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十三(1 / 2)

得到謝雲瀾的附和後,沈凡愈發的理直氣壯了,同時也愈發覺得那些汙蔑他是惡龍沈煩煩的人可惡,他跟謝雲瀾訴說著那些人的過分行徑,除卻張成方才不小心在他麵前說出來的,還有一些他以前沒發覺現在突然明白過來的事情。

例如,為什麼他每回在一個地方曬太陽兼收貢品久了,這條本來人來人往的路就變得人煙稀少起來,取而代之的,道路兩旁掛上了一些繪著龍形圖案的路牌,沈凡以前不懂這些路牌代表什麼,現在想來大抵意味著“惡龍出沒,請勿通行”。

謝雲瀾輕咳一聲,隱隱作痛的良心讓他無法繼續應和沈凡,但反駁沈凡更不可能,所以他便岔開了話題,說:“你怎麼穿著我的衣服?”

在靈劍宗修行的是謝雲瀾,而不是沈凡,那身宗門弟子的衣服沈凡自然是沒有的,但沈凡眼下卻穿著謝雲瀾的衣服,也正因如此,讓張成他們錯認其是新入門的弟子,進而讓沈凡發現了這些人背後汙蔑他說他壞話的事。

沈凡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謝雲瀾這麼一提醒,他方才發現自己穿錯了衣服。

“太久沒穿了,沒注意。”沈凡說了一句很容易引人誤會的話。

太久沒穿了,當然不是說他這段時間都赤身**傷風敗俗……雖然某種意義上這麼說也沒有不對,畢竟龍是不需要穿衣服的。

在侯府中時,沈凡變個龍形都要遮遮掩掩,並且時不時在侯府中留下一些鬨鬼傳說,但到了靈劍宗就不一樣了,清風真人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宗門內又都是些修道之人,對於龍神駕臨的事不會像凡人那麼大驚小怪。

雖然這隻是沈凡一廂情願的想法,宗門眾人其實更希望不要知道他龍神的身份,這樣他們就不用被惡龍搶劫壓榨還敢怒不敢言,但沈凡才不管這些,在凡間隱瞞身份壓抑天性了這樣久後,他抱著一種“攤牌了,不裝了”的解放心態,快快樂樂地以原形直接駕臨了靈劍宗,並且來到宗門後也基本都維持著龍形。

這一年來,除卻某些夜間運動時刻,沈凡一次都沒有變回過人形,若非謝雲瀾不願意,他連運動時刻也不想變成人。

而在這夜間運動的時間裡,自然也是不需要穿衣服的,所以沈凡真的很久沒有好好穿過衣服了。

今早,沈凡在睡夢的間隙短暫的醒了一下,他連眼睛都沒睜,意識也迷迷糊糊的,隻本能的卷了下尾巴,想把謝雲瀾圈緊後繼續睡,結果這麼一卷,卻卷了個空。

他仍然沒睜眼,隻用迷糊的意識控製尾巴在四周摸索著拍了拍,依照他的經驗,他的尾巴沒卷到謝雲瀾有兩種情況,一是謝雲瀾打坐完起來活動了一下,二是他睡覺不老實,尾巴不自覺離開了謝雲瀾身邊,但反正無論是哪種情況,謝雲瀾一定就在他身邊不遠,用尾巴找一下就找到了,可他找了一圈,結果依然是空。

“謝雲瀾不見了”這個認知從尾巴傳遞到沈凡迷糊的大腦,讓他的意識從深沉睡夢中驟然驚醒,“嘩啦啦”的水聲中,盤臥於水底的龍抬起腦袋,他在池水四周張望一圈,果然沒見到謝雲瀾的人影。

不過他倒也沒有太著急,謝雲瀾身上有他留下的印記,他可以感覺到謝雲瀾離的並不是特彆遠。他本想直接用龍形飛過去找的,但又覺得這些天不是盤著睡覺就是躺著曬太陽,僅有的運動也不過是在泉水臥榻之間,不若趁著去找人的機會變作人形活動活動,而且……

雖說每回沈凡用那張滿是鱗片的龍臉問謝雲瀾喜不喜歡,謝雲瀾都說喜歡,但他還是感覺到這個心口不一的人類明顯更喜歡他的人形,證據就是他用人形問謝雲瀾“可不可以”,謝雲瀾會紅著耳朵,乃至用更直接的動作回答他說可以,但他用這百丈長的龍形問同樣的問題時,謝雲瀾則會神色驚恐。

他用人形去找謝雲瀾,謝雲瀾大抵比看到一條龍飛過來要開心。沈凡這樣想著,往泉水裡一潛,再上岸時已經變成男人的模樣,他隨手拿了件池邊的衣物,也沒注意是謝雲瀾的還是自己的,穿好後便離開了禁地。

這個決定隻是沈凡的一念之差,但偏偏就是這一念之差的巧合,又疊加上了今日是靈劍宗收徒宗門內有很多臉生新弟子的巧合,再疊加上那麼恰恰好的時間,讓張成他們從後山經過,還恰好聊到了禁地惡龍的事。

可以說,張成他們會被惡龍記上,是許多個倒黴疊加在一起的倒黴,可謂是倒黴透頂。

在沈凡和謝雲瀾告狀時,倒黴透頂的張成也終於從裝死逃避現實的幻想中清醒過來,師弟說得沒錯,裝死逃避現實不光沒用,哪怕他真死了,他的下輩子也依然會籠罩在惡龍沈煩煩的記仇陰影下。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搶救一下自己的這輩子和下輩子。

張成振作起來,他先安撫了一下師弟:“彆慌,師兄會想辦法的,再者說……”

“那些壞話都是師兄說的,你也沒說什麼,惡龍要報複也是先找師兄報複,有師兄在前麵頂著呢。”張成一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偉岸模樣。

周默看得眼淚汪汪,對師兄的敬仰之情連升好幾個度,但他沒看到的是,張成跟他分開不久後,赤火長老的丹房內:

“師父,您可一定要救救徒兒啊……”張成抱著自家師父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著,哭到傷心處時,幾乎泣不成聲,方才還錚錚的鐵骨此刻癱軟在地,全靠著師父勉強支撐才沒有徹底倒下去。

“救你?你讓為師怎麼救?你得罪的那是什麼人?那可是龍神!”赤火長老長歎一口氣,說,“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張成的抽噎聲稍止,他抬起頭來,就聽到師父說:“這輩子過得珍惜點吧,下輩子就不一定能當人了。”

張成:“……”

“師父——”張成又哭起來,並且哭得越發傷心絕望了。

赤火長老被哭得腦仁疼,不由揉了揉眉心,張成是他最小的一名徒弟,他也不是不疼徒弟的,但這事他能有什麼辦法?彆說去跟龍神求情了,他連在龍神麵前出現都不敢。

一年前清風真人的遭遇還曆曆在目,這一年間惡龍犯下的累累惡行他更是耳聞目睹,這些還隻是身家一般的弟子,即便身為長老的清風真人,也跟他的道號一樣,為人慣常是兩袖清風,沒什麼財物的,被惡龍搶就搶了,反正損失不大。

但赤火長老不一樣,他是靈劍宗內唯一擅長煉藥的長老,而且技法高超,同樣的丹藥旁人煉製隻有五成成功率,他卻有足足八成,丹藥出爐後藥效也要更好一些,凡是打上赤火長老名號的丹藥賣的往往比同級丹藥都要貴上個三成,而即便是這樣,他的丹藥還是供不應求,時而有人花重金請他出手煉藥,因此,他是靈劍宗最有錢的長老。

錢多了,難免就會遭人覬覦,但赤火長老自身修為不說有多高,他能成為一派長老,多少還是有些實力的,再加上有整個靈劍宗為後盾,平常倒也沒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但這是沒有人敢,不代表沒有龍敢,清風長老的遭遇已經說明了一切,旁人看他是德高望重的長老,惡龍看他,大抵隻是一隻肥碩可宰的綿羊。

因此,赤火長老一直竭力避免自己在惡龍麵前出現,整日窩在丹房裡,像是肥羊躲避惡狼一樣躲著對方。

他若是為張成去向龍神求情,先不談龍神會不會賣他這個麵子,怕是自己的身家難保,徒弟已經賠上了,現在還得搭上師父。

但放著徒弟不管吧……他又於心不忍,而且這倒黴徒弟實在是哭得很煩人。

赤火長老冥思苦想了一番,腦內突然一道靈光閃過,他拍了一下已經哭到打嗝的倒黴徒弟,一臉嫌棄地說:“彆嚎了,為師想到一個辦法。”

“你把這個拿去,送給你謝師叔,請他幫忙給你在龍神前說說好話。”赤火長老掏出一瓶丹藥遞給張成。

張成把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抹抹,接過丹藥打量片刻,說:“築基丹?”

在辨認出這丹藥的種類時,他同時也明白了師父的意思。他師父口中的謝師叔,指的自然是謝雲瀾,謝雲瀾雖說去年才入門,比張成要晚上七八年,但他輩分高,高到在門內沒有任何師長。

畢竟收了對方為徒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龍神是他們的徒媳婦或者徒女婿,這不是平白占龍神的便宜嗎?靈劍宗從上到下,無論是掌門還是諸位長老都不敢,因此便讓謝雲瀾平輩相稱,教習心法也不叫教習心法,而叫相互討教。

謝雲瀾入門時是二十六,已經錯過了修行最佳的年紀,即便根骨不錯,他修行起來也該很困難,但實際上,他進展飛速,一般弟子引氣入體需要數月,他隻用了一天,而引氣入體之後就正式進入了煉氣期,煉氣期分為十個境界,從煉氣一層到煉氣期大圓滿一般弟子又得花個好幾年,有的甚至要花幾十年,但謝雲瀾隻用了一年。

眼看著他就要創下門內最快築基的記錄,但偏偏就在半月前,他以練氣大圓滿的境界衝擊築基期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失敗了。

築基是入仙門的一道坎,這意味著能否獲得不老的容顏,遠超凡人的壽命,以及禦劍飛行,在山川河海間自由來去的能力,衝擊築基的成功率並不高,一般隻有一成左右,多得是修煉了幾十年都沒有成功築基的,所以失敗也是很平常的事,但按照謝雲瀾這個順利的勢頭,失敗就很令人詫異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失敗,但這枚築基丹對他一定是恰到好處的禮物,若說正常弟子衝擊築基期的成功率是一成,那麼服用築基丹後則高達九成,而赤火長老煉製的築基丹則要比九成更高一些,雖說不能判定具體成功率,但目前吃下他所煉的築基丹的,還沒有築基失敗的。

而隻要用禮物打動了謝雲瀾,讓謝雲瀾幫著說說好話,請龍神大龍不記小人過,張成說他壞話的事不就可以揭過去了嗎?

畢竟,這世上最容易改變男人心意的就是枕邊風,男龍同理。

“師父——”想明白了後,張成又嚎一聲,感動的抱住師父蹭了蹭,把鼻涕眼淚都蹭沒了後,他在赤火長老的叫罵聲中喜氣洋洋地走出了丹房。

隔天,謝雲瀾正好下山來找掌門討教一些修行上的問題,張成聽到消息後便埋伏在一旁,等謝雲瀾討教完出來後,立刻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謝師叔。”

謝雲瀾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他雖然輩分高,但其實宗門內弟子一般不會專程跟他打招呼見禮。倒不是因為他的修為年紀不能服眾,而是因為惡龍沈煩煩,被惡龍搶了一年後,靈劍宗的弟子看到龍都跟老鼠看到貓一樣,恨不得躲著走,而謝雲瀾跟沈凡成日住在一起,還時不時有些親密舉動,滿身都是龍的氣味,靈劍宗的弟子倒是嗅不到,但他們感覺得到那濃鬱的龍氣。

可以說,在感覺到那代表惡龍的龍氣時,靈劍宗的弟子身體比腦袋反應都快,都沒來得及思索,腳已然一個轉彎,每回謝雲瀾從人群中穿過時,都像是分海一樣,人群自動為他分開,彆說跟他打招呼了,沒立刻調頭逃跑都是因為修行中人心智比較堅定。

而張成不光一反常態的過來跟他打招呼,而且他看到張成麵容時,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你是……”謝雲瀾遲疑著,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對方。

“我叫張成。”張成提醒了一下,“就昨天,正殿廣場上,惡……龍神旁邊的。”

謝雲瀾恍然,這就是那個說沈凡壞話的。或許也不能算說壞話,他隻是把全門派的共識不小心在沈煩煩麵前說了出來。

因此,他對對方也沒有多少的惡感,硬要說的話,其實還有幾分心虛,不光是因為昨天他被龍的美貌蒙蔽顛倒黑白的事,也因為沈凡之所以會成為眾人口中這個愛搶劫的惡龍,歸根究底,是因為他。

遙想在京中第一次見到沈凡時,沈凡還是個視錢財為糞土的性格,便是贈他千兩黃金,他也隻覺得累手,甚至還想把裝金子的箱子交給謝雲瀾抱著。

也不知道是歲月還是婚姻,亦或者兩者都有,總之,跟謝雲瀾在一起後,沈凡就變了,從兩袖清風的世外之人,變成了要把財寶堆在龍窩裡,整日盤在上麵睡覺的貪婪惡龍。

以往有那樣多的凡人祭祀他,獻上各種珍貴的貢品,他不屑一顧,現在卻主動去外麵收貢品,平均每三天就會收回來一份,以他慵懶不愛動的性格來說真的很勤奮了。

但他收了這麼多,不是因為他覺得這些貢品對自己有用,而僅僅是因為他覺得這些貢品對謝雲瀾有用,哪怕謝雲瀾再三表示不需要,但他還是樂此不疲,人類有句話叫有備無患,就像謝雲瀾覺得他一時不想吃點心不代表一直不想吃點心一樣,謝雲瀾現在不需要,也許以後就需要了呢?

屆時,他就可以向謝雲瀾提供龍的寶庫,向對方證明自己是一隻可靠的龍。

這種行為就像鳥類築巢一樣,是獨屬於龍,或者說獨屬於沈凡這條龍的求偶行為。

所以,作為被求的那個“偶”,謝雲瀾麵對被惡龍搶劫的受害者時,非常心虛,也因此,在張成說明來意後,他一口就答應下來。

不過……

“這個就不必了。”他謝絕了張成送的築基丹。

他不想因為這種事收禮,同時,他也不需要這份禮物。

之前謝雲瀾衝擊築基期失敗,沈凡就像是終於逮到了機會一樣,從自己的寶庫裡掏出一瓶築基丹,眼睛亮亮地遞到他麵前。

築基丹不便宜,一般的弟子身上都是沒有的,這還是他一年前從清風真人身上得來的,他的寶庫裡唯有這一瓶。

但謝雲瀾沒有收,因為那個他早已跟沈凡說過的理由,他更想靠自己,同時,他也覺得自己的失敗並不是因為有無丹藥的問題,吃了築基丹他也未必會成功,不必浪費。

沈凡給的他都沒收,張成給的他自然更不會收,但他說出拒絕後,張成卻是臉色一白,也不知腦補了些什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對付師父的那招來對付謝雲瀾,抱住謝雲瀾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師叔,您就收下吧,您要是不幫忙,我的這輩子和下輩子就都完蛋了……”

“我沒有說不幫忙……”謝雲瀾被抱得猝不及防,他想將張成的手掰開,可張成就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拽著,他一時竟然掰不開。

謝雲瀾忍不住厲喝一聲:“你先起來!”

“不!師叔不把丹藥收下我就不起來!”張成很倔,他覺得隻有收下禮物謝雲瀾才會認真幫忙,畢竟拿人手短這個道理是凡間和修仙界都通用的,當然,龍除外,龍拿人不光不手短,還理直氣壯的。

眼看著周圍人因為張成的嚎啕聲越聚越多,謝雲瀾隻得讓步:“行了,我收下了,你起來吧。”

等他伸手接過瓷瓶的那一刹那,張成立刻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說了一句:“謝謝師叔。”然後美滋滋地走了。

謝雲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