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保持微笑,對季遠說:“您如果覺得不能接受,可以去投訴我們。”
可是投訴的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不斷地扯皮,不斷地推諉責任,最後開除一兩個員工,敷衍了事。
都沒用的,都結束了。
他連他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昨天傍晚時,他們最後一次通訊時,他說他不再管自己了。
這一次,他果然說到做到。
季遠抱著小小的匣子,木然地站在大廳裡,元老院的工作人員都已經離開,這座偌大的莊園裡就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自父母死後,季家就剩下他們兄弟三人相依為命。
現在,他就這樣去了。
昨天傍晚時,他是不是已經預感到自己即將離去,所以才會聯係了自己。
他為什麼沒有多與他說說話呢?
似乎越是親近的人越知道怎樣能讓彼此最痛,傷起人來總是肆無忌憚,恨不得拿著刀子直直地往對方的心窩子上戳,隻有對方痛了,自己才能確定對方和從前一樣在意自己。
他們總以為人生很長,總能等到對方妥協的時候。
季昱駕駛飛艦穿梭在浩瀚的星河之中,窗外無數的繁星觸手可及,像是童話故事裡鑲嵌在公主王冠上的璀璨寶石。
他們父母去世的時候,季昱隻有三歲,他是被季遠和季時卿帶大的,這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去往那麼遙遠的星球。
遠處瑰麗的星雲緩慢流轉,季昱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打開自己的通訊器,上麵隻有幾個同學的問候,季昱心中說不出來的失望。
廣播裡正在播放一首輕快的情歌,季昱閉上眼睛,又要睡去。
手邊的通訊器突然響起,季昱睜眼看去,是季遠發來的。
季昱按下接通,屏幕中出現了季遠的臉,季昱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如此憔悴的模樣,即使是當年他離開季家的時候,他也沒有這個樣子。
屏幕中的季遠輕輕叫了他一聲:“季昱。”
季昱沒來由地開始心慌,他問:“二哥,怎麼了?”
“他死了。”季遠說。
季昱突然覺得一股莫大的悲哀在自己心室上席卷而過,他聲音沙啞而乾澀,問道:“……誰?”
“季時卿。”
季昱勉強地笑了,五官卻猙獰,他說:“二哥,你開什麼玩笑呢?”
怎麼會用這種事來開玩笑呢?
“他死了。”季遠說,“你回來吧。”
那瑰麗的星河好像在這一瞬間全部凋落,成為一片無邊的死海。
星河遙遠的另一側,星際海盜們已經離開帝國。
那日刺殺季時卿的首領此時正站在觀賞室中,看向窗外,手下走過來,見他的臉上顯露出一種平日裡不常見到的憂鬱,好奇問道:“老大,你怎麼啦?”
這位首領沉默了良久,他說:“我剛才做了個夢。”
手下好奇問道:“夢到什麼?”
“我夢到我的孩子。”
手下擺擺手,笑著道:“老大您這個夢可就有點扯了,您這連個老婆都沒有,就想著孩子了,您這步子跨得可有點大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手下還有一句當心扯著蛋沒有說出口。
他們的這位首領名叫江羿,前些年因為一場意外失去記憶,是老首領的獨子,在老首領去世以後,就接手了他的事業。
江羿輕聲說:“我夢到他騎在我的肩膀上,想要天上的星星。”
“所以,我為他買下了一顆星星,等著他生日的時候送給他。”
手下問道:“您是不是見到好看的姑娘,就直接腦補到這裡了?”
江羿蹙眉,冷聲道:“我這些天見到的生人隻有那位季院長。”
“季時卿?”手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對他說,“那您可能是不小心了吸食麥克西醇,有時間趕緊去檢查一下。”
江羿沒再說話。
他懷念夢裡的那個孩子,他想要看一眼他長大後的模樣。
手下又道:“對了老大,帝國那邊剛剛傳來消息,說季時卿已經死了,他們願意再多付一半的報酬給我們。”
他說完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江羿的回應。
在這個晚上,季時卿去世的消息如同炸彈一般在星網上炸開,短暫的震驚過後,網民們欣然接受。
這樣的一個人,死了也就死了,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比起任由他逍遙法外,這樣一個結局也說不上不好。
這注定不會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人工智能中心,那座高高矗立的摩天大樓中,一個正在等待被拆解的仿生機器人猛地睜開雙眼。