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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他?說了?洋洋灑灑的這麼多,我卻隻聽到一句。

“你……你說老七死了?,死在?天魔崖上?”

這錐心之語一下子讓他?也黯然了?片刻,點點頭,我聽得?是更愣了?,完全無法?相信道:“可他?怎麼會死呢?他?那樣強悍的殺手……也會死?”

郭暖律和我當年?聯手都沒能殺了?他?啊(雖然我們當時?都受了?舊傷),誰能殺了?他?!誰?

陳風恬目光複雜道:“按江湖傳聞是,他?被自己人下了?毒,又和李藏風決鬥過,最後再遭了?一幫殺手圍攻,寡不敵眾,才死在?崖下的。”

我心中含恨無比,震驚異常道:“他?中毒?他?那樣一個人,最後竟然不是死在?刺殺過程,而是……死在?自己人手裡?死在?內鬥之中?”

當初這家夥把能解萬毒的丹藥給了?我,我還以為他?自己還備著一顆呢,結果那就是唯一一顆麼?

這殺手哥就這麼實誠的嘛?也不給自己留一顆?

還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自己人下毒?

陳風恬歎了?口氣:“虎落平陽、將軍遲暮……這江湖上的很多大人物都可以選自己的活法?,卻不能選擇自己最後的死法?……老七,應該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我隻奇怪道:“你覺得?他?真的是死了??可我看到的那個人分明……”

陳風恬笑道:“我覺得?他?的麵目像是老七,可看他?的行為表現,又確實不像是老七。“

什麼意思?

他?笑道:“我實在?很難想?象老七真的能和梁挽做很好很好的朋友……一個把所有人當人,哪怕那人是畜生,一個把所有人都不當人,哪怕那人是他?自己,梁挽和職業殺手老七,簡直像是這世上兩種人的極端,又怎麼會成為朋友?”

這倒確實是有些道理?,可這個方即雲若不是老七,那他?到底是什麼人?

陳風恬道:“他?或許真的和老七有點關係,各種小道傳聞裡,有說他?是老七的親眷,有說他?是老七的徒弟,有說他?是老七的替身,甚至還有人說他?是老七的情?人,反正各種合理?的離譜的說法?都有,誰也不知道哪個是真……“

我想?了?想?,也謝過:“你就沒想?過去?問梁挽?”

陳風恬笑道:“他?說了?這位不是老七,我相信他?不是老七,但這位一定和老七有些莫名的關係吧。”

我笑了?一笑:“那……你打算追查下去?麼?”

陳風恬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不正在?查麼?”

我倆相視一笑,自覺在?這場探秘之旅上都有了?個伴,於是又交換了?一些情?報,就快快樂樂、心熱眼熱地離開了?。

我想?了?想?,首先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和所有的夥計、雜役、廚子都公開地打聽了?一下這位方即雲的下落,發現他?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再現身過,他?昨日也不過是點了?幾道甜點和一碗牛肉麵。

第二件,是在?惠春樓的一麵留詩牆下,題了?一首打油詩。

“今朝七方有風起?,昔日賊雄何處覓?玄天青地明山移,接星引月棠花寂。”

這詩歌全無格律,在?正經?詩人眼裡自然是不算什麼,可在?一堆胎教水平的文盲夥計看來,我就像一顆文盲界的文曲星,正在?他?們當中冉冉升起?,於是一個個有羨慕,有嫉妒,有些敬佩地看了?看我的詩,甚至有的也想?題詩一首。

做了?這兩件事,確認引起?了?足夠的響動之後,我就和掌櫃請了?半天的假,特地去?外麵轉了?轉,走了?走,我隻覺得?天高氣爽,但有一片雲的影子好像一直投在?我的頭頂,涼涼清清的。

走到了?某一處無人的小巷,我赫然轉身,看向了?那個一直跟著我的人。

方即雲。

梁挽的朋友。

傳說中疑似是老七,但又不像是老七的男人。

此刻他?目光平靜如雲,萬般不動地站在?那兒,好像是驟然出現的一筆濃墨重?彩,一個人就是一座山和水的結合,其氣勢不動如山,動則可似激流滾瀑。

很強。

很少有人能有這樣的氣勢震住我。

但這個人真的可以,也真的很強。

光看他?如今這樣冷漠精絕的模樣,誰能想?得?到就在?昨日,他?還在?梁挽麵前如一個離家多年?見到老母的龜兒子?

我目光精絕地看著他?,而他?目光平靜地瞅著我。

看了?半晌,凝了?半晌,空氣好像膠著在?了?這一刻。

忽然,我唇角微微一揚,勾起?了?一個微癢的弧度。

“就知道你在?這個客棧附近,你可算出來見人了??”

他?麵上表情?有如泥雕木塑一般僵硬冷澈。

“你找我?”

我冷靜道:“是,梁挽去?交彆?的什麼朋友我可管不著,也懶得?管,可是你……我卻必須弄個清楚明白。”

一把寒光凜冽的劍已在?手間輕握,如致命的吻蘊在?指尖,頃刻之間可刺落一條大好的性命。

他?原本麵無表情?,可此刻目光一凝,落到了?劍尖之上。

“你的手,很快。”

我笑道:“多快?”

他?輕輕道:“比我之前見過最快的劍術高手,還快一些。”

我眉間一挑:“你若不答我的問題,它也許還可以更快。”

方即雲忽把唇角一扯,我登時?看得?眉頭一緊,因為這種笑,就像在?一個乾涸的木偶臉上拿刀子撕開兩個口子,硬生生地拚湊出了?一道詭異的笑意,好像他?是想?學著笑,但臉上的肌肉一時?間還是有些僵硬。

“原本你不找我,我還有些擔心,如今你來找我,殺我……我反倒要放心了?。”

我問:“放什麼心?”

方即雲的目光陡然之間凝了?幾分熱度。

“你就是梁挽這麼多年?一直在?找的人,他?沒找錯人……你的性子、身段、氣質,確實和他?說得?很像,很像……”

我笑道:“他?和你提起?過這些?”

我忽然意識到什麼,忽又冷眼起?劍,劍尖直指他?身軀。

“彆?岔開話題,說說你到底是誰?”

“你是怎麼到梁挽身邊的?又是如何成為他?最好的朋友的?”

方即雲聽到這個名字,麵上神?色忽的鬆緩下來,目光好像一下子悠遠地跨越了?時?空和維度,到了?很久很遠的地方。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我方才從接星引月閣逃出,他?也被所謂的朋友陷害,我們相識於彼此最困禁落魄的時?刻,而他?提過,說我很像是他?從前認識的一個人,所以他?很想?交我這個朋友……”

他?看向我,臉上沒了?笑,眼裡卻是溫存著一種莫名的笑意。

“原來就是你啊,聶小棠。”

我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梁挽說我們像?他?在?說什麼啊?

方即雲卻接著感慨道:“你確實和他?說得?一樣……”

一樣什麼?

“一樣地可愛啊……”

我就知道你這家夥沒安好心……

唉等等。

你居然說我可愛?你竟敢!?

挽挽的手

你說誰可愛?

你故意消遣我的對吧?

一瞬間的震驚之後, 我迅速收斂了亂濤般的情緒,心想這人竟能一句話就亂了我的方寸,果?真不是易處之輩。

我按著劍的手腕微微一緊,這次已經不是恐嚇而是爆發之前的緊繃, 可在千鈞一發之際, 方即雲卻立刻沉了沉氣息,翻袖而去, 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巷子裡擺的雜物堆上, 像一朵兒雲落在臟兮兮的雜物頂上, 可看他?那淡漠如塵的氣度,就好像是坐在一座巍峨的山峰上似的。

動?作迅疾。

速度難言。

我心中警惕,且持劍且靠近, 他?卻好整以暇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畫風完全不符的東西。

一串新鮮的糖葫蘆。

我看得有點驚了,他?卻開始拿著糖葫蘆,一根根啃起來,邊啃邊說道。

“我沒說謊的。”

“你看我這張臉,就知道我不像是能說謊的。”

這倒是真的。

你看看這個叫方即雲的小夥子,他?連笑都不太會笑, 一笑起來這臉就像是生了鏽卡了條的齒輪似的, 怎麼?都轉不動?, 可是他?的臉又和那種整容臉的臉肌無力不太一樣,他?好像就是單純地不擅長笑, 一笑就容易過猛, 一笑就崩。

我滿臉疑惑地瞅他?, 他?也一邊啃糖葫蘆一邊瞅我。

咱倆互瞅半天, 大眼瞪小眼。

最後我忍不住咳嗽一聲道:“你到底是誰?”

他?指著道:“我叫方即雲,不過從前當過一段時間的老七。”

我眉心一動?, 道:“什麼?叫當過一段時間的老七?”

方即雲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悠遠起來,說的話也開始跨越了維度,好像一下子到了很遠也很模糊的一個地方。

“我曾經是老七在組織裡的替身,他?死?後,我就頂著他?的模樣,學著他?的樣子,用著他?的身手去殺人,可我用儘全?力以後才?發現,誰也成不了老七,誰也替代不了老七。”

我雖然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還是抓住了關鍵詞:“替代不了的意?思是……你沒辦法?替組織殺人?”

他?點頭,輕輕撂下一句濃縮了驚心與生死?的話。

“所?以,我逃了。”

逃了?

我一下子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遠很遠的事情。

好像在七年前吧,當我離開那個從小長到大的家?的時候,聶楚容也是這麼?說我的。

說我逃了。

現在想想,我那時真的逃出去了麼??

我低頭一笑,也許在把楚容的手筋挑斷,在他?身邊的骨乾毒殺殆儘的那一刻,我才?是真的逃了出去吧?

我的心一下跳到了很遠的地方,可赫然警醒,卻是被方即雲的下一句話給帶了出來。

“接星引月閣是昔日江湖第?一的殺手組織,逃出這樣的地方,固然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我當時差點在天魔崖下死?去,卻被一個我曾經瞧不起的人救了,那時我傷病交加,以為這是一切的結束,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回到了江湖,我就遇到了梁挽。”

我聽得沉默,沉默到了最後成了沉思。而他?卻隻是輕輕地笑,把沉沉的事實又濃縮成了兩三?句話的故事。

“他?照顧了我,而我救了他?,我們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聽得內心一起一浮,猶如駭浪拍在心口卻被過濾了成淺淺的溪流,到最後思緒平靜下來,讓我腦補出了一個接近完整的故事。

傳聞中的老七是個備受閣主青睞的絕世高手,可他?性格太過特立獨行,隻殺自己想殺的人,或者是罪大惡極之徒,閣主隻把他?當做禁臠一般,豈能容得下他??

隻怕老七在世之時,有著某種特殊癖好的閣主,就搜羅天下英才?,準備了幾個與老七形貌相似的替身,老七死?後,組織就讓方即雲這樣與他?相貌類似的替身上了崗。

可方即雲受不了。

一個人待在聶家?那樣的地方,待在接星引月閣那樣的地方,待久了怕是要發黴,連人格都要生蛆的。

我逃了。

他?逃了。

但?都逃出來了麼??

我歎了口氣:“你若真的救過他?,倒是他?的幸運了。”

他?又試著笑了笑:“聽你說話的口氣,你都已經開始像他?的家?屬了。”

額……怎麼?說呢,你不笑的時候還是比較和諧融洽的,一笑就又崩了。

他?揉了揉臉,收了那僵硬的笑便如鬼怪收了一切作怪的神通,他?忽然不再蘊具表情,隻是模樣沉靜、目光沉靜地看我,那樣子簡直透不出任何殺氣,沉得像是尋常朋友。

我卻一下子緊繃起來。

什麼?是頂級殺手啊?

能把自己的殺氣隱藏到了極點,這才?是頂級殺手啊。

他?隻沉沉道:“我和梁挽相處了這三?年,了解了他?的一些性情習慣,但?即便如此,也一直有一種看不透他?的感覺。”

即便帶著警惕,我也忍不住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好奇,即便劍鋒仍舊指著他?,我還是像一個異鄉的朋友那樣問他?:“是哪兒看不透呢?”

方即雲想了想,帶著一種探索求知的口氣道:“他?好像一直在四處救人,可一旦對方受到救治之後好起來,他?又會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個目標。”

嗯?聽起來隻是單純地助人為樂?

他?道:“一開始,我以為梁挽隻是喜歡把一個困境泥沼裡的人扶起來的感覺,扶起來了,他?就走了,後來我覺得,梁挽並非如此膚淺之人,也許他?隻是喜歡四處漂泊的感覺,而非穩定的生活。”

這家?夥叨叨起來怎麼?像個哲學家??

殺手的替身難道就是一個話癆嗎?

我按下吐槽,又問:“那後來呢?”

方即雲道:“後來我發現——梁挽好像停不下來。”

停不下來?

方即雲苦笑道:“他?每一次的馬不停蹄,都像是迫不得已的一次奔跑……我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人能真正讓他?想停下來……我隻知道,如果?他?一直不停地跑下去,一直不停地找下去,這對他?來說會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我忍不住道:“不想停下救人,為何會是一種悲哀?”

方即雲的聲調有些發苦的澀味兒:“救人對彆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兒,可對他?來說,若隻是用救人去彌補空虛,去尋找失去……那他?把自己,又擺在什麼?地方呢?”

我的人已經沉默。

我的劍也在沉默。

方即雲歎道:“他?也是個人,被朋友背叛那麼?多次,也難免會失望,被他?救的人隻貪戀他?的溫暖,卻不願去了解他?,他?也難免覺得孤獨。”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要去這麼?照顧人的……沒有人應該一直這麼?跑下去……”

我歎了一口氣,想試著凝起足夠的緊繃和警惕,可是幾乎已經凝不起來。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麼?多?你是想降低我的警惕和殺意?,好讓這場架打不起來?”

方即雲卻忽然看向我,麵無表情道:“是因為,我很開心。”

啊?從臉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啊!

他?努力地擠出一種正常的笑:“因為這些年過去了,我的朋友終於找到了……能讓他?停下來的人。”

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眉梢藏著的那一股銳氣淡了,連五官輪廓也更?為清明。

我心中的困惑鮮活起來,他?卻笑得更?努力。

“昨天看了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興奮暢快的樣子,這麼?多年了,我終於在他?身上看見了……那種想要‘停下來’的欲望……”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而他?忽然看向我,擔心道:“但?是你……你願意?讓他?停下來麼??”

我忽然覺得心頭的狂跳一下子平靜了下來許多,仿佛過了一秒鐘,又仿佛過了很久很久,許多斷續而不成型的思緒一下子浮現上來。

我忽然看向他?,笑了笑。

“我好像明白——他?為什麼?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了。”

方即雲盯著我的臉,好像在上麵尋那種一閃而過的笑。

“你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我感慨道:“能這麼?乾淨利索地把他?在話裡剖開,能在一個充滿希望的人身上發現他?的絕望,真朋友才?能這麼?做啊。”

他?的臉蛋上泛起了幾絲光,但?想了想,又道:“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道:“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和他?長久在一起……我們如今隻是在試著在一起。”

他?有些詫異地“哦”了一聲兒,一邊啃著最後一點糖葫蘆,一邊奇怪道:“這種事兒還可以試的嗎?”

我瞪他?:“當然了,如果?在一起是最快活的事,那就在一起,如果?做彆的事兒是最快活,那就做彆的事兒,人生在世,快活是最重要的。”

他?笑道:“聶小棠,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什麼?意?思?

方即雲忽然看向我,像一片兒雲降在我頭頂。

“你是怕他?在經曆過當年的事,會因為愧疚,或者害怕失去,而和你在一起麼??”

我沉默了片刻,忽然殺氣一起,劍尖重新筆直對他?。

“姓方的,你是不是認識阿九?”

這家?夥是安了什麼?讀心係統嗎?怎麼?一下子就能讀出來我心裡最隱秘的想法??

方即雲卻有些奇怪地咀嚼了這個名字,道:“阿九?你是在說接星引月閣裡排名第?九的殺手嗎?”

額……沒什麼?,當我沒提。

我真是傻,一個像他?這樣通透敏銳又奇妙的人,怎麼?可能會是那些被係統操控的穿穿呢?他?一點兒不像是身不由己的樣子,他?身上就沒有那種陰間人喜歡的淒淒慘慘味道,也不是那種典型美強慘的熱門?元素堆砌人啊。

他?好奇怪啊。

但?也有點點。

嗯就一點點。

可愛。

我收回表情,也收回了劍。

“我現在已經明白他?為何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了,但?你是他?的朋友,你不是我的朋友,我沒打算和你傾心長談,隻有一句話給你。”

“嗯,啥話?”

他?認真地盯著我,連啃糖葫蘆都不啃了。

“謝謝你。”

我認真的一句話卻讓他?愕然。

“謝謝你這些年待在他?的身邊,你能看到他?的這一麵,說明他?願意?讓你看到這一麵,能讓他?這麼?信任,你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愣了一愣,有些傻乎乎地繼續啃起了糖葫蘆,啃得嘣嘣作響,還甜味四溢地吐槽道:“你這句話好像有點長啊。”

閉嘴啊我在謝謝你呢!

他?嘟囔道:“不過你也不用謝我,我也有自己最親近的人,很多時候我並不是和梁挽在一起的,我受他?照顧也挺多。”

我想了想,又吐槽道:“你一見到他?,好像就會變得……”

方即雲此刻已把一條完整的糖葫蘆啃完了,開始嗅著串串上留著的甜兒,慢慢道:“他?喜歡以長輩的身份去照顧人,隻有照顧人的時候才?能覺得一切情況都在掌控之中,才?能覺得安心,那我就讓他?安心唄,不挺好嗎?”

我想了想,忽道:“聽起來,他?對你,和他?對我,似乎是很像的?”

難道挽挽的控製欲和強迫症不止對我,那我還是特殊的嗎?

“彆胡說。”

方即雲立刻瞪我,這一瞪居然讓他?的臉都變鮮活了。

“他?在我麵前隻演長輩,在你麵前才?演自己,能一樣麼??”

我奇道:“你說他?在演?”

“不是嗎?”他?聳肩擺手道,“你不看他?的時候,他?十眼裡九眼都在盯著你,明明一顆想撲過來親你的心都快飛出來了,還得演一個規規矩矩的自己,我看他?很辛苦啊。”

額……是這個演法?嗎?

我笑了:“那在你眼裡,他?什麼?時候不是演?”

方即雲隨口道:“我怎麼?知道?和他?睡覺的人又不是我。”

我忽然收了笑。

我的劍往前指。

“方即雲,我有點想和你交朋友……”

他?點點頭,眼裡似乎有些驚喜:“哦?”

“我從前隻會化敵為友,如今也隻和動?過手的人交朋友。”

我話鋒一轉像天上的風雲變幻,笑容更?是有點邪惡猖狂。

“你準備好挨揍了嗎,小子?”

下一秒,劍尖如一道急速彎曲崩裂的電弧一樣,急射向他?的手腕!

而他?瞬間一驚,手上卻如閃電般換了動?作,隨手刺出一個空落落的糖葫蘆木串,其方向卻是本能地抵刺我咽喉!

我一瞬間刺出十多劍,如密密匝匝的雨點急落,又似幕天席地的星辰驟然遮了人的視線,黑壓壓的一片下去,木串已然碎裂了一地,連甜香味兒都被切得七零八落之時,他?的人忽然已躍到了許多尺之外的屋頂。

他?站定,居高臨下,如雲聚於風口,目光冷澈如一凝冰,身軀繃緊如一根弦,隨時可繃弦放矢。

就宛如當年決鬥時分的老七!

我瞬間越起數尺,半空中先投擲出一道劍鞘!

他?冷靜到幾乎把所?有的情緒都壓縮在了一個點兒,直到這個點兒離死?亡越來越近,離那蘊含內力的劍鞘近到躲無可躲的一刹那,他?忽的側身一讓,讓開半步的瞬間手裡出了半招。

五指之中滑出一道兒遊魚似的短刃,直劈半空之中的我!

而我的劍尖跟著前刺過去,擰開了那無堅不摧的短刃!

接著我往前急飛三?尺,瞬間以劍刺入屋頂的瓦片,得以借力回身,蘊含巨力地踢削了背後衝過來的他?一記,接著手指劍光流散不停,轉搠不止,化作千道萬道華光直刺他?!

他?卻大巧化工,重蘊於輕,貼著地上翻滾躲避的同時,又從腰側拔出一把匕首削向了我的小腿!

而我瞬間劍尖下刺,在千險百難的最後一刻撥歪了匕首的方向,轉個了旋兒削向了他?的麵門?!

招招都是險招,越打越是殺氣畢露,劈裡啪啦,心中熱血沸騰起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當年,一下子回到了不曾經曆過一切的之前。

生與死?,勝與負,如今與未來,何須計較?

戰得痛快最爽!

幾十回合後。

我們越打越high,越戰越是忘我,他?一道匕首幾乎已經要側在我的脖頸旁邊,而我那精心準備的一劍也已隨時隨地準備去飲一飲他?咽喉旁的血。

忽然一聲怒吼傳來。

“你們兩個在乾什麼?!?”

我一愣,他?一懵。

匕首被一道急速飛旋的足尖給打落。

劍尖又旋即被一道掌拍歪並旋起來。

梁挽就這麼?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厲聲厲色一腳踢開匕首,赤手空拳地旋了利劍,卻先看我,後看他?,急怒道:“你們在這兒打個什麼?勁兒!?”

瞬間,我們都收了手。

乖乖的如什麼?都沒做。

他?隻讚我:“你的劍實在不錯。”

我也興奮:“你也有老七的八到九成功夫了,打得很爽。”

梁挽卻惱了:“打得很爽的時候,就沒想過彆人對吧?”

然後一個手指狠狠敲了一下方即雲的腦袋,敲得他?都有些吃疼齜牙了,梁挽轉過身想去敲我的胸膛,卻被我順順利利地撲了上去,當著人的麵兒,我狠狠親了他?一口。

梁挽馬上就有些被親懵了。

手指敲不下去了。

我瞧見方即雲有些興奮地怪叫了一聲,梁挽這才?醒過來,有些害臊羞惱地看了看我,我卻笑著露了一口小尖牙。

“你喜歡被這麼?對待,是不是?”

梁挽先是一愣,隨後無奈道:“小棠……”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不討厭他?,所?以我不想在他?麵前掩飾什麼?。”

我一板一眼地瞪他?。

“你最好也彆掩飾什麼?,要是你想撲過來親又不敢親的話……我可就先替你做了。”

他?有些懵懵地看了看我,又困惑地看了看旁邊的方即雲,隨後似乎想通了什麼?,回過頭來對我釋然一笑,轉眼抱了我,仿佛第?一次,在人前放下這一切的戒備、顧忌、矜持、驕傲和牢牢的控製欲,他?隻是旁若無人地,用一雙寬大修長的手去箍住我的腰身,然後以此為支點,展開了狂風驟雨般的猛親。

親得這麼?久、那麼?深,都讓我有點驚了,好像他?是真的不留一點兒餘地似的這樣強吻、深親。

仿佛這件事,他?能夠忘乎所?以地一直做下去,直到厭倦愛恨、餘生落幕的那一刻。

林老板

時光任然, 歲月如梭,半年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這半年來,我主要忙著開一處分店。

開店之前,身?為大?老板的?寇子今, 倒是很熱情地帶我去看了一圈本地的?繁華街景, 並?且指了指一處裝修甚雅的宅舍。

“這地方是我盤下來的?,可一時想不到什麼?用處, 不如你拿去?用吧。”

這卻被我嚴詞拒絕。

我當時頂著慘白慘白的?陽光, 拉著他的?手認真道:“我是窮過, 但沒孬過。你這樣白送我,是覺得我以後都還不起麼??”

“都是做生意的?人了,心氣還是這麼?高啊。”

小寇見?我堅持, 立刻改口笑道。

“那就不送,我租你這個地方,你每個月賺錢交租金。”

嗯嗯,這還差不多嘛,這說起話來才像我聶小棠的?朋友嘛。

我又在心裡?默默計算一下前期的?投入,寇子今卻道:“但你在此地建這分?店的?目的?, 多半是為了對?抗聶家, 你需要錢, 也缺不了人,我可以投給你五千兩銀子, 給你撥幾個善於經營的?掌櫃, 這筆借款我收一成利, 五年內還我就好, 這可是公?事兒,可不是私情作祟, 你可彆拒絕啊。”

他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顯得有點寒磣。

我就點點頭:“你可以投錢、撥人,但不能送錢、轉人,但一成利息太少了,利息你要收至少兩成,三年之內我連本帶利地還給你。”

小寇無奈地笑了笑,指著我道:“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討價還價的?。”

新?的?分?店就這麼?落戶在了襄州,取名為丹霞客棧。這文文氣氣的?名字還是梁挽幫忙取的?,因為他發現?這處客棧的?二樓,是整個城市看晚霞最好的?點,拿這個當噱頭,也足可以吸引一群文人雅士作為初期的?客源。

我采納了他的?建議,同時為了掩人耳目,改名為林玄青,對?外?稱自己是林老板,就當我是林麒的?弟弟而?不是聶楚容的?弟弟,我是林渙的?人也絕不是聶家的?人。

不但不當聶家人,我在這短短的?半年就奠定了與聶家處處作對?的?基調,具體為——收留被聶家迫害的?人,搭救被聶家要刺殺的?人,同時也不忘了過去?的?舊人,我讓明山鎮的?衛嫵和池喬幫我尋著過去?被聶小棠施恩過來的?人,我一個個麵試,麵試通過的?明山鎮舊人,就稱了這客棧的?第一批夥計。

梁挽這廝也是勤快,每次從聶家的?迫害之下救了人,倘若遇到學武天?賦不錯的?少年郎,就想辦法送到我這客棧來當夥計,遇到流落江湖落魄無生的?好漢,也百般推著拉我店裡?來。

比如“雪魄門”的?門主的?小兒子朱雪絮,他家整個幫派都在五年前被聶家吞並?了,那時的?聶家還是如日中天?地強悍,那時的?楚容也是一等一的?心狠手辣,朱雪絮的?爹爹哥哥姐姐母親都死於維護幫派的?鬥爭之中,就剩他一個在江湖上四?處漂泊,眼看著如今要被聶家人找到滅口,他就被梁挽救下,送了過來。

又比如昔日銀蛟山白龍觀的?“白龍七子”,七個年齡各異、男女都有的?道士群體,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劍布陣,下山殺惡,因幾年前得罪了聶家,七人裡?的?被三個被殺,兩個被廢,一個被毒瞎了眼,還有一個流落於江湖的?廣靈子道長,同樣被聶家追殺,也同樣被梁挽推薦過來。

再就是比如一位姓武的?秀氣姑娘,叫武娉玉,是武大?夫當年留下來的?遺孤,是我托梁挽四?處搜尋,幫我找回來的?。

收這些人到了客棧,被安排當了夥計、雜役、廚子,到最後客棧的?職工多得快塞不下了,我又覺得不夠,就以擴張產業的?名義雇傭了許多的?“外?賣員”,幫我跑腿送外?賣,送到各個富人貴戶的?府邸上,有些輕功腿腳厲害的?,甚至可以隔城送外?賣,下鄉送外?賣,到牢獄裡?也能送外?賣,反正天?上地下,有你想不到的?,沒他們送不到的?。

於是短短半年時間,靠著梁挽的?挑選生源,寇子今的?生意經傳授,和我過去?的?人脈、資源,我竟然攢了五十多個夥計、廚子、雜役,和一百多個人的?外?賣團。

這些人個個身?軀精壯、身?懷或小或大?的?武藝,隻是白日端茶送水、灑掃洗菜,晚上一起集合在客棧的?地下密室裡?,集中練習拳腳、內功、劍術,接受來自林老板我的?魔鬼訓練。

先說好,這裡?有些人,被梁挽推送過來時還很不服氣,他們認識梁挽卻不認識我,對?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林老板,也大?有挑釁輕覷之意。

比如有個十八歲的?小子,叫柳成相,平日裡?吹眉瞪眼,處處推脫乾活,我就拿他出來,在所有人麵前用劍鞘打了他一頓後,過程做到沒有任何一處地方出血,但一陣比風和閃電還快的?劍鞘亂走之後,他手上的?兩把劍斷了,背上的?刀缺了口,懷裡?藏著的?暗器掉出來了十八件且都斷裂成了兩半,成了地上的?碎渣渣。

眾人看了看這娃娃的?蒼白麵色,那蒼白好像也過渡到了他們的?臉上。

因為沒有一個人看得清我的?動作。

而?我用的?甚至不是劍尖,隻是劍鞘。

自此之後,這些人看的?我態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轉折,改為懼怕順從,可並?不是敬重和愛戴。

很快這種情況就改變了。

處理了幾個刺頭以後,我挑了一些有天?賦又會學習的?人,以投資的?方式分?發下去?了一些武功秘籍,教授了一些身?法法門。

比如把需要借用形勢與人心的?“借劍式”、“聲東擊西劍”,教給了一些心思更?深沉、腦袋更?活絡的?人。

比如把變招靈活、輕盈異動的?“浣花劍中掌”、“蒼雲指劍、“金絲袖劍“,教給了武娉玉等幾個姑娘。

比如把厚重實在、需要身?法和力道配合的?“劈山劍法“、“萬陽刀法”、“千光遁雲身?”的?身?法,教給了一些更?適合大?開大?合路線的?人。

這等優厚待遇徹底激紅了另一批人的?眼,但我一視同仁地打壓,並?用了我從聶家帶出來的?魔鬼訓練,把他們從一個個新?鮮水靈的?小土豆,訓得身?形肌肉都和脫了水似的?緊致起來,一個個猶如揉緊了的?布料似的?,從鬆鬆軟軟變成了堅硬可敲。

但這麼?高強度的?訓練下來,也有人撐不住的?,一個個哭爹喊娘,看見?我就和看見?瘟神?似的?怕極了,這時梁挽過來看一看,如沐春風的?話一說,委屈的?少年們就和看見?了媽媽似的?撲上去?,像受了一百天?軍訓的?學生和家長訴苦一樣。

挽挽心地好,總是積極安慰、溫柔對?待,然後等他們在精神?上恢複地差不多了,再微笑著,把他們一腳接一個踹倒,交給我繼續訓。

如此反複下來,許多人像是被打碎了再重新?揉緊拚湊,其中有些確實被訓出了真功夫,自此以後看見?我腿都站不直的?,一個個跟屁蟲似的?跟著我,恭恭敬敬、服服帖帖,搶著替我乾活,爭著在我麵前表現?,那些少年人有著崇拜敬服的?眼神?也就罷了,可那些見?過世麵的?好漢們,也爭著搶著在我麵前演示他們新?鮮練好的?劍法,如同爭寵爭注意的?少年一般無二……

怎麼?感覺這麼?訓下來,我越來越像是一個新?秀小幫派的?老大?了……

這半年來,我也遇到了一個個熟悉的?麵孔。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當然還是郭暖律這廝了。

幾年不見?,風采依舊,小麥色的?皮膚越發健美勻稱,披著衣服就如一杆挺著腰伏於林中的?野狼,目光精絕冷漠,盯人如盯動物,看人如看獵物,殺人隻殺貴物。

本來是我去?尋他。

結果是他先得到了消息,跑來客棧尋我。

互相切磋了一陣,輪到傾訴話題的?時候了,我和他一起約上了屋頂,頂著月色和星光,我順便提了一句。

“你應該去?見?過老吳了吧?我拜他為師了。”

“這個我知道。”他仰頭看月,神?色悠遠道,“沒想到這個年紀的?我,居然還能多出一個師弟。”

你啥年紀啊?你也不過快30歲了而?已,不老啊。

“不過我是不會叫你師兄的?,我得叫你彆的?。”

他冷淡道:“你想叫什麼?,也和我無關的?。”

我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比較親和、純粹、青春、有點點禮貌但又不多、非常突出我聶小棠說話風格的?好稱呼。

“小律同學,以後這麼?叫你可以麼??”

他忽然轉過頭來瞪我:“你叫我什麼??”

額,畢竟我們是同在一個師父手底下學習嘛,叫同學挺好的?啊,叫你小律也比較能顯示我們非同一般的?親昵和我非同一般的?挑釁,這是何等的?合適啊?

郭暖律聽了我這扯東扯西的?解釋,被忽悠得楞了大?概那麼?三秒鐘,忽然手中靈光一閃,劍已如一道激流急電一般劃破了冷寂的?夜空,劍尖已對?向了我。

“姓聶的?,想挑釁人得用劍,不是用你那張臭嘴!”

我臭嘴可比不上你臭臉臭,小律同學你就彆掙紮了。

說話之間,我們已經在這星光與月色的?簇擁之下大?戰了幾十回合,他手中一把曲水劍,蜿蜒流動如折來疊去?的?一匹冷銀白緞,我的?寒山玄鐵劍,則筆直地如一根梭子似的?,在這水一般的?鐵緞子裡?穿來穿去?。

最後咱們誰也勝不了誰。

隻是有人的?袖子被劃破了幾個口子,有人的?秀發則被冷光急電的?劍尖給截斷了一截。

他冷眼瞪了我許久,默默離去?了

就這麼?互相打打鬨鬨了半年,郭暖律這廝終於允許我不叫他師兄,我也隻在想打架時去?叫他小

楠諷

律同學,平時還是比較客氣地叫他一聲老郭的?。

老郭大?部分?時候都這麼?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可最近一次來見?我的?時候,卻有些莫名地悵惘。

我去?屋頂見?他的?時候,他隻是麵色淡淡、口氣淡淡地,像在品味一件淡得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事,可說的?卻是一句讓我險些掉下來的?話!

“我在想,要不要允許自己去?喜歡上一個人……“

我腳下一滑險些下落,好不容易才止住勢頭,問道:“允許?這種事兒還能自己允許自己的?麼??”

“當然,我是專業的?。”

郭暖律說到這裡?就像想到了什麼?,瞪我一眼。

“我不會允許自己隨隨便便喜歡上什麼?人的?。”

這是意有所指、指桑罵槐嗎?

我笑了出來,拳頭是有點癢了,可心裡?的?好奇卻更?癢,忍不住問:“這人到底是誰,能讓你這木頭看上?”

他把目光投向了遠方,像落在了一片兒可望不可即的?雪山顛覆之上。

“他叫高悠悠,是小無相山之前的?第一高手。”

我有點震驚地站在屋頂上,好半天?才在冷風之中坐了下來,問他:“來自小無相山的?高悠悠?昔日和聶雲珂、老七、姬雪隱齊名的?四?大?高手之一?”

郭暖律點點頭。

我吐槽道:“我真不知道你的?眼光是厲害還是不厲害,高悠悠雖厲害,但聽說他叛出師門,殺了自己的?師叔,可是個六親不認、心狠手辣的?主,你在猶豫要不要喜歡他……難道他是被冤的??”

郭暖律道:“他確實叛出師門,也確實在那一日殺了許多同門,但他沒殺師叔,是他的?師門先冤了他,是他的?師兄師姐先叛了他,這不算是他的?錯。”

我有些皺眉道:“可……我聽說這廝之前被人斷了腳筋,雖說是治好了,但也留了後遺症,武功實力已大?打折扣,已經不能算是和老七和聶雲珂他們抗衡的?那一級高手了。”

他卻瞪我:“你不也是從一個昏迷得不能動的?人慢慢恢複到如今的?狀態麼??小聶,可彆小看人啊。”

我笑道:“好好好,知道你護短,你想要去?喜歡他就喜歡唄,難道允許自己放肆地喜歡一個人,還會影響到你的?劍心不成?”

郭暖律想了想,卻道:“可能會,畢竟我從前沒喜歡過什麼?人。”

從來沒有?

他皺了皺眉,如同一下子想到了什麼?極為惡心的?事。

“我從前刺殺惡人時,也不小心看到過男人和女人光著身?子的?樣子,當時看著,隻覺得人的?身?體脫光了衣服,就像是禽獸剝了毛皮,很是惡心……”

啊這形容……你是沒見?過大?美人脫衣嗎……挽挽可絕對?不是這樣的?。

郭暖律靜止片刻,忽道:“可是他有些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他是唯一一個,讓我靠近以後,不覺得惡心的?人……”

我揣了手在胸前:“所以你覺得,你能喜歡上他?”

他死死閉著嘴沉了片刻,忽的?話鋒一轉道:“說說你喜歡的?人吧。”

我笑了:“你自己不想說就扯彆人?我喜歡的?人可是很快就喜歡上的?。”

他瞪我:“可你確定他不會很快地去?喜歡彆的?人?”

“什麼?意思啊?你嘴也變臭了。”

他指出:“我聽說,他這次忙著去?救的?人,好像叫做阿渡?”

我點頭道:“我知道,他和我來信說過的?。”

郭暖律道:“此人劍法淩厲驚豔,我一直很想見?他,可惜他任性妄為,縱情肆意,闖了天?大?的?麻煩,被抓到了照天?耀地門裡?……唐約聯合了梁挽等一眾人去?救他,才救出來,這你知道麼??”

我笑了笑:“我知道,丹霞客棧招待四?方來客,收取八方消息,我一直在聽取這方麵的?消息。”

郭暖律奇道:“你不想問問他?”

我自信且坦蕩道:“我不必問他,我相信他所作的?一切都有足夠的?理由。”

郭暖律卻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

“你好像有些變了?”

變得更?自信了、更?從容了?嘿嘿嘿,愛意的?滋養你可沒嘗過吧?愛人的?體溫你可沒擁抱過吧?

他居然冷眼吐槽道:“變得更?懶了,你這麼?喜歡他,居然都不跟著他去?一起救人。”

“懶什麼??我信他的?能力,信他的?人品,我信這些事他和朋友都能搞得定,我可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啊。”

我往後一躺,口中隨意地飄出了一句驚心動魄之語。

“我上個月才受了陳風恬的?委托,組織起了人手,剛剛阻止了一場北汗人針對?邊塞軍機官員的?刺殺,救了不少人,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郭暖律眼前一亮:“之前北汗昆侖騎刺殺徐大?人,是你派了人暗中阻止?”

我瞪他:“當然了。”

郭暖律目光一熱,今日第一次露了一絲欣慰的?淺笑。

不過月色被雲層遮掩之後,他又把臉上的?笑給迅速涼了下來,繼續淡淡道:“不過提醒一句,你最好小心。”

小心什麼??

他隻淡淡道:“阿渡的?劍也很快,長得和你一樣美。”

劍很快我是知道……唉等等……

你是在間接誇我長得也很美麼?,小律同學!?

我沉浸在一種未知的?情緒裡?,剛想問點什麼?,發現?身?邊的?郭暖律已經起身?走了。

什麼?人啊這是?怎麼?忽然學會八卦了呢?

不多久,我在客棧的?頂層房間裡?翻動最近的?賬務呢,就有三長三短的?扣門之聲響了起來,一開門,外?麵就來了小錯。

他這些年經常在外?給我物色人才回來,可以說是和梁挽一樣的?招生大?隊的?中流砥柱了。

我笑道:“怎麼?了?這次來得好早啊。”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聶哥,梁挽這次也回來了。”

我有些驚喜道:“他能回來是一件好事兒啊,你這什麼?表情?”

小錯歎了口氣,有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的?糾結感,可想了半天?還是道:“但他這次回來帶了好些人,好像是剛剛救了人出來,可救的?人也挺那啥,我也不知道這尊客棧能不能容得下這麼?些大?佛。”

什麼?意思?支支吾吾半天?乾什麼??他是帶了方即雲那個活寶過來了嗎?

小錯無奈地一個個指出來:“他帶來的?人裡?,有小無相山的?叛徒高悠悠,有……一個左手受了傷的?男人,好像是人稱‘老實劍、君子刀’的?馮璧書,此人刀劍雙絕,左右手皆是精通手,他在不久前和聶雲珂有一場大?戰,聶雲珂代表聶家去?參戰,據說雙方都受了傷,馮璧書的?傷勢還更?重一些,但最後……卻是馮璧書贏了決鬥。”

高悠悠……那不是老郭喜歡的?人?

雲珂……他還在為聶家做事嗎?

等等……馮璧書贏了?

他居然贏了雲珂!?

我頓時急切地衝上去?,問道:“你這話是當真的??雲珂他……他居然會輸給馮璧書?”

這家夥不會是心有顧慮,又叒放水了吧?

小錯也不知這事兒的?底細,而?我似乎由此想到了什麼?,表情頓時低沉黯然了幾分?,半天?才道:“不管馮璧書如何贏的?,他在外?的?俠名我聽過,總歸不會是作弊贏的?,公?平戰鬥也沒什麼?好說,你好好招待他就是……”

小錯卻猶豫了幾分?,又惱道:“梁挽這次除了帶來這兩個人,還有一個人跟著他們回來,好像叫做阿渡,看上去?就……就很是一言難儘……聶哥最好也去?看看吧。”

看什麼?看?我見?過的?漂亮美人還少嗎?再漂亮也是外?來客,到了我的?客棧,我肯定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知道知道什麼?是林老板的?威風。

結果出門一看,我終於看見?了那個傳說中的?漂亮阿渡。

一個好像剛在泥坑裡?打滾打了一百遍的?猴子似的?臟男人,挺起了懶洋洋的?脊背,像直起了一根睡了千年的?身?子,他笑嘻嘻地和客棧裡?的?各個客人招招手,毫不見?膩地說著話,看見?我出場,眼前一亮,挪了過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漂亮阿渡?

怎麼?臉和砸了泥坑裡?一樣?

他滿臉是泥地看向我,一雙眼睛亮得猶如越星過塵的?兩點濃墨,直勾勾地盯著我,看到我的?麵孔之時,有些熟悉的?驚豔,有些陌生的?頓悟,卻又有些渺遠而?不可知的?思索光芒。

“這就是傳說中的?林老板麼?,果然不凡啊……”

而?我瞪著他。

等等……這是阿渡?

這是他們都說的?漂亮阿渡?

……這是特意滾了一圈泥巴來見?我的?嗎?連郭暖律都特地強調過的?美貌,也能就這麼?被汙泥給蓋過去??這是泥巴猴子成了精麼?,難怪小錯說的?是一言難儘而?不是彆的?。

當著大?家的?麵我也不好吐槽什麼?,我隻皺著眉道:“你……和我過來。”

阿渡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從我出場之後他的?眼就好像一心一意盯上了我,好像我是全場最值得他在意和關注的?人了,其他人在他眼裡?看來就如同玩具噱頭一樣。

不過不得不說,雖然臟兮兮泥濘濘的?,但這雙眼睛是真的?好看、有神?、靈動。

好像在哪裡?看過似的?。

等我尋思著這雙眼的?主人,已經和阿渡一起到了後院,那裡?沒有彆人,正是早已等待在此的?梁挽,以及一個疑似是馮璧書的?傷者?。

眼見?此處再無閒雜人等,我陡然之間摸向腰間,在所有人反應過來麵前摸出一劍,劍光如靈蛇一閃般扣向了阿渡的?脖頸!

阿渡頓時拍出隱藏的?一劍,頓時劍拍開了劍,劍震蕩開了劍,他卻不得不往後退了三步,而?我半步不退。

梁挽見?到我和阿渡對?劍,那心都好像停了一拍,臉色震驚道:“等等!他是自己人!”

我卻冷冷道:“我知道他是自己人……但我見?他這雙眼,我就認出他是誰了。”

阿渡抹了抹臉上的?泥巴,笑得格外?生動鮮活:“我好像也知道林老板是誰了。”

我冷聲道:“我從前在聶家的?時候做他們的?打手,執行任務的?時候見?過你。”

梁挽徹底懵了:“你們,你們從前是見?過的??”

“是。”我皺著眉道,“他以前……”

這些互動也引起了梁挽身?邊男人的?注意,那個叫馮璧書的?男人此刻捧了受傷的?手臂,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請問林老板,阿渡以前是得罪過你麼??”

我搖頭,轉眼瞪向了那泥猴似的?的?阿渡,隻見?他正去?清水桶旁邊,拿著水一勺子一勺子往臉上潑,再慢慢地把臉上的?汙泥洗濯下來。

而?我隻冷靜地看著這一切的?變化。

“他並?沒得罪過我。”

馮璧書鬆了口氣,梁挽也稍稍緩和下來。

“他隻是以身?子誘惑過我。”

馮璧書呼吸驟然停止,麵容猶如被小行星撞擊過的?地球表麵。

梁挽木楞當場,身?軀宛如一段被陳年天?雷劈下來的?還春老木。

隻有洗乾淨臉蛋了的?阿渡抬起了一張冷豔動人、素白如畫的?麵龐,笑著看向了我。

“可你當初不是也沒上我的?當嗎,老聶?”

飯局

尷尬。

八眼相?看的?尷尬。

四方都在的?尷尬。

沒辦法用言語去形容, 這?輩子?都沒有像這一刻一樣的尷尬。

在一個裝修豪華的?單獨包間裡,我、梁挽、阿渡、馮璧書在飯桌上彼此瞪著彼此,好像已經快被尷尬浸死在此刻了。

更叫人尷尬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開這個頭來說過去的?事。

梁挽不說話, 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筷子?攪著?飯粒, 好像那一顆顆雪白的?飯粒是一點點雪裹的?黃金,值得他投入全部的注意力似的。

馮璧書看上去倒是個老實君子?, 可現?下也是四眼相?看, 隻是拿了一雙俊眼, 一會兒看看阿渡,欲言又止,一會兒又不住地瞅我, 似想得出點什麼結論,最後看向了梁挽,一時?間醞釀的?話似乎是更多了,可動了動唇,也隻是假裝自然地呼吸,到底什麼都沒說。

處在風口浪尖、引起一切爭端的?禍首——阿渡同學?, 倒是吃得泰然自若, 他是先夾了一點兒菜給馮璧書, 動作很是溫柔小心,馮璧書微笑著?收下, 可緊接著?他又夾了一點兒竹筍給梁挽, 虔誠得像是在敬孝心一樣, 梁挽卻輕輕搖頭, 表示自己沒胃口,那阿渡便最後夾了一點兒肉想給我, 卻被我以眼神嗬止了。

他看我在瞪他,唇角一揚,好像如當年一樣,那般赤誠無染地笑了一笑,然後就把?筷子?裡夾的?肉放回了自己的?碗裡,道:“你們都不吃,那我可就吃了啊。”

梁挽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像一點兒雪落到屋舍房瓦之上發出的?輕微響聲。

“吃是都會吃的?,隻是心裡揣著?疑問……有一點吃不下,能不能有個人告訴我……你們之間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本來是有一點點心虛的?,但看阿渡吃得無比愉快、坦然的?樣子?,看著?他此刻還毫無顧忌地對我豔氣一笑,我心裡就有了底氣,覺得沒什麼好不能說的?。

“我簡單說一下吧,其?實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嚴重?。”

當時?我執行任務,前?去蕙州的?秀水樓刺殺一位敵對幫派的?首領,那首領名為胡羽山,雖與聶家?為敵,但本人也不是什麼好主?兒,做了不少禍害百姓的?醃臢事兒,所以接下這?個任務,我也不覺得太彆扭。

可去了以後我才發現?,秀水樓是當地有名的?銷金庫,是響徹幾州的?高級男妓館,胡羽山本人也和幾個有名的?男妓打得火熱,在各色美人之間左右逢源、穿插自如。

我當時?扮成?一位小廝,借著?遞酒的?時?機接近他、遞上了一盞深雕淺凸的?鎏金轉心酒壺,借著?酒壺反折華光的?一瞬間,我袖中小劍如一道輕羽一般,迎著?熱切的?逆風瞬襲而上,在他的?咽喉一點而過。

這?作惡多端的?大賊,當時?隻是咕噥了一聲兒,就在他自己的?血泉之中倒下了。

眾人大驚失色,尖叫此起彼伏,而我借著?喧鬨的?時?機悄然遁去,本想直接衝出去。

卻沒想到,我刺殺的?那日不太巧。

當時?除了胡羽山去了秀山樓,還有一些位高權重?的?朝中大人也去了,且帶了一群武功高強的?護衛。

此時?我的?刺殺驚動了眾人,秀山樓外立刻被重?重?封鎖,樓內也被封了個全乎。

我在走廊裡借著?身法遊走穿梭,四處躲避追兵之時?,忽然被人拉進了一個房間。

我被拉進去的?一瞬間就出了一劍,抵在了那人的?脖頸之上,可借著?房間內的?光線,就看見那人對著?我倩然一笑,似無惡意,我就輕輕收了劍。

那是一個容貌豔秀、風流明媚的?少年,好像剛滿十八歲的?樣子?。

這?少年我在秀山樓裡是見過的?,他叫小驚,剛來這?秀山樓不到三個月的?樣子?,因得罪了男妓裡的?頭牌,好像隻能去侍候酒菜,還沒到可以真正接客的?時?候。

我瞪了一眼阿渡,又看向了另外兩個人,道:“他那時?就叫小驚,還不叫阿渡。”

馮璧書和梁挽兩眼複雜地看向了阿渡。

一個是憐惜中帶點兒同情,一個是暗歎裡摻點了然,而我把?他們的?微表情儘收眼底,接著?講了下去。

反正那時?的?小驚隻是摸了摸自己剛被劍尖抵過的?細秀脖頸,竟無一絲懼意,卻有一股被劍尖吻過的?興奮和驚豔之色,他竟然還對著?我笑著?說:“我看見你殺人的?樣子?……你的?劍好看,殺人的?樣子?也好看,可眼下圍攻的?高手眾多,你一個人去和他們拚殺也是冒險,能讓我幫你麼?”

我本來想拒絕的?,可看著?他這?一時?一刻的?眼波流轉、瞧著?他那一瞬的?顧盼神飛,不知怎的?就說了一個字。

“好。”

可能是因為我是美的?好朋友吧。

馮璧書有些奇怪地問:“美的?好朋友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兒,繼續說了下去。

小驚確實是在幫我,隻是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為了掩人耳目,把?我拉到了床上,於?是我們兩個人,被子?裹著?被子?,身子?挨著?身子?,臉蛋挨著?臉蛋。

說到這?裡,梁挽的?手上忽的?傳來“啪塔”一聲兒,像一點奇異的?聲響撕破了此時?的?寧靜。

而我們望過去的?時?候,發現?他的?麵色依然沉靜。

可他已經把?手中的?一雙筷子?給齊齊折斷了。

……

這?家?夥真的?還好嗎?

我有些汗顏地縮了縮身子?,發現?他隻是默默地把?斷掉的?筷子?收了回去,然後好像是硬生生地擠出一絲微笑似的?

“沒事,不小心斷了而已。”

……

這?能是不小心的?事兒嗎!?

我看了看馮璧書,卻見他的?麵色是青裡摻了點兒白,身上僵得一時?沒什麼動作,一下子?也有點困惑了。

梁挽是這?樣就算了,這?個馮璧書怎麼也這?麼個反應?

這?時?咱們都齊齊陷入了沉默,而小錯趁著?給咱們添菜的?時?候進了包間,湊到我耳根旁邊說了一句。

“聶哥,這?個馮璧書……好像是阿渡目前?的?姘頭……”

話音一落,勁爆的?情報一下,我的?手上跟著?一顫,酒杯都灑了好幾滴出來。

可小錯馬上就離去,而在幾個人異樣的?注視下,我隻能咳嗽幾聲,收拾情緒,接著?說了下去。

等到有追兵過來搜查,小驚就在床上非常配合地呻了幾聲兒,我是沒什麼大動作,可他一個人在被窩裡,把?起伏顛簸、輾轉承歡給演了個全,看得我當時?都驚呆了。

追兵看了看,隻以為是打擾了貴客的?房中事,當即就退出去了。

等風波退去之後,我鬆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了懷中美麗的?少年,沒想到輕輕推了開,他卻又火熱地貼了上來,且笑盈盈地著?我,口中氣息如燃燒的?蘭瑰。

“我幫了你一回,你能不能也幫我一回啊?”

我隻冷靜道:“你想要什麼?能讓你離開這?兒的?錢,還是能護身的?武功秘籍,還是一點資源和人脈?”

他隻枕著?我的?臂膀,親切地笑了笑:“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我隻想看看你這?張易容麵皮之下的?真樣子?,行麼?”

我沉默了一瞬,出於?職業本能斷然拒絕。

“不行,看了我的?臉,你就不能離開了。”

他歎了口氣道:“那你陪我睡覺睡一晚,總可以吧?”

“噗”的?一聲兒。

我看見馮璧書把?嘴裡乾喝著?的?水全數噴了出來!

有一些淅淅瀝瀝地濺到了桌上,有一些飛射到了窗外,甚至還有一些險些濺到了旁邊的?梁挽身上!

而察覺到失態的?他,立刻擦了嘴角,有些愧疚無奈地看了看我們,道:“對,對不起……我實在是……”

若換在平時?我早就當場發作了,但如今我隻是心虛道:“沒事沒事,這?不是你的?錯。”

阿渡笑道:“也不是我的?錯啊,情難自禁嘛。”

梁挽素來溫柔如水、安穩如山,此刻卻難得擺出一副威嚴麵孔去瞪他,口氣裡撂下了微怒與不滿。

“你看熱鬨看夠了沒有?”

阿渡擺擺肩,耷耷眉,滿臉無辜道:“沒有看啊,我在聽呢。”

梁挽還欲再說,我卻怕他吵下去,隻好接著?說下去。

當時?我是愣了個半天?,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接話,我雖然是美的?好朋友,那小驚也確實是很美很美,但我還沒有準備好一夜之間男上加男啊!

我就隻好從床上溜了下來,站到一旁整理被解開的?衣衫,以天?雷落下而不動的?鎮定姿態把?扣子?和腰帶一根根係回去,然後看向了對方。

對方正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露了一派流水生香的?白肩素踝,媚眼裡溫潤著?一脈春色,唇角噙了一絲兒撩撥得人心裡發癢的?笑,對著?我道。

“你害羞了啊,是第一次?”

我瞪他:“難道你不是第一次嗎?年紀這?麼輕,你乾什麼不好?你對我全無了解,就這?樣獻身諂媚,對你有何好處?”

他卻盤腿坐著?,拉了拉肩口的?衣衫,眼裡多了幾分不屬於?年輕人的?寂寥落寞,可嘴上卻是笑的?。

“人生苦短,生死都難料,當然要及時?行樂,上最美的?人,或者被最美的?人上,不是麼?”

啊?

他篤定地笑道:“你雖然易了容,可我看你的?五官骨相?,和你外露的?皮膚,你的?真實麵孔一定是極美的?,我看人一向準得很,絕不會賭錯的?,所以無論是被你這?樣的?人上,還是有幸上了你,都挺好的?,是不是?”

……

此刻的?飯局上,我聽到了有人在磨後槽牙的?聲音。

可我抬起頭,大家?好像都在低頭看著?碗裡的?飯和酒杯裡的?酒,好像誰都沒有磨牙,又好像誰都在磨牙。

除了阿渡。

他隻是好奇而興奮地看了看我,道:“說起來,我當時?沒見過你的?真麵目,如今也沒見過你的?真麵目,林老板,聶先生,能不能讓我看看啊?”

我當林老板的?時?候,為了避免這?張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確實做了一些粗淺的?易容。

如今他既然這?麼說了,我看這?包間裡也無彆人,便乾脆利落地在臉上撕扯了下來什麼,露出了真實容貌。

他看了一眼,果然驚豔更深,忍不住越看越入神,越入神越是感慨,越感慨越是頓悟了什麼,沉靜了好一會兒,這?人才道:

“所以……我當時?果然是賭對了啊。”

我吐槽道:“這?種事情是可以拿來隨便賭的?麼?”

吐槽完,我又忍不住對梁挽道:“我當時?不知道他是誰,隻是萍水相?逢,逢場作戲,但我沒真的?碰他,他也沒有真的?碰我……”

梁挽聽到我如此鄭重?地和他保證,隻目光溫柔道:“我知道你,也了解他的?,你不用擔心。”

我心裡稍稍一鬆快,又對著?馮璧書道:“馮兄,我倆當時?真沒做彆的?什麼,他不過是抱了抱我而已。”

馮璧書才鬆了一口氣,阿渡隻隨口笑道:“我還親了他的?臉蛋啊。”

馮璧書一愣,這?口要鬆緩下來的?氣兒登時?就提不上來了,他還目光警覺地看向了我的?臉蛋。

我的?臉蛋此刻已經發燙到不行了,我立刻瞪阿渡道:“那……那是你蹭到,不算親的?!”

我立刻看向梁挽,解釋道:“是他演戲的?時?候撲上來的?,不算真的?,我們當時?隻不過是躺在了一張床上,就這?點是真的?……”

梁挽歎的?氣是越來越長了一些,但好像也沒發作。

可為什麼他握著?飯碗的?手僵硬在那裡,對著?新擺上來的?筷子?也半天?都沒有動作呢?

我心裡各種情緒交錯,心想他這?是生氣了嗎?難過了嗎?吃醋了嗎?可一時?之間也問不出什麼。

阿渡見我一直盯著?梁挽,忽然安慰道:“沒事的?,我是親過你,但也親過梁挽啊,既然都親過,那我想他是不會介意的?……”

我忽然以厲眼瞪他:“你說什麼?”

阿渡坦然一笑道:“你這?些日子?怕是聽了不少傳聞,我不希望你從彆人口裡聽到什麼誤會,所以我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告訴你,我和他,就是字麵上的?意義,隻是親過而已,並沒有彆的?……”

我確實聽過一些不乾不淨的?傳聞,也被不少人警告過,可如今見到阿渡如此坦然地和我解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也消減了一些,於?是我便看向梁挽。

梁挽隻認真道:“他之前?胡鬨的?時?候,偷偷親過我的?臉蛋,但我很快推開了他,除此以外便沒什麼了。”

我隨意地問:“那他當時?和你也躺在一張床上?

他有些驚奇地看了看我,解釋道:“當時?我和他,和小方都在一張床上的?,並不是隻有我們兩個……”

哦不是隻有你們兩個……

哎等等。

小方?方即雲?你們仨!?

我的?腦袋瞬間有些發燙了,馮璧書見狀則立刻安慰道:“諸位莫要因此生了芥蒂,阿渡素來是這?樣縱情任性,可他一段時?間隻對一個人感興趣,結束了以後才會輪到下個人。他和你們都隻是躺在一張床上而已,但並不做那些,他和我才是既躺在一起,也真正地做過那些……”

馮璧書你是什麼天?才插嘴師嗎?這?種事情我們不介意就算了,你本人難道也不介意的?嗎!?你是老實人還是原諒人啊!?

阿渡笑道:“大家?既然都是和我睡一張床過的?人,也都是被我親過的?人,就不必彼此吃醋了吧?”

你可閉嘴吧你!

不過我想了想,飯桌上的?四個人裡確實有三個人都被阿渡親過,躺在一張床上過,我好像也確實不知道現?在誰該吃誰的?醋了……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眾生平等的?修羅場?

我們在這?飯桌上戰戰兢兢、尷尷尬尬,彼此都揣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和一個個無可言說的?念頭,隻是梁挽依舊沉靜地乾飯,馮璧書隻一個勁兒地喝酒,就我不乾飯也不喝酒,我就喝水算了。

好難捱啊……

我真的?很想很想問梁挽當時?阿渡親他的?細節。

可萬一我問了以後,梁挽問我阿渡親我的?細節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尬死我算了,為什麼沒有一個地洞可以讓我把?自己埋進去!?

我正躊躇猶豫之間,忽然想起了一個非常好的?方式去轉移話題,我就看向梁挽道:

“我聽說這?次阿渡被搭救出來,唐約也出了大力,他是怎麼認識阿渡的?,是你找了他幫忙麼?”

梁挽立刻鬆了口氣,從這?天?大的?尷尬中解脫了出來,道:“是我找了他幫忙,這?次也多虧了唐約。”

我忽然生出一種看到玩男主?養成?計劃玩到通關的?自豪感,發自內心地笑了笑:“如今唐大俠的?名聲響遍天?下,他也已不是當年明山鎮裡到處閒逛的?談夜了。”

阿渡忽道:“哦,他初見你們的?時?候也喬裝打扮了?”

這?話題總算到了我的?舒適區,我隻以長輩的?姿態笑笑:“是,他初見我的?時?候,還是個遊子?浪人,如今看見他能獨當一麵,號令群雄,我也是真的?高興。”

阿渡也沉靜了幾分,感慨道:“沒想到小唐還有這?麼一段過往,我初見他的?時?候,他正在照天?耀地門當臥底,第二?次見他的?時?候,我正在……”

他忽然不說話了,而馮璧書卻有些後知後覺地補上,笑道:“第二?次見麵的?時?候……你不是正在幫梁挽招夫婿麼……”

招什麼?

我腦袋懵了一懵:“你……你幫梁挽,做什麼?”

阿渡呆了一呆,轉眼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馮璧書一眼,馮璧書好像真不是故意透露什麼的?,臉上有了一點說錯話的?茫然虛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瞪他的?梁挽,然後又看向我道:“沒,沒什麼。”

梁挽隻以厲眼瞪了一記馮璧書,冷冷道:“阿渡都知道不說話了,你怎麼還說呢?”

馮璧書立刻慌張道:“是我的?錯,我的?錯。”

我卻瞪了梁挽:“你瞪他乾什麼?怎不讓他繼續說?”

梁挽無奈道:“你明令警告過我,不讓我告訴任何人你還活在世上的?消息,也不肯確定我們在交往的?事,所以我誰也沒說,阿渡當時?就以為……”

阿渡隻苦笑一聲兒,道:“聶哥,當時?是我任性胡鬨,梁挽其?實已經和我暗示過很多次,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但因為他一直不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也不肯把?那個人帶到我麵前?……我,我便始終不肯去信,直到今日看見你……我才明白,他為什麼會喜歡一個人這?麼多年,念念不忘,珍若瑰寶,不肯動搖……”

他如此坦誠直白,倒讓我明白了什麼,隻歎道:“那後來呢?”

阿渡苦笑道:“後來我以為梁挽沒有喜歡的?人,所以當時?在幫他……招一位合適的?夫婿,然後就……就招來了老馮……”

啥?

我剛剛沉澱下去的?CPU又一次炸了起來。

我看向此刻茫然無奈的?馮璧書,忽然就像一堆火裡加入了一點兒滾油,我幾乎整個人都怒了。

“你這?老實人也是喜歡梁挽的??難道你一開始是想做梁挽的?男人,做不成?,才去做阿渡的?男人嗎!?”

馮璧書震驚了一瞬,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和致命的?指控一樣,趕緊站起來為自己辯白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一開始接近梁挽,就是因為想和阿渡在一起,因為他是阿渡的?長輩,我才想討好他的?啊!“

梁挽怒瞪他:“你覺得這?樣就顯得你很無辜了麼?”

馮璧書一愣,頹然坐下,而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一顆沸水裡滾動的?肉丸,我都覺得自己頭頂開始冒出滾滾的?熱氣了,我就捂著?糾結發疼的?額頭坐了下來。

“我……我不想和你們幾個說話了,等我將來見到唐約再說吧……至少,至少他是和這?一切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沒有任何關聯的?。”

梁挽欲言又止,馮璧書有些沉默,阿渡也忽靜止了。

我忽然嗅出了一種不祥的?氣息,看向阿渡:“他們為什麼忽然都不說話?”

阿渡隻道:“其?實……其?實我和唐約也不算沒關聯,我……也親過小唐,也邀請過他一起睡覺,他也應了啊,隻是後來他喜歡上了彆人,我也有了老馮,我們就不想兌現?了而已,就這?樣而已……”

唉?唉!!!!?????

小唐他,你你你你你你……

我楞了半天?才找回來神……

這?到底是什麼蜘蛛網一般縱橫交錯、抓馬到極點的?關係啊!?!?!?

……我還是先去找老郭吧。

至少他目前?還未打算彎掉。

說起老郭就得提起高悠悠,這?人自從入住之後就沒露麵過,整日不是房間裡就是在屋頂上看太陽,吃飯也是清湯寡水,幾乎糖鹽不進,也從來不吩咐小廝進去收拾東西,更不肯與外人來往,完全就是一副超然於?世、禁欲主?義的?樣子?,比郭暖律都更加不近人情一些,這?不由得讓我對他產生了濃烈的?好奇,我就乾脆問了梁挽。

“高悠悠和郭暖律……他們是怎麼認識的?,第一次見麵做了什麼啊?”

梁挽瞬間鬆了口氣,好像終於?從這?窒息的?氛圍裡逃了出來,立刻微笑道:“他們第一次見麵,互相?打過,也互相?救過,為彼此的?義氣而感動,就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果然隻是朋友,那高悠悠如此冷清禁欲,隻怕郭暖律對他也是木頭對泥塑——連小手都沒拉過吧?

很好很好,我們這?群人之中總算還有一個還未被澀澀汙染的?劍道直男,可以讓我參考參考,冷靜冷靜,不至於?被基佬劍包圍而不知所措。

我當即喝了一口熱茶,打算問得更多一些以轉移我們目前?的?尷尬,阿渡卻興奮地笑道:“對對對,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第一次見麵就脫了衣服抱在一起取暖呢,還是郭暖律主?動暖的?他!”

我當即“噗嗤”一聲兒,終於?把?含在嘴裡的?熱茶一分不剩地,全噴到了對麵的?馮璧書臉上!

從?那?個包間走出?來之後?, 我的?腦袋裡就仿佛埋了一團又一團理不清的?亂麻,一時之間甚至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既然說不清,我就想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理一理這蜘蛛網一樣的?關?係。

於是我獨自去了客棧的屋頂, 本想一個人在日光之下靜坐, 沒?想到上麵多了一個人,我還未看清那?人是誰, 以為是老郭, 有些高興地走近, 卻發現是一個白衣人。

那?人一身的?素白?衣衫,衣在他身上是人穿衣,而不是衣穿人, 人把?這一襲普通的?白衣也襯得清冷流溢如雪瀑,他的?一席黑發微垂,則似濃夜與烏潮的彙聚。

正是那?傳說中的?昔日小無?相山第一高手——“神佛無?相”高悠悠。

但這些對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老郭在猶豫要不要去喜歡的?人。

一個能讓嫌棄人類肉|體到了極點?的?老郭都拋掉嫌棄的?人,我實在很好奇——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有沒?有加入彎仔碼頭的?可能性?

我並不掩飾氣息與腳步, 正大光明地去靠近, 卻見他眉眼安然不動, 一雙冷如幽淵的?人隻看遠方的?人群湧動,隻瞧那?些鱗次櫛比的?襄州建築群, 他不說話?, 也不和我打招呼, 整個人如同殘缺了神采和漆色的?神像泥塑一般, 整個屋頂仿佛就是他的?神座。

我就加大了腳步聲,靠近到十五步了, 他也明明應該察覺到我的?存在了,卻也隻是冷冷清清地眺望遠方。

不說話?是吧?

也好,我正好可以清淨清淨、

於是在離他十步左右的?地方,我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

一炷香過去了。

對方紋絲不動。

半個時辰過去了。

對方紋絲不動。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

對方紋絲不動……動了動了!

神像一般的?高悠悠居然以極小的?幅度轉了頭過來,像是機器人一節一節地精準轉動,因為太精準而顯得不自然,他側眼看我,用?一種很淡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你?的?氣息有點?亂了,是看這景色不耐煩了麼?”

“這景色我天天看,可從?未看膩過。”

我隻是微微抬眉,顯了同等的?傲慢。

“至於你?……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他淡淡道:“除了丹霞客棧的?林老板,除了是郭暖律的?師弟聶小棠以外,你?還能是誰?”

我有點?想笑?:“是老郭和你?提起,還是梁挽和你?說的??”

高悠悠隻是無?情無?緒,宛如棒讀道:“這重要嗎?我隻想找個地方看天,你?若能坐下一起,那?就不錯,若要聒噪,我便去彆處。”

這哥們說話?神態怎麼比阿九還像是ai?阿九最近一次都顯得有點?像人了啊。

我隻道:“聽梁挽說,你?叛出?師門,實是受人陷害,你?那?王師叔似乎不是你?殺的?。”

提起陳年往事,似乎也牽動了這青年高手的?一些心中傷疤,他隻是唇角一勾,似嘲似歎道:“師叔確不是我殺的?,可後?來那?些同門因此圍攻於我,我也殺了不少。”

……這人殺氣好深重啊,不愧是昔日和老七雲珂齊名的?高手,隻是他如今還這般無?情無?緒,真是老郭良配麼?

我想了想,忽的?以一種最為漫不經心的?口氣,在這廣闊的?天空之下撂了一句炸雷霹靂。

“聽阿渡說,你?和郭暖律有過肌膚之親?”

我剛剛被人以各種天雷的?情節傷害過,我為了平複下來,當然要把?這些天雷也扔給你?了啊。

話?音一落,高悠悠的?臉上果然陷入了一陣震驚的?空白?。

可瞬息之後?,他就像是把?自己從?震蕩之中收拾了完整,略帶殺氣地瞪我,目光冷凝如一道兒被寒天雪風所削尖的?冰錐,似乎隨時都能刺入旁人的?胸口。

“若非你?是他的?師弟,光這句話?,我就要‘請’你?動手。”

我問?他:“請我動手?”

他冷冷道:“我殺一些不想殺的?人時,一向都是‘請’對方先動手的?。”

我道:“我是你?不想殺的?人?”

高悠悠沉默片刻,那?目光那?神態,就好像在嫌我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我有很多的?同門,有些並不配當我的?同門,但郭暖律並沒?有很多的?師弟,而你?並沒?有配不上他的?地方。”

這話?有趣得我都笑?了出?聲兒,高悠悠卻目光一厲,語氣冷冽如刀道:“有什麼好笑?的??”

我立刻揉了臉蛋,收束了表情,假裝正經地看他。

“所以阿渡說謊了?郭暖律沒?有光著身子抱過你??”

又是一陣無?可言喻的?驚雷就這麼轟然砸下。

高悠悠的?臉上再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可這次他更快恢複過來,卻殺氣更勝道:“我沒?有同意他那?樣做……”

……沒?同意!?

難道老郭他,他那?麼濃眉大眼的?人居然會強抱你?!?

他對你?用?強了嗎他!?

我內心仿佛掀起了千噸萬兩的?驚濤駭浪,這一下子就平靜不下來了,好奇心都快把?我的?理智給淹了,想裝冷酷也裝不下去,想揣著冷靜也很難繼續揣著。

我就無?視了他積攢之中的?殺氣,忍不住看他:“你?那?時是沒?法反抗他?還是……還是事出?突然,沒?想到要反抗啊?”

高悠悠似乎意識到了我在有意地挑釁他,劍眉一挑,忽道:“梁挽當初和你?好的?時候,是不是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強行做了什麼?”

額……啊!?郭暖律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他冷冷道:“郭暖律沒?說,我胡猜的?。”

這都能猜到?你?是頭頂劇本了還是氣運之子?

我愕然道:“我和梁挽的?事兒和你?有什麼關?係?”

高悠悠麵沉如水:“那?我和郭暖律的?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額。

互相釋放天雷傷害是吧?

而高悠悠似乎是個受不得半點?委屈的?人。

更何況有人接連在他麵前以雷人情節挑釁。

他瞬間就起身,馬上就要離開,卻忽然停下。

因為我忽然道:“其實是有關?係的?。”

他忽然止住腳步,影子在地上被拉得狹長無?比,如一道有去無?回?的?箭矢。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複,便道:“老郭之前請教過我關?於你?的?一個問?題……而我還沒?想好要給他什麼建議,所以我想來看看你?,也問?問?你?。”

高悠悠終於回?頭,卻已經蹙起了好看的?眉,一臉困惑是掩也掩不住的?情緒。

“他有什麼關?於我的?問?題要問?你??為何不來問?我?”

我笑?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就沒?有回?頭路了,你?這麼能猜,卻猜不到他想問?的?是什麼?”

高悠悠冷漠道:“我為何要猜他的?想法?”

我笑?道:“如果你?不想知道他的?想法,那?你?為什麼要和梁挽一起來這個丹霞客棧?”

高悠悠沉默了片刻:“我是來找他的?。”

得到這個答案,也讓我的?心中敞亮了幾分,我站起身,以一副悠遠寧靜的?姿態在高高的?屋頂之上閒庭信步,邊走便撂下話?,話?裡還夾著閒適悠逸的?笑?。

“你?既來找他,就已決定放下一些驕傲,去接受彆人的?幫助和好意了。既如此,何必拒人於千裡?”

高悠悠挑了挑不安分的?眉:“我可以信郭暖律,信梁挽……可我又為什麼……要信任你??”

我隻道:“可你?已經有些信任我了。”

信任實在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很多人相處多年可能都未能達到信任,隻能漸行漸遠離心離德,可我和這個高悠悠初次見麵,就已經因為某個不在這邊的?人建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聯係。

我隻笑?道:“剛才你?允許我在你?十五步之外坐下,一起默默看天,從?那?時起你?就已經在試探我,但這試探也包裹了一些信任,因為你?知道老郭是我什麼人,你?也知道梁挽是我什麼人,你?該明白?,這兩個人都能信任的?人,不會是一個表裡不一的?混蛋。”

高悠悠隻是目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你?說話?有點?像郭暖律。”

啊?

他認真評價道:“都很莫名其妙。”

額……

高悠悠又淡淡道:“但你?是他的?師弟,有一點?莫名其妙也是應當的?……”

這話?是把?我們一起誇了還是一起給罵了?

他眯了眼看我一會兒,忽道:“郭暖律和我說過——你?當年把?聶家高層骨乾差點?剿了的?事兒。”

“哦,所以呢?”

高悠悠又道:“我這次來找郭暖律,就是和他一起彙合去小無?相山,去我當年受冤的?地方,去與當年陷害我的?人對峙,把?真相大白?於門中,大白?於天下。”

“那?這很好啊。”

他卻話?鋒一轉,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但是我當年被栽贓陷害,背後?就有聶家的?影子。”

我的?心頭幾乎一停:“你?的?意思是?”

“聶楚容可能會出?現在小無?相山。”他一動不動地看我,仿佛想在我的?臉上看出?所有的?破綻,可因為看不出?,便越發冷靜且冷聲道:“你?當年沒?有能下狠心殺了的?人,我會想儘一切辦法——殺了!”

我僵立於屋瓦之上,沉如一杆靜止的?斷木。

他忽道:“在你?心裡……還舍不得那?惡事做儘的?哥哥麼?”

我的?聲音忽然冷下來:“高悠悠,你?問?我這些做什麼?”

高悠悠隻平靜且漠然道:“如果你?在意的?話?,這幾日我就在你?的?客棧裡,這也許是你?唯一能夠阻止我、保住他的?機會……”

我越發聲音冷冽道:“你?是在試探我麼?”

他冷靜道:“是試探,但也是好奇。”

“好奇什麼?”

“昔日‘劍絕’聶楚淩的?聲名我也聽過,我知道你?殺得了許許多多彆人都殺不了的?高手,我曾經一直很想見你?。”他奇怪道,“可惜後?來你?出?了事……但我也記得,那?聶楚容的?武功並不算特彆高,你?當初為何不能殺了他?”

我沉默許久,忽道:“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高悠悠肅然道:“問?吧。”

“我聽說……你?當初確實殺了很多圍攻你?的?同門。”

我一開始還仔細斟酌著語句,後?來卻也是好奇占上風。

“可我也聽說,當時在小無?相山的?大殿上,一個平素很照顧你?的?師姐刺了你?一劍,你?卻沒?還手,對你?有過回?護之恩的?師兄砍了你?一刀,你?也沒?反擊。”

“高悠悠,你?是個殺氣深重、心狠手辣的?人,你?又為什麼不殺了他們呢?”

你?問?我當初為何不能殺了楚容。

那?你?為何不殺了要殺你?的?人呢?

我瞅著他。

他盯著我。

仿佛一切恩怨清楚的?微妙心思,儘在不言之中融化和膠著在這一刻,化作了白?茫茫的?空氣與呼吸,而高悠悠在這樣沉靜冷冽的?氣氛裡看了我許久,沒?有任何預兆的?,他忽的?笑?了。

他這樣的?人,若是不笑?,便是刻板泥塑,一笑?起來,好像泥頭開融裂成縫隙,從?中生出?一簇深深淺淺的?花兒,看得我一時之間都有點?驚住了。

但高悠悠很快收笑?,目光依舊是冷峻的?。

“我好像明白?,為什麼你?會和郭暖律成為師兄弟了……”

我笑?得有些感慨:“是麼?”

高悠悠忽然看了看遠方的?那?片天,好像想從?那?邊看見他曾經長大,曾經獲得榮光的?小無?相山,也好像想從?那?邊看見那?些同門的?心肝,看他們是不是和他一樣的?人,流著一樣淳厚的?內息。

良久,他忽然道:“我若是等到郭暖律,就會和梁挽,阿渡、馮璧書,一起啟程去小無?相山,你?會去麼?”

我忽道:“你?邀請我去,就不怕我背後?捅刀子麼?”

“你?若想捅刀,不去也能捅。”高悠悠淡淡道,“你?是怕那?邊沒?有你?想見的?人,還是怕那?邊會有你?不想見的?人?”

他說話?的?時候依舊在眺望遠方的?暮色和日光,也許是在借著這片天,去緬懷那?些過去的?榮光和恥辱,而我也在這大片大片灑下來的?暮光之中,想到了那?個帶給我溫暖和傷痛的?人,想到了他身上的?血和我的?血也曾經是這樣流到過一塊兒去的?,可如今……如今我的?心緒是既複雜又飄搖,隻覺得眼前既有熱切廣大的?希望,又有一種無?言無?聲的?悲哀,在此刻微妙地蔓延開來。

做了這麼久的?準備,我以為我已經可以足夠麵對了……

可是要殺他……

要自己殺楚容?

還是要看著彆人去殺楚容?

我忽的?閉了閉眼,壓下內心那?股隱秘難解的?痛楚,再睜開眼時,我已經是掛了坦然的?笑?在臉上。

“高悠悠,說來說去你?還得等人,我正好也在等一人,咱們繼續看天吧。”

高悠悠倒是不說話?了。

他這一點?倒是很好,我發現他是真的?不喜歡說話?。

我們就在這麼站著,繼續看了一會兒,看著陽光進一步演化成了酡紅如脂、殷紅如血的?暮色,我瞧見高悠悠的?目光忽的?一亮,他忽然看向西方,仿佛是因為他終於在人群之中看見了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

而我雖沒?在人群之中看到我要等的?那?個人,卻聽到了一些熟悉的?獵獵風聲,回?頭一看,也等到了那?個躍上了屋頂的?人。

高悠悠衝著暮光的?方向,奔向了那?道在光裡若隱若現的?人影。

而我衝著日出?的?方向,走向那?個步步走來、越發清晰的?身影。

“怎麼上來了?”

梁挽溫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屋頂上是想靜心,不想人打擾你?,我也耐心在下麵等了許久了,本來是想等你?下來再解釋的?,可……現在都是晚飯時間了,你?再想清淨,總不能連晚飯都不吃吧?”

我心裡一暖,順暢無?比地牽了他的?手,近乎喃喃道:“都等了這麼久了,是該等到你?一直想等的?東西了。”

梁挽奇怪道:“什麼?”

我忽然衝著他一笑?:“已經半年過去了,挽挽。”

他一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我則目光堅定地看向他,道:“半年前的?這個時候,我曾和你?說過要試著交往,若是這半年來交往不順,我們還是要分開的?,如今已經到了決斷的?時候了……”

聽著“分手”、“決斷”這樣要命的?字眼,他的?目光幾乎在一瞬間猛地震顫起來,仿佛血紅的?暮色已化作千萬根細渺的?小針刺入了他的?眼,一瞬間有點?睜不開的?錯覺,但很快,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握住了我的?十指,語氣堅毅道:“好……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尊重……”

我無?比認真地看著他:“你?真的?能尊重麼,哪怕那?個決定也許不是你?想要的??”

這是個更為要命的?問?題。

而他的?麵上短暫地陷入了一片驚茫和無?奈的?空白?,仿佛他從?未想過我會這麼直白?地把?這結果擺出?來,可隨即,他被無?限無?垠的?思考扯到了很遠的?地方,也許是一個噩夢般孤獨的?未來,也許是一個二人圓滿的?結局。

可最終,他的?念頭越過了自己,越過了未來,隻看向了我,看向了現在。

“是因為阿渡的?到來,讓你?下了這個決斷麼?”

“是,也不是。”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笑?容有些陳茶一般的?苦味兒,麵肌有些不受控製的?微微搐動,卻又被他極力地壓製著。

“我會努力去接受的?,哪怕要接受可能很難,可能要一輩子那?麼久,但隻要是你?想要的?,你?就應該去做,不要因為遷就而猶豫,也彆因為……因為怕我傷心,就不敢去下這個決斷。”

你?也穩重了許多,畢竟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少年了啊。

要是當年那?個你?,肯定會不惜一切地抓住眼前的?所有。

可是如今,你?哪怕因為我可能提出?的?結局而傷心顫抖、恐懼彷徨到了極點?,也極力地裝作不會因此傷斷柔腸。

我感慨萬分地看了看他,看見他的?麵容在暮光之下仿佛鑲了一層暈紅的?金邊,顯出?了一種神聖而淒然的?感覺,像一種殘缺的?石像,努力想要完整自己的?一生。

我隻是微笑?道:“彆急著擔心,也彆太開心,我既已決定了,就要和所有人說個清楚,現在大家差不多都到齊了,我們,和他們一起宣布一下這個消息吧……”

他激動難言地看著我,忽的?想到什麼,無?奈笑?道:“如果是要分手的?話?,也要讓大家都知道麼?能不能私底下說啊?”

我瞪他:“誰和你?說是分手了?”

他驚喜萬分,幾乎跳起來:“那?……那?是決定正式在一起了,以後?就不分開了?”

我又故意戲謔輕佻地笑?:“我也沒?這麼說啊。”

他初始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但看了我的?壞笑?,便意識到我是作怪,既愛又惱地瞪了瞪我,仿佛既想抓著我撓上一撓,又想抱著我狠親上幾口,最後?隻無?可奈何道:“聶小棠……你?吊著人的?心在玩,不厚道啊。”

你?被人偷親了也沒?告訴我啊,還被人當眾說出?來,那?不是玩我的?心臟麼?我也玩玩你?的?嘛。

說完,我衝他的?笑?意越發深沉,挽了梁挽的?臂膀,可在他過分靠近的?時候,我又把?頭輕輕側開,他有些困惑地想遠離,我卻又故意勾勾手臂,讓他貼著我。

就這樣,讓他想近又不能近,想遠又不舍得遠,就這樣失魂落魄、六神無?主,心思全被我拿捏在手裡一樣下了屋頂,等到見了眾人,他才忽然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便攬了我的?腰身,一隻手放在了他最喜歡的?部位。

我奇怪:“攬腰乾什麼?大家都在呢。”

梁挽輕笑?幾聲,忽然瞪我:“不是還沒?宣布結果麼?倘若這是最後?一刻,我總得摸摸我心上人的?漂亮腰啊。”

哇你?這家夥……剛剛還誇你?穩重呢,你?又輕狂起來了!

眼看著到了單獨的?包間,眼看著小錯、阿渡、馮璧書、郭暖律、高悠悠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和梁挽,以及我挽著梁挽的?手臂,和梁挽攬在我腰間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來,有困惑茫然的?,有好奇興奮的?,有警惕嫌棄的?,甚至還有漠然無?異的?。

我忽有板有眼地咳嗽了一聲。

“諸位,我在此正式宣布一件事,我和梁挽這半年都在隱藏關?係,而我也倦了這等秘密交往。所以我和他,從?此以後?就會……”

所有人的?呼吸都已經凝滯在這一刻。

尤其是,緊緊攬著我的?腰身,目光精絕凝定的?梁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