫的老?練與自在,隻像一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脆弱而努力地?堆出一絲緊張的笑,看看我,求求我。

“彆再?生我的氣了好嗎,聶哥?”

他們接近我的目的

“彆生我的氣了好嗎, 聶哥?”

在唐約說這話時,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態身材,瞧他不算高,看?他臉型不算很成熟, 五官有?一種未曾完全長開?的, 粗放與細膩並存的少年感,他一頭細密烏發被柔軟地紮了一紮立在頭頂, 又有兩側淩亂的散發在額間披散, 這些碎發襯得他一雙眼?, 像伸手一摘的幽幽小?星,瞧著有?點暖,但並不燙手。

唉, 確實還像個孩子。

可這樣十八歲的年紀,居然已經是有?些人口口聲聲的唐大俠了?

是這南方武林太青黃不接了,還是他的功法詭異得跨越了年紀,強橫得吊打一片老人?

少年的天真自然,在他身上以一種誘人親近的方式存在,可他臉頰耳邊那?星星點點的血跡, 還有?背部胸口的掌印血痕, 卻也讓他多了一些被迫擺出來的成熟滄桑。

但我隻是看?著。

我也沒有?說話。

也沒有?收下劍。

更沒有?原諒他。

最後也沒有?對他發怒。

而唐約眼?見我沉默得一點反應都不給?, 便覺得這沉默也變得難熬起來。

他漸漸多了些不安,多了些躁動。

整個人越發小?心翼翼地?看?我、瞅我, 瞧我有?沒有?怒火要噴, 在現在的他身上, 完全不見那?日在巴陵老街上縱橫睥睨、謀算八方的老練。

好像他本有?一身鋒芒可以抖擻, 可在我麵前,他甘願把銳利的自己收藏起來, 對著我賠了一笑。

可是,一個人若把自己顛沛流離的前半生和一年多的欺騙隱瞞,都濃縮到一個薄薄的笑容裡,那?這笑容該有?多厚重、多難受啊。

他難受。

他也很歉疚。

非常地?不安。

“聶哥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信,也不信。”

我歎了口氣,卻沒有?垂下劍鋒。

“如果你要報恩,那?你為?什麼?不以唐約的身份接近我,而是換了姓名身份、隱瞞武功招式來接近我呢?”

唐約沉默片刻,道:“被你施了那?飯菜後,我離開?了明山鎮,又在江湖上流浪了兩年,我也漸漸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樣的功法,我每次施展這掌法,都會被有?心人盯上,這給?我,也給?我身邊的人惹了許多麻煩……”

“所以,我不敢用原來的身份接近你,也不敢在你麵前施展這些不知道怎麼?學來的功法……”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但我隻奇怪道:“你自己的功法你不知道怎麼?來的?難道你練的時候沒人教你?”

唐約搖頭苦笑:“從沒有?人正經教我一整套的法門,我是自己摸索著來,或者求人教我些一招半式,每個人教一點,認識的人多了,我才攢出一套屬於自己的法門……”

……難怪他的兵刃練得那?麼?差勁,原來根本就是野路子?出生,係統性的訓練都沒有?嗎?

我沉了沉心:“你之前偽裝身份接近我,我可以理解,那?為?何我前些日子?托你和孟尋去找唐大俠的時候,你還要裝聾作啞,還在我麵前演戲?”

那?個時候和我坦白,不是最好的時機嗎?

唐約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胸口的劍尖。

“我……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漸漸取得你的好感,叫你把我當做一個小?兄弟看?,我,我怕說出來,你一生氣……又一下子?回到零點了。”

我瞪他:“你以為?現在就不是回到零點了麼??”

“聶哥……”唐約欲前進一步,卻又被我的劍尖抵著胸膛,無法再進,便露了惶恐愧疚之色。

而我隻故意冷聲冷色地?晾著他,道:“你以為?隱瞞身份就不會帶來麻煩,這放在從前或許沒問?題。可你數月前就一個人在福州滅了連蕩寨,以‘劫焰掌’殺了大寨主在內的數位高手,又放火燒了全寨上下百來號的山匪,當時你已名動北方武林。”

“之後你又打退了七十二路殺手的追擊,與勝州動明幫的許亮明彙合,殺死了許多黑|道上的高手,你這又是震懾了整個黑白二道。”

“最近你拒絕了許亮明的延攬拉攏,到襄州又鬨出了一大波,設計把當地?作惡多端的萬家打垮,又與當地?義?士,讓塔教在襄州的分舵元氣大傷,連南方各州都已聞聽你的名聲……“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你已經是名動天下,無論你走到何處,都有?人想盯著你,這時候你還想著隱瞞身份,你能隱瞞得多久啊?”

唐約沉默片刻,咬牙篤定道:“隻要我學得夠多,模仿得夠像,就一定能隱瞞得更久,不至於牽連彆人……”

眼?看?著他終於在我麵前微微露出了些許鋒芒,我隻眉頭一皺,忍不住細細端詳了他。

無論這欺騙是善意,還是惡意,他已從欺騙中獲了好處,他當初若以唐約的身份接近我而不是談夜的身份,勢必要花上更久的時間,才能得到我的信任,因為?他這“赤焰掌”的功夫十分詭絕霸道,可能並非源自於中原,由不得我不提防。

長此以往,他就會覺得欺騙隱瞞這條捷徑,才是獲取一個人好感的正當途徑。

那?他勢必會一直走下去。

走著走著遇上我,遇上梁挽,那?也不會和他太計較,因為?梁挽天生就是個好人,而我是美的好朋友,我欣賞美、保護美、珍惜美,我對美生氣,但不舍得太生氣。

可問?題是,遇上一千一萬個好人和美的好朋友都沒事,但隻消遇上一個壞人,那?就統統完蛋。

因為?少年唐約不算最美,可一顰一笑已有?一股遮不住的動態風情?,等他再大點兒?,眉眼?長開?些,身材更厚潤些,那?簡直就是一個性感天真的小?炸|彈,動起來得讓人愛死。

所以他現在騙人是騙個小?的,將來騙人就能騙個大的,等他騙到一個鐵石心腸、狠辣決絕、不懂得護美的人,比如那?個仇家攻,他必得狠狠栽上一個大跟頭!

到那?時,這小?子?連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我已把思?路拋到了遙遠的未來,可此刻看?唐約的神情?,我便隻能強行把思?緒拉扯回來。

唐約見我再度看?他,隻誠懇道:“多謝聶哥指點,我以後必然會更加小?心……”

“你沒有?以後了。”

我麵無表情?地?打斷他。

“今天開?始,你得從這個明山鎮裡滾出去。”

唐約雙眉一震:“聶哥……可是你剛剛明明……”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還是沒看?見我指著你的劍?”

唐約沉默片刻,麵色蒼白地?像被什麼?人忽然接受了後,又被驟然而重重地?砸下去。

過去一年多的小?心接觸、每一次的努力相處、親切指點、無私的教導,終究是在這堵牆上撞了個粉碎淒零,再也拚不出個完整形狀了。

良久,他隻是慘然一笑。

“好,你要我走,我絕不敢再回來。”

他仰頭看?我,眼?圈紅紅的。

不舍且難過地?仿佛要落淚。

“可我真的想問?個明白……寇少爺過去那?樣得罪你、羞辱你、與你作對,你都沒趕他,為?什麼?你現在……”

“寇子?今是重重得罪過我,可他從來也沒有?騙我。”

我避開?他看?我的視線,努力地?壓低聲線,力求不透出一點不舍的氣息。

“我教你,可這不代表我能容得下你在我的地?盤放肆,你得知道,再善意的欺騙對我來說也是欺騙。”

唐約虛弱的麵上漸漸透出一絲濃鬱得快溢出來的悲傷,和無法言說的懊悔。

“我現在知道了……”

我硬起心腸,冷下神色以一劍抵著他虛弱欲墜的胸口。

“所以,我根本不想看?見你。”

我不想看?見你死在這裡。

“你對這個城鎮來說很危險。”

這個城鎮對你來說很危險。

“你給?這兒?帶來了很多殺戮。”

包括李薔開?在內的很多人都想殺你。

“你根本不知道多少人做夢都想奪取你的一切。”

你根本不知道還有?三?個穿書者都盯著你的男主位置,還有?你的命。

“如果你不滾,會有?很多苦苦掙紮的人被你拖下水。”

如果你不走,係統天天誘我殺你,我不能做到每一次都拒絕,去抵抗一個梁挽已用儘我一輩子?攢起來的好心,再加上你,我真的會忍不住——想去殺你。

小?談,你走開?點,彆給?聶哥傷害你的機會,好嗎?

唐約沉默了很久。

直到我把那?致命的劍尖從他的胸膛給?收了回來,他依舊維持那?個凝定的姿勢,他一言不發,宛如雕塑。

半晌,這座仿佛凝固的雕塑已伸出了手。

一分一寸地?,把臉上的難過一點點地?擦乾淨。

擦拭得那?麼?平靜,仿佛過去受到的磨難已足夠讓他習慣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留得住的,習慣了在顛沛流離後靠欺騙的小?手段獲得一點點溫暖然後一夜之間再失去。

到最後,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我。

“其實?聶哥不必如此大動肝火,我雖然慣會騙人……但並非毫無羞恥之心……你讓我走,我一定會走。”

“隻不過,李薔開?那?一掌印在孟尋的一隻手臂上,而我的功法隻能阻止熱毒蔓延,卻無法逆轉傷害,他的手部經脈……已經廢了。”

說到這兒?,唐約忽的收起了一切軟弱,淡淡道。

“我救不了他一隻手,就一定要李薔開?也賠他一隻手,或者兩隻手。”

“在那?之後,我必定離開?明山鎮,此生絕不再回來,也不會在聶哥麵前惹你生氣。”

他麵上已平靜地?收斂了悲傷,反而是那?身上鋒芒,已漸如一把刀子?般慢慢從裹藏中隱現。

果然是唐大俠啊。

哪怕少年時期,也是說到做到、絕不拖泥帶水。

而我隻道:“好,現在你去處理傷口吧,早點找到那?李薔開?,你也能儘快離開?這兒?。”

可我看?他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仿佛平靜歸平靜,難受歸難受,他還在消化呢。

我就有?些忍不住道:“你當初和朋友去投奔那?動明幫的許亮明,他已經延攬了你,此刻你離了明山鎮,再去投奔他,加入動明幫,不好麼??”

唐約見我試圖給?他指出一條行得通的路,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我不想投奔他。”

“他不好嗎?”

“他挺好,也很強,但強者總歸有?點傲慢在。我不喜歡太傲的人,也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日子?。”

我忍不住瞪他:“他傲,我就不傲了?”

唐約見我好像沒那?麼?生氣了,忍不住偷眼?瞧我,笑道:

“聶哥當然也有?傲氣在,但聶哥是傲上而不侮下、欺強而憐弱的人,我第一次見聶哥時,看?見的先是你的溫柔,所以你再在我麵前傲,我也總會想起第一次見麵……”

我當時施粥遇到一些乞丐對我挑挑揀揀,我那?脾氣怎麼?忍得了?當場我就罵的他們狗血淋頭,哪兒?來溫柔啊?你這個是濾鏡你知道嗎?

我很不自然地?冷聲道:“彆廢話了,先去找梁挽處理傷口,找到李薔開?你就離開?鎮子?,彆再把麻煩引過來了。”

唐約沉默片刻,重重點了點頭,終於轉身離開?了。

等把這小?祖宗送走,我才算鬆了口氣。

等和縣衙派來的捕頭交接了情?況後,我再回到客棧,天色已然從全黑到了清亮明透的早晨,我卻累得隻想一腦袋沉下去,躺在床上不起來。

我睡了整整一天,醒來後已經是晚上了,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

某個人,好像一直在我的房間門外等著呢。

我也懶得穿襪子?,直接光著腳出了門,看?見梁挽在外麵搭了兩個板凳,這麼?高高長長的人,居然就睡在兩條凳子?上。

我疑惑道:“這秋冬天氣涼颼颼的,你躺外麵乾嘛?你現在已是我的夥計,小?錯也已給?你介紹了獨屬你的廂房,你不去房間睡,跑到我的房間外麵睡板凳?”

讓彆人瞧見,還以為?我這個老板苛待員工呢。

梁挽苦笑一聲,忽的背部一繃,從那?長凳上鯉魚一翻,正好直挺挺、淩落落地?站在了我跟前。

“我明天會去自己房間睡,但今天我隻想在院子?裡睡,這樣隻要你一醒過來,我就能馬上醒過來了。”

我瞪他:“我一醒來你就找我?乾什麼?呢?”

萬一我有?起床氣,不想和你說話呢?

梁挽道:“你與唐約說過話後,他好像有?哭過。”

我嘲諷道:“哦,原來你是怕我欺負了唐大俠啊?”

梁挽搖搖頭:“我與他交情?不深,並不了解他。可我發現他哭了以後,你回來一路上心事重重,我用言語逗你,你不罵回來,但你到處捏東西,捏斷了路邊桃樹的幾根樹枝,捏下了好些個楓葉,我故意在你麵前晃來晃去,你也不打我,反而咬起自己的手掌,把掌心都咬紅了。而像你這麼?有?領地?意識的人,我在你房間外躺了半日,平日裡你早就一腳踢翻我的凳子?了,你居然容我躺了這麼?久,還和和氣氣地?瞪我,平平靜靜地?嘲諷我。”

他很擔心地?看?我:“你和唐約談過後,就真的很反常……很不對勁,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

你要不要問?問?自己怎麼?了?

感情?你沒被我罵,沒被我抓,就很不習慣,你故意在我麵前晃來晃去,你是存心找撓嗎?

我瞪著他:“我累了,你滾吧。”

梁挽嗤笑一聲,像隻大狗一樣伸伸筋骨,抖擻開?疲意,就轉身走了。

我還以為?他真就這麼?乖乖走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端著一盆熱騰騰的水進來了。

“天氣有?些涼,不如泡個腳吧。”

我一愣,還沒答應呢,他就端著熱騰騰的水進屋子?裡去了。

眼?看?著他把腳盆放在床邊,自己則坐在小?板凳上殷殷切切地?等我。

那?我還等什麼??送上門來的服務我不要誰要?

我一腳衝進去,讓美好的水溫把兩隻腳徹底包圍,一下子?就覺得那?股熱意從四肢百骸滲進去,然後我忍不住發自內心地?長舒了一口氣。

泡腳……好舒服啊……

可我馬上就看?到,梁挽從低處仰視著我,一臉的微笑。

我馬上收攏舒服的神色,麵無表情?道:“你這端水的功夫倒是很勤快,看?來是有?些做夥計的潛質的……”

梁挽笑道:“端水我試過,捶腿我還沒有?,聶老板能不能指點我一下?”

我眯了眯眼?:“指點是可以,但你這樣殷勤是乾什麼??”

是不是憋了什麼?壞主意啊?我限你三?秒內投降坦白哦。

梁挽笑了笑,目光仿佛閃閃發亮:“當然是……討好你。”

我翻了個白眼?:“我都讓你留下來了,你討好做什麼??”

梁挽歎道:“之前討好聶老板,是因為?我想留下來,想給?自己找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現在我討好你,是因為?我想讓老板開?心一點,同?樣的討好也可以有?不同?的目的,聶老板,不需要這麼?緊張的嘛……”

我嗤笑一聲:“我緊張什麼??該緊張的人是你才對。”

“嗯?”

猝不及防的,我忽然猛地?一伸腳,腳尖驟然抵在了他的肩膀,讓他無法再從板凳上忽然跳起來!

可梁挽也出手很快,幾乎是在瞬間就判斷了我的腳尖位置,然後立刻伸手,卻隻穩穩托住了我的小?腿,不讓我繼續踩下去。

而在做完這一切的動作後,正在我找到了一絲絲熟悉的居高臨下的踐踏感後,他忽然危險地?一笑,五指微動,指尖從小?腿漸漸滑到了膝後。

媽呀他又要撓我膝蓋!

我立刻麵無表情?地?把足尖沉入水盆中,他卻瞬間動手,五指侵入水盆,穩穩地?握住了我的腳踝。

我挑眉道:“你乾什麼??”

梁挽麵色微淡:“聶老板明明說了以後不踩,卻先動腳,這不好吧?”

我瞪著他: “可你從剛才開?始一直維持緊張緊繃的姿態,你又在等什麼?、想乾什麼?呢?”

梁挽沉默片刻,似乎不知該不該說。

看?來他是有?話想說,借著泡腳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

見他猶豫,我乾脆要抬起另一隻自由的腳,欲踩在他那?隻握著我腳踝的手掌上!

可在他麵上歎息的時候,他的手卻狠而穩地?在足踝一揉,另外一隻手在腳心的穴道那?麼?一揉!

立刻,一種異樣的酥癢麻利,從腳尖那?處無可抑製地?搖曳,犯禁地?蔓到了小?腿和大腿,我不由自主低低哼了一聲兒?,身上都有?些犯軟發酥,簡直像神經末端被人把控著一直用放電刺激,仿佛被強行撐塞入了許多感受。

好不容易才緩過來。

我準備一鼓作氣把腳伸回來。

那?隻可惡而漂亮的手仍舊緊緊攥著腳踝,另一隻手不聽話的卻已開?始在水中一點點地?揉弄、掰我的五根腳趾,在腳心的穴道刺探和戳弄了。

我頓時覺得各種感官都被放大。

卻硬是壓住嘴唇,不去吟出來。

見我居然不叫出聲,梁挽有?些困惑地?抬頭,看?向我。

我隻撐著身子?,好一會兒?才止住顫抖,慢慢吐了口氣。

“我都快習慣了,你這套手段得更新了啊。”

梁挽一愣,苦笑道:“這本來就不是什麼?上檔次的手段,我隻是希望聶老板下次踩人的時候能多想想……如果你隻顧著羞辱彆人,讓自己痛快享受……”

他頓了一頓,目光深沉道:

“那?麼?,你也遲早會被彆人享受的。”

好啊,好啊,你終於不裝了是吧?

我冷眼?看?他:“唐約以談夜的身份接近我,是想報恩,也是想獲得我的好感,可你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彆再拿著以前那?一套話術敷衍我,如今都是我的夥計了,把話說的開?一點吧,不然你怎麼?讓彆人對你放心?”

梁挽想了想,終於放下了我的腳尖,慢慢地?擦了擦身上袖擺上被濺到的水滴,認真地?看?了看?我。

“我接近聶老板,確實?是有?彆的目的。”

我眉間一凜,笑道:“果然啊,是什麼??”

梁挽沉默片刻,終於歎了口氣:“我年少時,家裡出過變故,我經曆了一些重要且慘烈的事件,但我對於那?些事件的記憶卻不甚清晰,時夢時醒,隻有?一些零星的記憶碎屑……”

“遇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身上有?些東西,讓我覺得莫名熟悉。”

我目光一凝,心裡驟然縮緊,又是一個從前見過的?

我很確定沒有?見過梁挽這張臉,這麼?美的臉若是見過,我是不可能忘的。除非我們相見時,我沒看?到他的臉,又或者說他的臉那?時候不長這個樣子?。

“那?到底是什麼?熟悉?”

梁挽沉默了一瞬,低頭道:“是你的腳步聲……”

我眉頭一皺,震驚卻又恍然領悟道:“居然是這個?”

這也沒什麼?好為?難的啊,你為?什麼?這麼?猶豫?

梁挽欲言又止好幾次,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

“還有?……”

他的聲音簡直低到快要聽不清楚了,我就奇怪地?湊近,看?到他萬年不變的臉上冒出了好多懊惱無奈。

我靠近他,盯著他:“到底還有?什麼?啊,你臉皮這麼?厚的人,作這扭捏姿態是乾什麼??”

梁挽越低越無奈,越縮越像縮成一個點兒?,最後徹底自暴自棄般地?閉上眼?,對著我說道:

“就是……你踩在我身上的感覺……很莫名其妙地?,讓我覺得有?一點熟悉……”

……哎?

我整個人瞬間呆滯。

哎哎哎哎哎!!??

你喜不喜歡男人

話音一落, 我的心我的神仿佛被一種遙遠而未知的過去給一口咬了,震驚和疑惑的情緒像兩個小人似的當頭打我一拳,把我打得有點暈乎乎了,我才想起要去翻過去的記憶。

趁我翻記憶的時候, 梁挽才無奈地打了個補丁。

“其實……我一開始是覺得有點熟悉, 後來又覺得,腳步聲?依然熟悉, 但踩下?去的感覺好像也沒那麼熟悉了……”

他這麼說的時候我已經把記憶庫差不多檢索了一圈, 我就立刻皺起了老眉抬起了老腳撐起了老腰, 用一雙獨屬於地鐵老年人的落伍眼神,囧而窘地看他。

“那個……我覺得……如果你過去真的被什麼人重重踩過還能留下?什麼印象……那個人……應該不是我。”

梁挽笑道:“我雖也這麼覺得,但你為何如此肯定?”

我咳嗽幾?聲?, 目光微微深沉道。

“因?為用世人的眼光去看——你可以說我過去是個殺手、是個打手、是個劊子?手……”

“但唯獨,我不會對你這樣的人下?這種毒手,或者?說是這種毒腳……”

我踩你的這個愛好是最近才被你開發的,我過去對敵時不會搞這麼花裡胡哨的,我通常隻花最短時間去把對方乾掉。

遇上你,是意外。

被開發, 也意外。

可如今更意外的是, 我把過去的陰影稍微掏了一點出來覆在他投射過來的陽光之下?, 以為他會就此陷入一些?沉寂,被驚到, 改變對我的所有好感和看法, 會懷疑我是否與他的家道中落有什麼關係。

可梁挽, 隻是那樣平平靜靜、尋尋常常地看著我, 微著一絲風恬雲靜、夜明月清的笑,氣韻十足、鎮定十分地看著我。

好像早就預料到了。

就等著我說出來呢。

我疑惑道:“你早就猜到?你不擔心嗎?”

“這難道很難猜嗎?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梁挽以一隻玉雕的手托著腮, 殷殷切切地看著我笑。

“你殺過很多人,且殺人手法詭譎多變,殺手、打手、劊子?手,你大概都做過,這才能解釋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殺人手段啊。”

我沉了沉眸,欲言又止好幾?次。

梁挽隻道:“你是怕我會因?此改變對你的看法?怕我覺得過去的你,和我的家道中落,有什麼關係?”

我目光一閃:“難道不會?”

“可我為什麼要改變自相識以來對你積累的一切看法?”

梁挽的笑像一個寂寞的弧,在月色清寂下?被加深了度。

“現在聽?到你這麼說,我基本可肯定,我過去沒見過你,你也不會與我的家道中落扯上什麼關係。”

他頓了一頓,補了一句隱隱含著鋒銳的話。

“而且,你以為過去的我就是什麼好東西麼?”

我一愣,隨即像是比自己?被懷疑還激烈,一臉篤定地抬腳踩水:“你當?然是好東西了。”

你肯定是個,很好很好的東西。

肯定比我這不是東西的好多了。

但踩得好像有些?過於激烈了,水花都有些?濺到梁挽的小腿和袖子?了。

梁挽卻渾不在意,隻似聽?到什麼天真可愛的囈語,“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轉而拍了拍小腿和袖子?上沾著的水滴,又揉了揉臉,揉出一副明亮而溫暖的神情看著有些?不滿的我。

“我過去也不是個好東西,但這和我對聶老板的看法沒有關係,因?為,我並不太相信‘改邪歸正’這四個字。”

啥意思?

你瞅瞅你說的這兩句,有任何上下?的關聯嗎?

我是聽?不明白他的梁言挽語,可心裡又被這幾?個簡單卻複雜的字眼癢得平靜不下?去,我此刻盤腿坐在床上,又覺得這個姿勢看著坐在小板凳上的他有點累,我就拍拍床鋪,示意他也坐上來,和我坐在一個高度說話。

梁挽便像得了什麼聖旨似的,歡笑著坐上來,看著我。

我把一雙腳放在水盆裡,他便也擠一擠,把鞋襪脫了,把一雙秀如玉雕的腳,放在木盆的邊緣,幾?乎像是一個好朋友似的和我的腳緊緊挨著。

“我不太相信‘改邪歸正’這四個字,是因?為我覺得一個人若能歸正,那過去便不可能太邪,現在的聶老板和過去的聶老板或許在心境環境上有區彆,但總歸是一個人,而不是把一個人活活地拆成兩段變成兩個人,你們有區彆,但不會太區彆。”

我故作麵無?表情,實則cpu有點被他乾得燒起來了。

“你今日說的話可越來越玄乎,是故意不想讓人聽?懂麼?”

梁挽卻笑容一深:“我怎麼敢?聶老板要是還聽?不懂,不妨打我幾?下??”

他越說越有些?哲學意義上的深奧,可又帶了點獨屬於他的俏皮,那聲?音也如琴弦清泉一般叮咚有響地落在我心,叫我覺得又暖呼又奇特,我便忍不住想了想,抬起頭?,溫和且沉默地看他。

過去我常常把他馴得像班主任馴小學生,可這次我卻像個初中生一樣去看他這個教導主任。

“你是覺得過去的我,也會和現在的我一樣,是個好人?”

梁挽似覺察了我的求學欲,於是更加耐心且細致地問:“你在過去,有沒有把劍揮向一個完全不沾血的老百姓?”

我想了想,篤定道:“沒有。”

我確實殺傷過一些?有爭議的人,但都是武道中人,其中並沒有一個是不沾血的老百姓。

梁挽笑道:“那不就已足夠?很多大俠都未必都做得到這一點,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你的道德要求是不是也太低了點兒啊?不把劍揮向普通人就是好人了?

梁挽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隱隱憂慮,認真地補充道:“對我來說,過去就是過去,現在就是現在,未來就是未來,這三者?互相獨立且並不交融。”

我心頭?一震,似隱隱發現了他與我之間最大的觀念區彆,以及他一直話裡話外想要去暗示與教給我的東西。

梁挽轉了身軀,大腿幾?乎與我的大腿挨到了一塊兒,肩膀似乎與我的肩膀並作了一線,但那目光誠摯得仿佛絲毫不覺得如今我與他的距離是多麼地曖昧和不妥。

“不管未來我會在你身上發現什麼真相,這不會影響我這一刻對你積累的好感、喜歡、尊敬,我從你身上汲取的快樂是真的,我從你身上學到的點滴也不是假的……”

“你與人交往,總為了害怕未來發生之事而回避現在可獲得的快樂,那有沒有可能……我現在離開,未來會不會因?此慶幸我是不知道,可這一刻的快樂肯定是沒了。我為何要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去舍棄實實在在的當?下??”

我萬分不解卻也震驚地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世外的仙人走到了我的身邊,和我腳尖並著腳尖在嬉笑中談出一個又一個戳人心肺的清澈道理。

“你竟這樣注重當?下?,不看重過去和未來?你真不怕將來發現我過去是個不堪之人,你不怕自己?會萬分失望麼?”

梁挽的笑容漸漸添了幾?分苦澀。

“我在過去就已死?過一次,以後所有都當?做是平白賺的,沒有過去,就弄點豁達裝在那兒,也沒有未來,就擱點滄桑在臉上,其實不夠善良,但可以找點原則揣心裡。即便要犯錯、看錯,最好也犯得坦然點兒、看得開些?。你怕我對你失望,但其實,我才怕彆人對我失望,尤其是你,特彆是你。”

他頓了一頓,眉宇間的氣韻淡薄平和得好像半輩子?已經曆了彆人的兩輩子?,再看向我時,那臉上的俏皮調笑,就像星子?一樣一跳一跳地躍進?我的心裡。

“不過我這破皮爛囊也就罷了,似你這麼溫柔漂亮、聰慧敏達的男人,總被過去絆著,被未來羈著,真是有點空費這錦繡身段、大好皮囊了。”

我皺了皺眉,被他的一番燦爛話給轟炸得暈乎乎、懵洞洞的,我還在消化他拋給我的所有哲理和格言呢,可他緊接著就變得有些?輕佻世俗,說了一些?甜膩過分的話,這人怎麼一會兒仙氣一會兒接地氣的?到底怎麼想的?

我目光複雜,心情難言,臉上更是莫名發燙。

梁挽卻看似豁達地拋了一個更加致命的問題。

“你問我喜不喜歡男人,那麼聶老板喜歡男人麼?”

我沉默片刻,彆過頭?,垂下?眼,硬起臉:“不。”

梁挽笑著貼上來:“真的不啊?”

“你貼這麼近做什麼?矜持點兒。”

我罵歸罵,倒也沒攔著他貼,隻醞了幾?分真心話,說的時候還衝他露了一口挑釁而肆意的小尖牙。

“我自問從沒喜歡過男人,就算我對你有些?過分的舉動,也隻因?為那時我們是敵人,是對手,是我勝負欲作祟,是我性子?惡劣無?端,是我那時就愛欺負你這樣的美人。”

“那你呢?你捫心自問,你過去做那些?過分的事,現在說這些?無?趣的話是為了什麼?你真不喜歡男人?”

“關於這最後一個問題,我的答案和之前一樣。”

梁挽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至於你之前的問題,我的想法也和聶老板一樣。”

我皺著眉,是什麼想法和我一樣?

梁挽衝著我溫和地笑了笑,他好像很正經的樣子?,可因?為離得太近,哪怕隻是正經說話,他也幾?乎像在我耳邊吐了一口輕盈輕佻到輕不可聞的氣,激得我臉頰邊發絲兒微微一癢,一股子?熾熱從微卷的發梢幾?乎蔓到了腳趾,那十根腳趾生了躁動,似想狠狠地踩在什麼白潤的部位上,噴薄與揉擰出來什麼才好。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說,隻會笑時,梁挽忽一抬眼,給了一出沒有預兆的驚雷。

“無?關性與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和你不是一樣麼?”

哦?

我是美的好朋友,你是美的好閨蜜嘍?

我欣賞美、形容美、珍惜美,踩踩美。

你不會也是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眼見我揣著麵無?表情的冷漠,梁挽卻笑得越發俏皮。

“由?這一點衍生出來,遇上一個實在美貌動人的敵人,誰又能忍得住不去欺負對方呢?讓對方欺人不成反被欺,捉人不成反被捉,綁人不成反被綁,明明急窘又羞澀,還要裝著冷漠。在這一點上,我和聶老板也一樣吧?”

我一懵。

這話的對象是我?

是他在我耳邊說的!?

他承認了他就是故意欺負我的!?

眼見我渾身緊繃得要一拳揍過去,梁挽忽一個翻身起落,人已到了數丈之外。

“我們現在已不是敵人,聶老板何必如此動肝火?論欺人,不是你先踩著人羞辱?我縱有欺你,也不過因?為你先動手,而且你不也一一欺回來了麼?”

我瞪了他一眼,隨即恢複了麵無?表情。

“是因?為我每次踩你,都讓你想到過去的傷心事,所以你才這麼言語放肆,激我生氣麼?”

梁挽一怔,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我。

似完全沒想到我居然是這反應。

而我也已經預料到他想看彆的。

生氣、震驚、羞憤、著急,這些?來自於一個敵人的鮮活美麗的反應,似乎進?一步喂養了他的胃口,讓他過去想在我亦敵亦友的人身上看出更多七情和六欲,為此不惜付出許多代?價。但我看他是腦子?熱了,他過去這麼想也罷了,現在居然還敢這麼想,想讓我彆總憋著,想讓我學會讓情緒大開大合,冷下?來又熱上去,害羞後又揣起怒。

可是老梁啊老梁,我不喜歡被你拿捏情緒。

向來隻有本老板拿捏彆人,憑什麼倒過來?

我直接反其道而行,麵無?表情如鹹魚般地往床上一躺,再在腰間墊了個枕頭?,學著寇子?今滑跪認錯的樣子?,把臀部微微一撅,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我無?所謂地笑笑。

“我不喜歡欠人的人情,也不喜歡有人整日在我耳邊念叨什麼陳芝爛穀。你既然這麼在意被人踩過,我乾脆讓你報複回去,等你報複完了,咱們繼續當?夥計老板,以後誰也不準動手動腳,也不準夾槍帶棒地再提這事兒。””

“好了,就在這兒,你踩吧。”

梁挽整個人徹底怔住。

而我形容慵懶地回過頭?,狀似無?辜地睨他一眼,淡而無?情道:

“你曾經的敵人,現在的老板,已把身子?都送到腳下?讓你去報複了,你還不滿意?還想要什麼?”

梁挽整個人完完全全僵在那兒,麵色複雜,進?退兩難。

我還當?你真是什麼情場老手,曆經滄桑且富有手段,曉得怎麼去撥弄人心,結果我一反套路,你就給弄懵了?

原來你就這能耐?

就這?

就這還敢調戲我!

我等了會兒,果然沒等到對方的反應,反而感覺得對方的呼吸越發沉重起來,心裡隻覺得想笑。

給你機會都沒膽子?踩,讓彆人放得開你自己?卻不放開,真是嘴上豪橫手上貧困的東西,老子?不陪你玩了……

想完我就想起來,卻忽的身上一涼,手上一重。

那個人沒有踩過來。

但是他分明貼了上來。

手上還伴隨著彆的動作。

我一臉困惑地回頭?看他,梁挽隻冷靜且無?奈道:“聶老板,以後不要再這樣自輕自賤……你對彆人這般說,彆人可能真的會利用這個機會去……”

我困惑地打斷他:“你在乾什麼?”

“我是說我不會踩你的……”

我完全困惑道:“你不踩就不踩,你綁我做什麼?”

梁挽這才停了他手上的動作,這時他已在我赤著的腰身上拿了繃帶纏了數圈,束得緊迫後,才在腰窩處用手指輕輕擰了一揉。

我腰身忽的一顫便是強震幾?分,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敲動的一根弦。

這乾什麼?

梁挽隻笑道:“聶老板不是要我報複回來麼?”

他笑歸笑,手上可一點也不無?辜地微微提了提繃帶,我便覺得腰身被他拉了起來,如一匹烈馬被駕馭在手心似的,那動作滿滿是留念也是掌控,讓我很疑惑地去看他。

梁挽隻把最後一圈繃帶在我的腰間纏了一纏,接著用他那一雙巧手,在上麵打了個可愛的蝴蝶結,然後在潔白緊致卻受到束縛的腰窩處輕輕地拍了一拍,指尖如同在進?行某種有節奏的舞動,又如同做標記一般,宣示著它?對某個區域的熟稔和執念。

“這兩日都不許動這個腰窩背後的蝴蝶結,若有彆人問這是什麼,你可以撒謊,但不許碰散了。”

……這什麼!?

“聶小棠,僅就這兩日,你這一處是我的,不許讓彆人碰到,也不準你去解開它?,明白麼?”

他挽起溫柔一笑,目光卻深沉且凜冽:

“這就是,我要給你的‘報複’啊。”

今夜月色很美

梁挽發完這梁言挽語, 忽用手指點壓了那蝴蝶結的一道尖弧。那白色的柔軟弧度在他?指尖作輕顫彎曲之狀,如春風軟雨之下蓮花的尖尖一角,待他?手中收回,那柔軟弧度又瞬間彎曲反彈, 他?便心滿意足地收手, 仿佛是個?工匠看待了一件被完成的工藝品。

他?轉而看我,臉上還發了一絲令人心底發燙的淺笑。

我老實說, 他這笑又有點過分美麗, 溫柔超標了。

這一看, 我那欲發作的言語暫時擱淺在心頭,隻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去看著那腰窩處的蝴蝶結。

這繃帶所係的蝴蝶結雖精巧,但也有一個?小女孩的手掌那麼大?, 這麼可愛的東西,戴在我那久經磋磨、各種傷痕的腰窩上,還不讓我碰,還不準叫彆人?去動??

像什麼話啊?

成什麼體統?

你是在玩一種很新的Play嗎?以為我就一定?配合?

我懶懶地看了看他?,冷峭的語氣在舌苔間微微一挑。

“你‘報複’的方式我不喜歡,你換一個?。”

你要是不說清楚, 也不給我換一個?, 那你一轉身, 我就把這蝴蝶結拍散了,把繃帶扯斷, 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而梁挽隻目光深沉地看著我, 其?中並?無半分淫與色的意味, 也無瘋狂與尖利,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哪怕再無法叫人?理解,都具有一定?深度和用意。

“我報複你的方式若被你喜歡了, 那還叫什麼報複?那不是成了遊戲麼?”

我越發冷淡地睨他?:“我是眾人?眼中的聶老板,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做損我威嚴的事,哪怕是你也不行。”

梁挽坐在我身邊,歎了口?氣:“恕我直言,聶老板現在的樣子就很威嚴嗎?”

他?看著趴在床上、淺抬腰身、微撅屁股的我,而我隻是慵懶隨性地睨了他?一眼,接著越發不屑地抬了腰,又撅了撅臀,這弧度大?概是凝儘了我對他?的挑釁嘲諷,讓他?看得目光微微一熱,欲言又止幾次,可喉結上下滾動?,他?也隻轉過頭去。

嗬,方才那樣老練篤定?,如今該害羞時不還是害羞麼?

我隻隨意笑道:“這姿勢看上去是沒威嚴,但我朋友對我認錯時也這樣,我不過是學他?,而且房門內也沒彆人?看見。”

“朋友”兩字讓梁挽的眉間溫潤一動?,他?轉眼看我,眼裡好像又在發光。

我卻忽撂下一句如風似火的警告:“但出了房門,我還是你老板,你也隻是我的夥計,你若敢對我有分毫不敬,我必定?叫你滾出這明山鎮。”

梁挽苦笑:“一個?小小蝴蝶結不至於損了捏老板的威嚴吧?”

“它可能於我的威嚴無礙,但想要讓它不散開,就意味著我在起臥行止間得額外小心,甚至連大?的起躍扭腰都不可以。而我出房門就可能會打架,怎能被這可笑玩意束了動?作?”

梁挽卻是笑容凜冽道:“可聶老板這個?樣子,難道不該被束身麼?”

我一愣,他?卻忽用手在腰間的舊傷處虛空一指,道:“你這道傷勢自從被我動?過以後,好了又崩,崩了又好,愈合得極為緩慢,其?中自然有毒的緣故,可不也是因為聶老板不好好休息,整日地打架鬥毆、翻來轉去麼?”

我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翻了個?白眼:“那還不是因為你……”

梁挽眉眼微動?道:“是我有錯在先,可我每次來找你說話,你卻非要和我打。若你隻說不打,何?至於傷口?好這麼慢?”

我有點惱了。

因為他?說的確實是實話。

可世上的實話往往最不中聽?。

而我著惱的時候,就想捏東西、踩東西、咬東西,但此刻去咬他?也不像話,我就悶悶咬了床褥的一角,頭趴下當王八。

梁挽眉心一動?,躺了下來,近乎討好地向我這邊挪了一寸,口?氣十分謙遜,姿態近乎謙卑。

“是我有錯在先,對不住聶老板了。”

我吐槽道:“你彆來這套,我早已看出——你每次對我道歉時,心裡都想著乾壞事兒呢。”

“可這次真的不是為了使壞。”

他?認真地規勸我,目光也溫和如春日的雨遇上夏日的荷。

“尋常人?受了這等腰間創傷,至少得躺床上十天?半月才行,就算聶老板武功高強,也不該頻繁地下床、打架、奔躍……”

這也確實是實話。

我想了想,口?氣溫和下來:“可明山鎮的事兒這麼多,我哪裡有空躺在床上半個?月呢?”

梁挽見我口?氣鬆動?,眉眼間笑意盈盈道:“半個?月不可以,十天?可以麼?”

“十天?也太久了。”

“那就五天??”

“五天?也不行。”

梁挽討價還價:“那兩天?總可以吧?”

我看他?:“這就是你在我的腰上係蝴蝶結的目的?”

梁挽笑道:“本想讓你躺一陣子,可你根本就躺不住。那至少這兩天?,你就安心被這蝴蝶結拘著,彆去做什麼大?動?作,這樣傷口?也不至於再崩裂,可以麼?”

“拿這麼點小玩意兒去拘我的大?動?作,是不是太小瞧了我……”

我是隨口?一吐槽,結果梁挽無奈地看了看我,看到最後,竟試探性地說了一句讓我整個?人?幾乎跳起來的話。

“如果這都不夠讓你靜養兩天?……是不是得去拘得更大?、更多呢?”

我橫眉冷笑:“我看你是腦子熱了才會說這種話,你以為我是誰,你怎麼不把自己的腦袋擱在地上讓我踩踩?”

梁挽無奈地笑了笑。

我又道:“我的傷口?你看過,你的傷口?我還沒呢。”

“都是皮外傷,有什麼好看的?”

“你看我的傷口?就可以,我看你的就不行?”

梁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且歎且動?,就乾脆拿五指扯了上衣,微微露了一點兒,我卻覺得有點小氣,忽的伸出指頭,動?作有些?粗率地,幫他?把胸口?的衣衫扯得更開一些?。

這一扯,梁挽目光一動?,而我定?睛一看,發現他?袒了淤痕,亮了淺疤,那美麗胸肌和緊致腰腹也微微暴露,實在是好看極了。

我欣賞美、注視美、形容美的時候,梁挽卻輕笑一聲,用他?的五指,輕輕淺淺地滑過他?身上每道傷口?,像是給我的目光指路一般。

我就感覺,有些?傷口?在他?的指下呼之欲出地凹著、伏著,一道道紅白淺痕像要在下一刻活過來,去咬吮他?的指尖。

尤其?當他?的手指滑到自己的胸膛時,我覺得那條深深的溝,如一條小川流淌於兩道山峰,月光與窗影這麼照在兩點一溝上,就如兩頭紅色的幼鹿,一起一浮躍於雪原,誘人?於咫尺間一頭撞上去,讓人?覺得埋首死在這雪溝素痕裡也不可惜。

我沉浸式地賞美、閱美、讀美,甚至心裡有點想伸手撥弄那兩粒粉紅帶紫的美,他?卻忽把衣衫一分分扣好,正經謙和得好像什麼動?作都沒有,誘完人?,就又把人?拒於千裡之外了。

我嗤笑一聲,冷眼看他?。

美的好朋友沒看夠啊,美的好閨蜜也太小氣了。

梁挽卻有些?不自在地深吸了一口?氣,生硬地轉了話題:“話說回來,你之前用金鏈子綁我的時候,你纏了那麼多關節,點了我的部?分穴道,我卻還是很快掙脫,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掙脫、怎麼解開剩餘穴道的?”

我眉眼一動?,好奇道:“你教我?”

梁挽笑了笑:“如果你願讓我在你身上拘束得更多一點,我就教你怎麼解穴,也教你如何?從這種關節纏縛之下掙脫。”

那我確實很好奇。

因為這技能很實用啊。

學了後我可以自己用,而且萬一哪天?你惹我不痛快,我把你給開除了,打架了,我就可以用更先進更牢固的手段把你綁起來而不讓你掙脫,然後該乾啥就乾啥了。

我還在內心癡笑的時候,麵上依舊保持了極致的冷漠無情,可以說我的姿態越不威嚴,我的神態口?氣就越威嚴。

“想拘束什麼的話,拿你的手段來試試,但若讓我覺得半分不快、不爽,我隻會當場翻臉,說不定?開了你這夥計,我可不會憋到兩天?後……”

梁挽平靜道:“好,那我希望聶老板……把衣褲先脫一下。”

我腦袋“轟”地一下,整個?人?緊繃起來看他?:“你說什麼?”

梁挽笑了一笑:“你怕什麼?我可不敢對聶老板做彆的。”

說完,他?為表決心,拿了條緞帶,把自己的雙眼蒙了起來,順便扯開了上衣的中間,好讓我看得見他?那勃勃健碩又雪白緊致的胸肌。

他?坦蕩無私地指了指心口?:“若我有做任何?叫你不快之事,大?好胸膛在此,聶老板一劍刺下去便是,實在不需猶豫。”

他?又指了指自己被蒙住的眼睛,那下半張臉因受了些?許遮掩而更加突出了秀挺輪廓,紅潤的唇角蕩出一絲不羈的輕笑。

“反正我現在也看不到你,聶老板可以放心了麼?”

“如果這還是不放心的話,我現在就離開,也沒什麼不行。”

我實在說不準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個?蝴蝶結確實不夠完全束得住我,他?就這麼想讓我安安靜靜地養兩天??為此不惜冒著被我一劍刺心口?的風險?

可他?到底想在我的身上戴些?什麼,束些?什麼,用得著這麼煞有其?事的樣子嗎?play搞這麼大?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我心裡有點不安和緊張。

可又按不住心裡的好奇。

以及對美的欣賞和渴望。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同可以不當,美不可以不看哦。

梁挽等了一會兒,也等來了什麼聲音。

窸窸窣窣一陣利索的聲音過後,床上多了一件我的外衫,地上多了一件外褲,腳盆旁多了一雙襪子,隻有一件最貼身的褻|褲,還有我腰上纏繞著的重重繃帶,還沒被甩出去。

梁挽聽?得聲響,麵上沒風無浪,隻歎了口?氣,手上一翻。

我定?睛一看,頭皮卻有些?微微發麻。

這次他?手裡拿的。

不是柔軟的繃帶。

而是拿紅色的綢條撕碎之後擰成的一股股細繩。

他?明明處於蒙眼狀態,卻能無比自然地貼近我身,仿佛無比熟悉我的身體結構,繞過試探,直接拿這玩意兒在我袒著的胸口?處小心翼翼繞了一圈,再從我的肩胛那處繞過去,但這並?沒有真的束到什麼,我做些?小動?作也沒啥感覺。

什麼嘛,你就這?

搞得煞有介事好像拍小電影似的,我還以為你憋了什麼不可描述的大?招呢,結果也就清湯寡水的嘛。

我有點忍不住想嘲笑他?,但梁挽又拿著連著不斷的細繩從肩胛處往下垂,繞過脊背,在敏感的腰間係了一係,引了一條繃帶到了左邊大?腿,在腿根處勒了一圈帶,再在繃帶外圍加束了一圈紅繩。

這……感覺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腿環啊。

感覺也沒有拘束到什麼動?作啊。

你是不是純粹在玩我?

做完這兩個?,他?也就鬆了口?氣,依舊以蒙眼的姿態笑道:“好了,現在可以穿上了。”

我嘲諷地看了看他?,便把衣褲一件件套過去,遮蓋了貼身束著的綢條紅繩,但沒有把蝴蝶結給遮下去,等於上衣歸上衣,下褲歸下褲,腰間的蝴蝶結依然穩穩地凸了出來。

可遮完套完,我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大?腿那邊雖環了一圈,走路依舊沒問題。可如果做一些?明顯的蹬、踢、踹的大?動?作,那繃帶紅繩加一塊兒就有點勒大?腿了,順勢牽動?腰間,蝴蝶結會跟著一散,腰也跟著勒得慌。

這還不算麻煩的。

麻煩的是——我察覺到這繞在胸口?的細繩幾乎是精準無比地托著兩點,平時走路沒問題,可一旦有點大?的刺殺動?作,就勢必動?肩挺身,托就成了磨,紅繩的粗糲尖端幾乎是來回磨揉起那致命一點,像有一個?帶繭的大?拇指在來回地揉搓著,讓我登時泛起一陣酥癢麻挺。一股子被硬物侵犯的異感幾乎從那一點兩點擴散到整個?胸腔,讓我幾乎懵了一呆,又怒了起來。

等梁挽解開蒙眼布,他?也忽的一愣。

胸膛處一股清寒抵在那兒。

劍尖直接抵在了他?的兩點。

就如同紅繩磨著我的兩點。

我冷聲道:“這麼下流的束身之法,誰教你的?”

梁挽無奈地看了看我。

“這幾個?部?位隻是襯著特定?的關節穴位,哪兒算下流?難道不是聶老板太敏感了麼?”

我一愣,想了想,好像……確實也沒有特彆下流。

畢竟更隱私的部?位他?都沒碰,基本就是普通穴位。

但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梁挽無辜道:“我可是全程經過了聶老板的同意的,若是聶老板此刻想反悔,我也拿你沒辦法,但你若要我教你脫縛解穴的法門,那可就萬萬不能了……”

額……可我又真的有點想學。真的不能免費教我麼?

我左右為難的時候,梁挽隻認真道:“其?實就算沒有這些?,我也希望你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連續打鬥實在耗費精神,你真應該躺床上讓傷口?靜待個?十天?半月。如果你一定?要出去,切忌打架鬥毆,配合紅繩,莫使大?動?作,彆讓傷口?進一步崩壞,如果你實在不喜拘束,老實躺床上休養會更好,我到時可以煮些?藥湯……”

他?婆婆媽媽、囉裡囉嗦得讓我眉頭一皺,我乾脆收劍道:“好了好了彆說了,我穿著戴著就是了。”

要我躺床上靜養?還不如就這麼出去!

反正就兩天?,我衣服蓋著,誰能看見裡麵勒了紅繩哦?

不過我看見梁挽的微微一笑,心頭莫名疑惑了幾分。

話雖如此,他?這拘束人?的法子也忒不正經,忒情趣了一些?,到底是在哪兒學的?

難道這君子溫潤模樣的家夥在過去……真是個?壞東西?

梁挽隻是默默地把胸口?的衣服扣好,正正經經地看了看我,露了深沉且深意的一笑。

可等到第二日清晨,我就已經覺得被勒得又麻又癢,這玩意兒也確實起到了它該有的作用,讓我不太想出去,有點想在床上靜養,讓傷口?慢慢愈合算了,便隻讓小錯帶梁挽去熟悉酒肆的一切情況。

可在不多久後,卻被小錯敲門告知——寇子今小王八和一位捕頭模樣的男人?來找我了。

我頭皮一麻,本來想不見的,可小錯說這二人?似乎有事找我幫忙。

寇子今輕易不求幫忙,如今難得來,我還是披上了衣衫,遮蓋了拘束,假裝很自然、很舒坦地走了出去。

不過見一見麵,說會兒話,應該不至於被人?看穿——在這正經衣衫下,是勒身束腿的紅繩吧?

我素來英明

我如常走過去, 隻見寇子今和一個?捕快製服的?人正在院子中的樹下等候,大樹灑下來的?林蔭把他?們遮得半漏半光,樹上的樹脂果香味兒飄得像濃鬱要?溢出來的?液體,地上的?落葉則灑得遍地都?是, 可這二人走在落葉地中, 腳下都踩不出一聲兒滋啦的?響,他?們駐足其中, 像是落葉海中突兀升起的?兩座孤島。

寇子今的?本事我是知道, 而他?身邊的?這位, 似乎也是一位武功高強、腳步輕透的人。

我沉了沉眸,隨意整了整外衫以及背上的一道披風,無視了種種異感, 坦然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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